第41章
漫天的大雪, 紛紛揚揚的覆蓋世界，車前燈照出一塊亮如白晝的空間, 地面上厚重的積雪被溫熱的血融化, 淺淺的出現幾道水渠一樣的溝壑。
喬煜錦跪在地上, 抱着全身血污的池采絕望的哭喊，身體抖如篩糠, 明明是安靜到沒有車輛的路，卻慢慢的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有驚訝的, 有湊熱鬧的, 也有打電話報警的。
大雪染白了他的頭發, 冷風吹過，喬煜錦把池采抱得更緊了，聽着她痛苦的呼吸不住的安慰：“阿采……寶寶，沒事的，沒事的……”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醫生強硬的把他跟池采分開, 當他的手指離開池采的那一霎那, 他的眼睛一黑, 摔倒在池采的血裏。
池采猛地睜開眼睛。
心髒亂跳個不停，手指雖然有些發顫, 但功能健全，全身也沒有哪裏疼痛。
只是個夢。
她翻了個身，正對着喬煜錦的臉, 黑暗裏仔細的觀察他的眼睛、鼻子、嘴。眼前的這個喬煜錦，年輕又稚嫩，在确定自己心意後，就開始義無反顧的對她好，是很久以前，她喜歡上的第一個樣子。
池采輕輕的嘆了聲氣，湊過去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喬煜錦若有所覺，呼吸亂了一瞬，把她攬到懷裏，像抱孩子一樣抱着睡了。
池采的心跳逐漸穩定，重新閉上眼睛入眠，這一次她一覺到天亮，再也沒有做夢。
喬煜錦覺得池采有些不對勁。
“張嘴。”池采看他一眼，他立刻把嘴張開，一顆剝好的炒栗子就進了嘴裏。
喬煜錦一邊嚼，一邊認真的看着她：“阿采，我覺得你最近有點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池采往自己嘴裏填了一顆。
喬煜錦想了一下：“你對我怎麽這麽好？”
“對你好還不行嗎？”池采失笑。
喬煜錦扶了一下自己的包，有些煩惱：“就是對我太好了，感覺有點怪怪的，我還是喜歡你之前的樣子。”
她最近對自己的那種好，就像回到了她追他的時候，對他又寵又包容的，動不動就給點獎勵，雖然很好，但他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好像她在醞釀什麽驚天大陰謀一樣。
池采嘟囔一句“抖M”，一個人往前走了，喬煜錦笑着追上去。
學校裏的春天總是來得特別早，明明空氣裏還帶點濕潤的寒氣，路兩旁的樹卻已經抽出了綠色的枝條，一些早春會開的花招搖的在風裏搖晃。
池采和喬煜錦牽着手走在學校裏，俊男美女的組合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
喬煜錦心情很好的晃着兩個人的手，當池采看過來時，就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池采被他的樣子逗笑，無奈的跟着他晃手。
“今天有李教授的課，你要來陪我嗎？”喬煜錦問。
池采想了一下：“你希望我去嗎？”
喬煜錦立刻點了點頭：“當然。”
“那就去吧。”池采果斷的答應。
喬煜錦的眼睛立刻彎了起來，也不糾結踏不踏實的了，拉着池采往自己班走去。可想而知，進了教室以後，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被同學們看到了，又是一陣哄鬧。
喬煜錦一副早就習慣了的樣子，面對李業打趣的眼神也毫不在意，拉着池采坐到了他經常坐的位置。
剛一坐下，喬煜錦低聲道：“如果困了，可以偷偷睡一會兒。”他看到她眼睛底下有點黑青，想來是昨晚沒睡好。
池采點了點頭，倚着他開始聽課。喬煜錦的手放在桌子下面，感覺到她在捏自己的小指玩，眼睛裏忍不住挂了笑意，上課也開始心不在焉起來。好不容易熬過了一節課，等其他人陸陸續續走了以後，他看了一下周圍沒人，忍不住偷親了池采一下。
池采翻了個白眼，問：“李教授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沒有？”
“出來了，肝部有個陰影，看不太清楚，等過幾天我帶他去其他醫院檢查一下。”喬煜錦說道。
池采點了點頭，她本來是不準備管教授的事的，因為哪怕讓他提前發現病情，等自己回去以後，他的結局也注定是死亡，還不如自己在的時候，看着他開開心心的活着。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池采垂眸看着桌面。
“喂，想什麽呢？”喬煜錦打斷她的思緒，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一看到她陷入思考，他總會感覺到不安。
池采擡頭，臉上已經恢複了笑意：“一會兒有什麽安排，這麽好的天氣回家窩着太可惜了。”
喬煜錦想了一下，眼睛亮了：“有了，走吧。”
池采任他拉着，不管他說要做什麽，都陪着他去，在看到面前的機器後，臉終于垮了下來。
“喬煜錦，你不要太過分。”池采面無表情道。
看到她終于有點抗拒了，喬煜錦心裏升起一絲得意，好像看到她生氣是多值得開心的事，“你如果不想的話，是可以拒絕的，我肯定聽你的。”
池采瞥着他：“這是你想做的事？”
喬煜錦嚴肅的點了點頭，池采嘆了聲氣，跟他鑽了進去，喬煜錦看她同意了，面色出現一瞬扭曲，看到機器上兩個人的臉，他開始猶豫起來，“如果你實在不喜歡的話，那就回去吧。”
池采看着自己冷漠的表情，生無可戀道：“來吧，挺好的。”
她是真的讨厭拍照，尤其是這種大頭貼，在她還小的時候就特別排斥，感覺照的時候像傻子一樣，可偏偏不管是重生前的喬煜錦還是重生後的喬煜錦，都對這一活動有着她不理解的渴望。
重生前自己沒有陪他做過，那現在陪他做一次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兩個人瘋玩一下午，回到家都癱在了床上。
“阿采，我今天很開心。”喬煜錦靜靜的看着天花板。
池采微笑：“開心就好。”
“感覺最近像做夢一樣，我的阿采竟然會有這麽聽話的時候。”喬煜錦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真的太幸福了啊喬煜錦。”
池采沒有說話，喬煜錦一翻身，把她抱在懷裏，吻了吻她的頭發：“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這幾天他問過無數次這種問題，池采都沒有正面回答過，這一次他也沒有想得到什麽答案。
池采往他懷裏鑽了鑽，低聲道：“因為覺得抱歉。”
“抱什麽歉？”喬煜錦有些不解。
池采微微擡頭，看着他的下颌：“就是抱歉，好像自己從追你開始，就沒有認真的對待過你，其實想想你又有什麽錯呢，我不該遷怒你的，所以想跟你說對不起。”
“不用道歉，”喬煜錦閉上了眼睛，趴在池采的耳邊說，“永遠不用道歉，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麽，是我欠你的比較多。”
池采微微笑，貼着他的心髒睡着了。
從那天瘋玩後，池采就變得忙碌起來，喬煜錦去她的教室找她，都能見到她跟老師之類的在聊，每次都要等好久她才出來，要麽就是去找導員，他只能在辦公室外面等着。
再一次拿着簽過字的材料出來，喬煜錦看着眼底青黑的池采，終于忍不住問：“你們專業最近到底在忙什麽？”
“沒事，”池采看他一眼，眼裏的紅血絲分明，“是我的一點小事，需要麻煩一下老師們，待會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家，看你的眼睛，到底有幾天沒休息好了？”喬煜錦皺眉，眼裏流露出點點的心疼，最近一段時間，每次夜裏醒來，要麽看到她還沒睡，要麽就是在做什麽作業。
池采不在意的聳聳肩：“沒事，再過兩天就能好好休息了，得忙過這兩天再說。”
喬煜錦拗不過她，只能在她空閑的時候多給喂點吃的，好讓她能補充一點元氣。
然後就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喬煜錦醒來後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池采被他的動作吵醒，在旁邊哼哼了兩聲。
喬煜錦看着把自己捆成包子的池采，好笑的說：“快點起床了，馬上上課就要遲到了。”
“……我請假了，”池采半睜開眼，小聲道，“你去上課吧，我想多睡會兒。”
她請假的事沒跟自己說，喬煜錦心裏閃過一絲疑惑，但是看到她的黑眼圈後了然：“你的那些事終于忙完了？”
“嗯，所以可以好好休息了。”池采的臉埋在被子裏，悶悶道。
喬煜錦笑了，覺得總算是迎來了一個好消息，他俯身吻了一下池采的頭發，低聲道：“那你好好休息，中午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池采笑着看他一眼，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靜靜的聽着喬煜錦洗漱、穿衣、拿書出門，在關門聲響起的時候，池采睜開了眼睛，眼裏沒有一點睡意。
喬煜錦出門以後，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池采沒跟他一起，忍不住感覺到自己可笑，都這麽大的人了，還這麽依賴人。
盡管告訴自己，她在家裏睡覺挺好的，根本不會出什麽事，但是就是一顆心安定不下來，剛上到第二節 課，喬煜錦就忍不住想回去看看她了，最後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克制住不理智的心。
熬過格外漫長的一上午，第四節 課的下課鈴剛一響，喬煜錦就蹭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當着所有老師和同學的面，邁着長腿跑了出去。
他本來想直接買點吃的帶回去，但是突然想起來前幾天池采說想吃他炒的可樂雞翅，于是腳下迅速一轉去了超市。
買完菜出來已經是12點多了，喬煜錦拎着東西不敢耽擱，快速的開車回去，等站在門口開鎖的那一刻，想到池采看到自己後開心的樣子，臉上終于挂上一個笑容。
他寧開門進去，客廳裏的窗戶開着，窗簾被風吹得飄來飄去，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很幹淨，能看得出剛被收拾過，整個屋子裏都彌漫着洗衣服的清香。
喬煜錦舒服的深吸一口氣，放下東西邊穿圍裙邊說：“阿采，不是說好的休息的嗎，為什麽又起來打掃衛生了，這些留給我做就可以了。”
他沒有等到池采跟他說話，他頓了一下，想到可能是又睡着了，不禁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要在池采醒來之前，幫她準備好飯菜。
等把最後一個菜端上桌，喬煜錦輕輕的呼了口氣，對着卧室高聲道：“阿采，出來吃飯！”
回答他的是一室安靜，喬煜錦一頓，擡高了聲音：“阿采！”
依然沒有人說話，喬煜錦皺着眉往卧室走去，“怎麽睡得這麽死，醒醒，等吃完飯再睡……”
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愣住了，一瞬間腦子裏空白了一下，然後想她什麽時候出去的，也不跟自己說一聲。轉身想去客廳拿手機的時候，突然意識到房間好像有什麽不對。
桌子上的那些書都沒了，櫃子裏也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衣服，他怔怔的走向洗手間，裏面的洗漱用品也只剩下他自己的。這個房子裏，另一個人的生活痕跡消失的幹幹淨淨。
喬煜錦站在洗手間沉默許久，終于反應過來，這是發生了什麽，他發瘋一樣沖到客廳，顫着手給池采打電話，手機裏一直傳來無人接聽的聲音，他反複的撥打，就得到反複的回答。
喬煜錦來不及思考，打了另一個號碼，等那邊一接通，他立刻道：“景行，你見阿采了嗎？”
景行聽到他哽咽的聲音愣了一下，無辜的問道：“沒有啊，她去哪了嗎……”
喬煜錦立刻挂了電話，給左柔打了過去，無人接聽，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燃起些許希望。
左柔跟着左川剛下樓，對面就沖過來一個人，左川立刻把左柔擋在身後，看到來人是誰後放松了些。
左柔看到喬煜錦發紅的眼眶，猶豫一下問：“你怎麽了？”
“阿采，池采在你這裏嗎？”喬煜錦死死地盯着左柔。
左柔跟他見面不多，但也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老實的搖了搖頭：“沒有，她出去了嗎？”
“阿采不見了，行李什麽的都沒了，你真的沒見到她？”喬煜錦不死心的問，池采在這裏唯一的一個女生朋友就是左柔，她不可能不知道池采在什麽地方。
左柔聽到池采消失了，也跟着愣住了，第一反應就是那天自己給她打的那個電話。
喬煜錦一看她臉上的震動，立刻追問：“你知道的對不對？”
“對不起……”左柔嘆息，“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裏，她沒有跟我說過。”
“她為什麽突然走了，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喬煜錦有些痛苦，“你把我的事告訴她了？”
“當然沒有，”左柔立刻否認，随即想到左川還在旁邊，只能含糊道，“你只求了我那一件事，我當然會保守秘密，所以她應該是不知道的。”
“那她為什麽走？！”喬煜錦厲聲道。
左川皺着眉看着他：“注意你的态度，還有，她不是還在上學的學生嗎，能跑到哪去，你冷靜一點，去找她的老師同學問問，肯定能知道她在什麽地方。”
左川一語驚醒夢中人，喬煜錦從發現池采不見了就開始混沌的頭腦終于慢慢清醒，他深深的看了左柔一眼，轉身離開了。
左川看着他走遠，才回頭去看左柔，就看到她一眼沉重，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來。
左柔的眼眶紅了，皺眉看向左川：“小川，我好像把事情搞得越來越糟了。”
“池采會走，是因為你那天給她的那通電話？”左川問，說是問，不如說是自己已經确認，只是想看左柔怎麽回答。
果然，左柔點了點頭，左川嘆息：“都跟你說了，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她。”一個能跟着左柔相信荒誕小說的人，能有多聰明，因為這件事鑽牛角尖多正常。
“怎麽辦？池采會不會有事？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拎不清……”左柔說話間越來越慌亂，因為見過池采的認真，所以更明白回去這件事對她來說有多重要。
左川不忍看她傷心，安慰道：“放心吧，我會叫人找她的，只要不出Z城，很快就能找到的。”
“我不該給她打電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