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池采捶捶自己的老腰，把最後一個箱子搬起來，現在她的樣子實在說不上好看，齊肩的發被綁在耳後，額前一些碎發緊貼着臉，雖然是零下的溫度，卻出了一身的汗；搬運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次，身上全是泥水，因為想到還要繼續搬，就沒有換衣服。
穿着髒兮兮的衣服狼狽的搬家，這是18歲的池采絕對不願意做的事，但是經過了十年的生活改造，28歲的她注重實用大過面子，所以倒也無所謂。
她緩慢的下樓，猶如一個年邁的老人，每走一步胳膊腿兒都是疼的。
然後就在樓下看到了喬煜錦。
喬煜錦倚着車門站着玩手機，就在三十分鐘之前，樓上有人下來的時候，告訴他池采就在樓上，很快就會下來。
他等了一會兒，打完了幾盤游戲，不耐煩的想上去找人的時候，看到一個髒兮兮的人抱着箱子站在自己面前。
喬煜錦從下往上打量了她一遍，嗤笑道：“所以為了博取同情，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你來了啊，幫我拿。”池采敷衍他的力氣都沒有，看到他後立刻把箱子塞到了他的懷裏。
喬煜錦條件反射的接住，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池采已經站在了副駕駛車門前，看到他還在愣神，池采道：“看什麽，還不快走。”
喬煜錦的嘴角下沉，就是這種表情，自然又篤定，好像他們之間有多親密的關系一樣。
“我為什麽要幫你？”喬煜錦不屑道，明明追不到自己，卻總是無意間露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這樣的池采，憑什麽？
池采愣了一下，喃喃道：“啊……忘了……”
說完，朝着喬煜錦走了過來，把箱子從他懷裏接回來：“對不起啊喬煜錦，我剛才腦子有點亂，你別生氣。”
說完抱着箱子就要走，喬煜錦愣了一下，按開了車鎖，搶在池采前頭跑到車前，冷淡的看着池采：“上車。”
池采的後背接觸到靠椅的時候，舒服的嘆了口氣，不去看喬煜錦的表情，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她今天實在是走了太多路了，略累。
旁邊的喬煜錦不住的偷瞄她，池采閉着眼睛也能想到他的打量。
八年戀情，她自認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喬煜錦，他看起來冷傲不好接觸，其實就是情商低、怕麻煩，最煩欠人情，現在看他來找自己，想必是忘了告訴景行來幫忙，感覺到愧疚才過來的。
嗯，有些後悔上他車了，本來可以借他的愧疚要更多東西的。
兩站路的距離，開車也不過五分鐘，池采感覺自己的眼睛剛閉上，喬煜錦的車就停了下來。
她睜開眼睛，不敢在他車上多待，伸手去開副駕駛的門。
鎖上了。
池采莫名的回頭看向喬煜錦，他沉着臉道：“你休息好了？休息好了我們談談。”
池采倚着靠背，懶懶的看着他。
“我忘記告訴景行你找他幫忙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聽你室友說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徒步搬行李，故意惡心我呢？”喬煜錦扯了扯衣領，有些煩躁的問。
池采的嘴抿了一下，“你想多了，我沒那種想法。“
喬煜錦嘲諷的看着她：“一輛出租車就能解決的事，卻把自己搞得這麽慘，還說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池采低頭嘆了口氣，“我沒錢。”
喬煜錦頓了一下，“從學校到這裏，出租車應該不超過10塊錢，你連10塊錢都沒有？”
他不信，池采默默掐了自己一把，擡頭的時候眼睛就紅了，她把兜裏僅剩的幾十塊錢遞給他看，“是真的沒錢，這些是我全部家當了，我還得吃飯，能省一點是一點。”
喬煜錦看着她手裏皺巴巴的零錢，心裏的火氣稍微下去了些，“沒錢為什麽還要住外面？”這裏的房租不便宜，他雖然住家裏，可幾個球隊的朋友都是住這附近，所以對這裏的地價很了解。
其實解釋過後這件事就算結束了的，可他竟然追問下來，池采心裏有些意外，各種理由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後，才故作堅強道，“因為我喜歡你，宿舍的人都孤立我了，我住不下去了，所以才搬出來。”
喬煜錦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想到剛才遇見的那個池采室友，兩個人的說法一致，應該不是騙他的。
池采時刻注意着他的小表情，确定他真的相信自己的話後，不僅感慨不管他是18還是28，本質傻白甜是跑不了了。
喬煜錦想了一下，把錢包裏所有現金扔給她，看着車前方冷漠道：“先拿去吃飯。”
池采把甩在身上的錢默默都捏到手裏，微微不舍一下後砸回喬煜錦身上，喬煜錦沒想到她會這麽做，頓時羞怒起來：“你這是……”
剛說三個字後面的話就戛然而止，因為池采正控訴的看着自己，平時總是對着自己笑的眼睛清亮又倔強，“你把我當什麽？乞丐嗎？我是很窮，但也是有尊嚴的！”
過時又老土的瑪麗蘇臺詞，說完自己都惡心了一下，還好喬煜錦也在驚訝，沒注意到她的演技纰漏。
“我沒那個意思。”喬煜錦皺眉道，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池采揉了揉眼睛，立刻道歉：“對不起，是我想多了。”
喬煜錦看向一邊，打開了車門的鎖：“你下去吧。”
池采張了張口，想到今天已經鋪墊夠多的了，就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默默抱了箱子上樓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喬煜錦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盯着池采看到發呆後，逃避似的調頭離開。
不知怎的，她剛才那個眼神讓他特別在意。
心煩意亂的開車，腦子裏反複出現她清亮的眼睛，終于，他忍不住把車停在了路邊，看着倒車鏡裏的自己捶了一下方向盤，自嘲道：“神經了。”
不知道自己一個眼神就把人撩到的池采，因為累了一天，也因為終于脫離了集體生活，倒在床上秒睡出一個夢。
夢裏她還是28歲幹練的樣子，在2017年聖誕節，她28歲生日、他們在一起八周年的日子，喬煜錦拿着戒指單膝跪在了自己面前，大雪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在昏黃的路燈下期待的看着自己，眼睛裏仿佛有無數星星。
答應了嗎？好像沒有。她睜開了眼睛，從夢中醒來，窗外漆黑一片，她伸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
手機屏幕的光照得她眼睛疼，瞬間流下了生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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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感冒了。
池采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給自己的身體做出判斷。
這種時候最好是喝一碗熱粥，再吃兩片感冒藥，然後悶頭睡上一天才是。可現在的情況是沒有人會給她熬粥買藥，如果想做這些，她必須得自己起床。
磨叽很久後，她終于認命的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懷念2017年的外賣文化，一邊無精打采的刷牙洗臉，随意在睡衣外面套了件羽絨服就往樓下走。
當初她看上這裏的最重要一點，就是樓下有條小吃街，吃的用的應有盡有，三分鐘就能一個來回，對于懶癌的她非常合适。
剛到樓下，就看到喬煜錦和景行兩個高大英俊的男孩，池采愣了一下，果斷往回走。在沒追到喬煜錦之前，她不覺得哪個男人會喜歡一個穿着睡褲出來買飯的人，更糟糕的是她連乳液都沒有塗。
“喂，那個睡衣，跑什麽，看到你了！”景行調笑道。
池采的腳步頓住了，嘆了口氣轉身到他們面前鎮定道：“你們來這兒幹什麽？”
喬煜錦看到她一身不倫不類的衣服，嘴角抽了抽，把臉撇向了一邊。景行聽到她說話，疑惑道：“你感冒了？”
“嗯，”池采的聲音帶着輕輕的鼻音，她在回答之後看到喬煜錦的耳朵支楞起來了，立刻加了一句，“可能是昨天累的了。”
喬煜錦掃了她一眼，不說話。
池采問：“還沒回答我呢，來這幹嘛呢？”
“來看看你，昨天煜錦忘了告訴我要幫忙的事，我特地帶他來道個歉，你現在搬完了嗎？”景行問。
喬煜錦的耳朵立刻紅了，警告的看了池采一眼，池采立刻道：“搬完了。”
景行點了點頭，看着她身上花溜溜的褲子，又笑了：“你現在要做什麽？”
“吃飯，買藥。”池采回答。
景行：“那好，你去吧，我們就先回去了。”
池采點了點頭，景行轉身就要走，喬煜錦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景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磨蹭什麽？”
“你還有錢買藥嗎？”喬煜錦不理景行，皺眉問池采。
池采知道他這是良心不安了，笑笑：“還有幾十，夠用了。”
2007年的物價還沒有太誇張，幾十塊錢夠她生活幾天的。
喬煜錦聽到她無所謂的話，覺得有些心煩：“然後呢，等零錢花完了，你還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池采低下頭，她從剛才就發現喬煜錦好像對她現在的打扮并無惡感，說話的語氣甚至要比之前好一點，突然想到兩個人談戀愛時，他最喜歡的就是自己在家懶散的樣子，據他自己說，是一種不設防的感覺。
只是沒想到他18歲時就已經喜歡這種風格了，還真是從一而終。從一而終，多好的詞……池采的眼神冷了下來。
池采雖然有165，但跟喬煜錦187的身高比還是有些差距的，因此她低着頭，喬煜錦只能看到她頭頂兩個小旋，黝黑柔順的頭發中間，露出兩個白白的小點。
家裏有老人說過，兩個旋的人性子活又聰明，是定不下心的那種人。她倒是挺定心的，自己拒絕她那麽多次，她都不放棄。喬煜錦嗤笑一聲。
池采擡起頭，神色溫柔道：“放心吧，我能想到辦法的，你們先回去吧。”
“你能想到什麽辦法？搬個家都能把自己搬生病的人，還能指望你幹什麽？”喬煜錦輕蔑道，“給你錢你也不要，該不會是想餓死自己，然後嫁禍給我吧，因愛生恨，嗯？”
“煜錦！”景行皺眉叫了他的名字，覺得他的話有些過分。
喬煜錦看着她繼續道：“廢物一個，沒錢還敢來這邊租房子，不考慮後果，你究竟能幹什麽？”
景行過來拉着他的胳膊：“夠了，她是個女孩子，你別太過分。”
采采垂眸不說話，睫毛在臉上映出一個小小的陰影，她沒有化妝，18歲姣好的容貌像一只無害的小兔子。
喬煜錦看到她的樣子就覺得莫名生氣：“啊，或者說去賣？跟男人裝裝無辜，也許是個來錢快的活兒……”
“喬煜錦！”景行嚴厲的打斷他的話，小心的看着池采，“抱歉學妹，別理他，他就是個瘋子！”
“我不是那種人，你不能這麽侮辱我。”池采咳了一聲，鼻音讓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喬煜錦冷漠道：“那是哪種人呢？現在你告訴我，你的辦法是什麽？”
池采不說話，景行拖着他走，喬煜錦甩開他的手，冷着臉道：“說不出來吧，所以剛才就是在敷衍我們，想趕我們走，然後一個人在這裏裝可憐？”
池采抽了抽鼻子，景行在一旁也頓住，直直的看着她，“你家人呢，不給你生活費？”
“一個孤兒，誰會給她錢，還不是要自己想辦法。”想到她昨天拒絕自己的幫助，喬煜錦眼底閃過一絲諷刺。
景行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是這樣的身世，立刻開始找錢包：“我這裏有錢，你先拿着用吧。”
說完掏出錢包，給了她一張卡，池采看着伸過來的手，感激的笑笑，并沒有去接。
“人家清高着呢。”喬煜錦嘲諷道。
景行瞪了他一眼，讪讪的收回手，擅長交際的他難得不知道該怎麽打破僵局。
池采輕輕說了聲謝謝，轉身就要往樓上走，在心裏默數一二三。
“以後跟着我們吃飯吧。”喬煜錦道。
池采站住，背對着他們的臉輕輕勾起嘴角，回頭一臉驚喜：“可以嗎？”
喬煜錦把臉撇向一邊：“到考試結束為止，寒假我不會管你的。”
池采開心的拉住他的手：“寒假我可以去打工……那以後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飯了？”
喬煜錦嫌棄的甩開她，被抓的地方好像熱了一下，他甩了甩手，警告道：“一起也可以，但你最好死了纏着我的心，除了飯點我不希望看到你。”
池采點頭：“不纏的，我們之前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你看學校論壇上的帖子，都是我找管理員删的！”這個時間邀功剛剛好。
喬煜錦愣了一下，帖子一夜之間消失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是她做的。
他幹咳一聲：“沒錯，就是這樣，你能把握分寸很好。”
“但是……”池采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我能偷偷喜歡你嗎？”
“……”喬煜錦無言以對。
池采趕緊補充：“就是在心裏偷偷喜歡，不妨礙你的，拜托。”
她可憐巴巴的看着他，純情喬煜錦的耳朵紅了，語氣更加冷淡：“随便你，別再給我找麻煩就行。”
池采松了口氣，笑了：“趁着我現在有錢，請你們去喝粥吧，也算是提前對你們的照顧說聲謝謝。”
喬煜錦轉身就走，方向是粥店，池采趕緊追上去。一個罵完人還要幫忙，一個挨完罵還要接受幫忙，一臉莫名其妙的景行，只覺得這倆人大哥別說二哥，都是神經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