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停車場，喬煜錦坐在駕駛座上沉着臉，眼底是漆黑一片，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看起來非常平靜，但是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濃重的呼吸聲出賣了他的情緒。
池采抓住了他的手，溫柔的幫他把手掰開，看着上面出現的淺淺月牙，輕聲道：“我告訴你這些，是想保護你，不是讓你傷害自己身體的。”
“池采，”喬煜錦啞着嗓子開口，“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池采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的蹭了蹭：“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沒關系，等你冷靜一些後我們再出去。”
如果是28歲的喬煜錦，他會果斷而利索的處理這些事，情緒絲毫不會影響理智，但是18歲的喬煜錦，還是一個剛從高中封閉的環境裏走出來的孩子，還沒有足夠的人生經驗去應對別人的惡意，所以一時不知所措也正常。
池采本可以不告訴他，反正她回去後這裏的一切都會消失，喬煜錦的記憶裏他還是在這裏住了四年。
可是她既然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就無法容忍自己束手旁觀。一分鐘也好，一個月也好，哪怕一切都會回歸正常，只要她在這裏一天，她都不希望18歲的喬煜錦受到傷害。
喬煜錦趴到方向盤上，露出脆弱的脖頸，無助道：“池采，我該怎麽辦？”
“他們欺負你，當然是欺負回去。”池采道。
喬煜錦轉頭看向她，眼睛裏透着迷茫：“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回去發脾氣嗎，還是砸東西？”
“發脾氣、玩叛逆，都是徒勞的反擊，他們會當成小孩子耍賴，想要欺負回去，那就找出他們的破綻當武器，抓住他們的弱點，然後搶走他們最怕失去的東西，讓他們從心裏覺得後悔，後悔對你的傷害，”池采輕輕道，看到他還是懵懂，她從包裏拿出檢測報告，“不明白也沒關系，有我在。”
喬家別墅裏燈火通明，周鳳扶着喬川息坐在沙發上，周子天在一旁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明明三個人都在，客廳裏卻好像沒有人一樣安靜。
門被從外面推開，喬煜錦和池采從外面進來。
喬川息看到兩個人牽着的手後冷哼一聲，周鳳驚訝道：“啊——你們不是普通同學嗎？”
“戲過了啊阿姨。”池采拉着喬煜錦坐到他們對面的沙發上，随意的樣子像是在自己家。
周子天立刻接話：“怎麽樣媽媽，我就說他們在談戀愛。”
他的話一說完，周鳳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斥責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
“他只是說了他看到的，有什麽？”喬川息冷淡的看着池采，“上次還跟我說兩個人是同學，看來是撒謊了啊。”
“沒撒謊，我們今天才在一起。”池采笑笑，捏了捏喬煜錦的手。
喬煜錦忍了忍，沒有說話。這是他們在外面的時候說好的，從進來開始，池采不讓他說話，他就一直不說話，完全聽池采一個人的。
周鳳為難的看了喬川息一眼：“這才大一，是不是有點早了？”
“跟您比不算早了，”池采挑眉，“看你孩子這麽大了，估計是還沒成年就生好吧，我們跟您比起來差遠了。”
周鳳的臉色變了變，喬川息一拍桌子：“果然什麽人找什麽人，一點禮貌都沒有，滾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你！”
喬煜錦想要跟他吵，池采瞪了一眼，立刻老實了。
“什麽人找什麽人，”池采笑了出來，“您說的對，就是不知道您是什麽人，會找了一個這麽惡毒的女人。”
“滾出去！”喬川息說着咳了起來，周鳳趕緊給他倒水，周子天着急的聲音帶了點哭腔。
池采靜靜的看着他們三口，等到喬川息不咳了，她才從包裏拿出檢測報告遞給他，喬川息看也不看的丢在地上。
看着地上飄零的幾張紙，池采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您不願意看，那我口述也行，這是從煜錦房間裏的被子上取的樣本，在裏面檢測出來了甲醛和苯，您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簡單來說就是兩種化學物質，對于人體來說，致癌，劇毒。”
喬川息愣了一下，周鳳立刻慌亂道：“你少胡說八道！”
“我還沒說什麽呢，怎麽就胡說八道了？”池采無辜道。
“川息。”周鳳委屈的看向喬川息。
喬川息看她一眼，從地上把紙撿回來，翻看兩下後問：“你想說什麽？”
這話是問池采的，周鳳不敢說話了，池采笑了笑：“苯有濃烈的香味，但是用量少，所以味道很淡，煜錦的嗅覺您也知道，有些遲鈍，如果不是我無意中發現，可能他一輩子也發現不了。”
喬煜錦看了她一眼，池采安撫的笑笑，他把想問的話忍住了。
“所以呢？”喬川息皺眉問。
周鳳急了：“川息，這不關我事！”
“阿姨你急什麽，我又沒說跟你有關。”池采疑惑的看着她。
周鳳惡狠狠的看向她：“你故意拿這種東西來我們家，不就是為了誣陷我麽，覺得煜錦不喜歡我，所以就可以随便侮辱我，我告訴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你！”
池采點了點頭，仿佛在認可她的勇氣，然後對喬川息說：“叔叔，阿姨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沒有說是她做的，我來就是想給您提一下醒，看看是不是洗衣粉有問題，最好把全家的被子都檢查一下，不能用的就別用了。”
周鳳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是這個意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吭哧幾聲後道：“肯、肯定是傭人的問題，川息，我馬上就把家裏所有被子都換了，那個苯什麽的，太可怕了。”
“您可別忙換，我是讓叔叔檢查一下，說不定只有煜錦的被子有問題呢，”池采說。
喬川息看她一眼，沉聲道：“知道了，不勞你操心，阿鳳，送客。”
周鳳嘴角勾起一個微笑：“走吧，池采同學。”
池采坐在那裏穩如泰山，沒有要走的意思，低聲喃喃道，“這種輕微量倒也不會把人怎麽樣，難怪阿姨堅持要煜錦在家住四年，也難怪，四年的話，不死估計也活不長。”
周鳳猛地起身，指着池采憤怒道：“你胡說八道！滾出去，滾！”如果不是喬煜錦坐在池采身邊，她早就把池采轟出去了。
“叔叔，你覺得呢？”池采不理會周鳳瘋狗一樣的叫喚，認真的問喬川息，像是在探讨一個學術問題。
喬川息的嘴唇動了動，最後用有些蒼老的聲音道，“你回去吧，我以後會注意的。”
意思就是要護着周鳳了，喬煜錦的手猛地用力，眼神裏充滿不可置信，池采把他的手掰開，眼神冷了下來：“叔叔這麽處理我也理解，畢竟您現在的身體不好，不能離開阿姨的照顧，子天又聽話，會讨您歡心，在您心裏他們比煜錦更像您的家人，對不對？”
周鳳已經開始小聲啜泣，喬川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沉默良久後道：“慢走。”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池采微笑的看着像忽然老了10歲的喬川息，“我是可以理解您，但相對于理解您，我更心疼我男人，如果不是我發現的早，他現在的身體……”
池采有些說不下去了，整整四年，身體一直受這種侵害，就算後來在一起時他的身體沒出現什麽問題，但注定不會長壽。或許在這群人眼裏，現在還沒有鑄成大錯，但是她的世界裏的喬煜錦，已經受到傷害。
18歲的喬煜錦有什麽錯？28歲的喬煜錦有什麽錯？
“所以很抱歉，我可能不會輕易的算了，我會把這些東西交給警察，法律會幫我們做出最合理的決定。”池采輕輕道。
周鳳愣了一下，飛快的搶過檢驗報告，幾下撕成碎片，喘着粗氣挑釁的看向池采：“沒了，你的證據沒有了，我是不會承認的，都是誣陷！”
“您這麽天真，是喬先生把您保護的太好了嗎？”池采失笑，“這些東西只要我想，就可以弄來一大堆，還有，苯這種化學物質，除非您親自提煉，不然還是挺好查到源頭的，我們拭目以待。”
周鳳跌坐在地上。
池采拉着喬煜錦站了起來，恭敬的鞠了個躬：“那麽，我們就先告辭了。”
說完拉着喬煜錦頭也不回的走，邊走邊在心裏數數，等數到第三個數時，就聽到喬川息在後面說：“你到底要怎麽樣？”
池采站住，給了喬煜錦一個鼓勵的眼神，喬煜錦回頭淡淡道：“把我媽的遺物還給我。”
喬川息愣了一下，周鳳跌跌撞撞的跑去卧室，很快捧着一個盒子出來，喬煜錦從她手裏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盒首飾。池采看到的時候眼神晃動了一下，她認識這些東西，在他們五周年的時候，這些首飾被他親手戴到了自己身上。
那時候喬煜錦說是自己買的，沒有告訴她是他母親的遺物。
喬煜錦檢查了一遍沒有問題，就朝池采點了點頭。
周鳳小心的問：“還有什麽要求嗎？”
喬煜錦遲疑的看向池采，池采拉着他走回沙發上坐着，看着喬川息道：“當然了，叔叔既然選擇了他們母子，相當于放棄了煜錦，那煜錦該有的東西就得給他不是？”
“你們想要什麽？”喬川息看着眼前這對年輕人。
池采微笑：“您一半的家産……這麽說好像不合适，準确來說，是煜錦媽媽的所有財産，她是陪您一起奮鬥的人，雖然英年早逝，但這家業裏也總該有她的東西不是，按理說她的東西最後該給您一半，煜錦只能拿到四分之一，但是現在你們有把柄在我們手裏，所以我大膽的請求您放棄煜錦媽媽那部分財産。”
周鳳一聽她張口就是一半的家産，臉上立刻出現了抗拒，只是還沒等說話，就被池采一個眼神吓住了。
喬川息看向喬煜錦：“這是你的意思？”
“……是。”喬煜錦直直的看向他。
喬川息看向桌面：“好。”
池采滿意了：“那行，你們再等一下，律師馬上就過來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還是把合同簽了為好，為了避免以後有過多糾纏，我們只要不動産和錢，如果您現在名下沒有這麽多資金，那可能就要麻煩你們搬出去了。”
喬川息不說話了，客廳裏只剩下周鳳小聲的啜泣聲，周子天縮在喬川息身邊不敢動，一時間竟然有些安靜。
池采許久沒有這樣談判，累得倚在喬煜錦身上，喬煜錦依賴的捏了捏她的小指，在得到回應後忍不住笑了出來，随即意識到現在不是能笑的環境，立刻恢複了冷漠臉。
池采找的律師和喬川息叫來的律師一起進門，雙方經過一番探讨，很快拟出一份合同，兩父子在合同簽了字，公章一蓋，這件事就算是定了。
一眨眼喬煜錦就成了身價千萬的富豪，池采徹底滿意了，随即表态不會報警，拉着喬煜錦的手準備離開。
喬川息的手指動了動，最後啞着嗓子問喬煜錦：“以後，不會回來了吧？”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像池采說的那樣，放棄了喬煜錦，但是他不能挽留，因為他貪戀周鳳和周子天二人給他的家庭溫暖，相比較之下，只能放棄這個從未跟他親昵的兒子。
喬煜錦不想跟他說話，剛才他選擇周鳳的那一刻，這個父親就徹底在他心裏死了。
池采看到那父子二人在說話，自己一個人覺得無聊的踢了踢腳下的碎紙，随即感受到一道仇恨的目光，她看過去，忍不住笑了：“嘿小孩！”
周子天不說話，池采讨嫌的看着他：“周子天名字挺好，沒事改什麽姓啊，哪怕你把血型都改了他也不是你親爸。”
“關你屁事！”周子天回道，他還想說什麽，被周鳳拉到懷裏。
池采看到周鳳的臉心情就很差，轉頭去找喬煜錦。
喬川息還想跟喬煜錦說什麽，池采就拉上了喬煜錦的胳膊，他頓了頓，道：“以後好好照顧自己，你周姨……我會說她的。”
喬煜錦現在身體還不知道怎麽樣，他對于周鳳的審判就是批評一下？池采冷哼一聲：“放心吧叔叔，我會照顧好煜錦的，至少不會給他吃小蔥拌豆腐。”
喬川息看她一眼，她立刻驚訝道：“您不知道嗎？煜錦吃蔥會胃疼，我還以為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您看出來阿姨是故意的了呢。”
“阿鳳不是個壞人！”喬川息怒道，“她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現在已經知道後悔了，你不要再诋毀她！”
池采平靜的看着他：“這麽想您心裏就會舒服了吧，比起早有預謀且惡毒的枕邊人，一時鬼迷心竅果然是更容易接受的理由，您開心就好。”
喬川息甩手要走，池采立刻叫住他：“有空的話還是去趟醫院吧，查查微量元素什麽的，您的咳嗽到底是因為什麽，總得查出病因，不要去周鳳安排的醫院，畢竟她是有一個兒子要養的人。”
喬川息猛地回頭看向池采：“你閉嘴！”
池采還沒說話，喬煜錦就擋在她跟喬川息中間：“她不是你能罵的。”從進門開始他就開始忍受，如果不是跟池采提前說好了，早在他們第一次趕她的時候他就發作了。
喬川息愣了一下，嘲弄道：“你早晚死在這個丫頭手裏。”
“我心甘情願。”喬煜錦淡淡回擊，眼神裏是他自己都未發覺的決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