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魏文昭動了起來, 他不能再拖, 否則以宜王的冷靜穩健,在明王受挫的時候,很容易趁虛而入。
再者明王眼看就要登上太子之位,觸手可及的東西,就好比毛驢眼前的蘿蔔,越吃不到越着急。就比如明王現在就有些焦慮, 焦慮到方寸都有些守不住。
最糟糕, 如果讓明王亂了方寸,無意中咬出他, 雖然他有退身之法, 可終歸會丢了天佑帝的信任, 也會讓将來新君忌憚嫌棄他。
以上種種,魏文昭必須立刻動起來, 好在他能用十來年,從一無所有窮探花,到如今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 腦子還是很夠用的。
朝堂上再奏對時, 明王就會被隐隐約約提起來。不明顯, 不會讓天佑帝反感, 但那些小事都有明王影子,比如嘉州的糧食今年豐産,嘉州知縣送捷報。
嘉州,明王去年到那裏主持了水利。
再比如京城巡防上折子, 今年京城縱馬傷人事例,少了五成。
明王有個寵愛的太監,在鬧市驚馬傷了一個孩童,被明王重責五十鞭斬首示衆。明王自己出門也變成坐轎多,就是騎馬也一定有馬夫牽着。有明王這樣,京城騎馬的誰敢不小心?
凡此種種,明王勤政愛民的形象,一點點被魏文昭展示到天佑帝面前。而明王自己也聽從魏文昭建議,頂着陷害廢太子的嫌疑,日日不慌不忙站在禦階之下。該參議的政事參議,不該參議的默默聽着,向天佑帝展示處驚不變的氣度。
天佑帝的心慢慢再次偏向明王,不過天佑帝偏,不僅因為那些‘勤政愛民’更多是因為,明王能讓朝中大臣向着他,這也是為君者需要的本事。
後宮明王母妃錢貴妃,憑着多年對皇帝的了解,給天佑帝進獻了好幾個通曉音律、按摩的少女,再次奪走柳嫔一點點勾住的皇帝。
處于下風的宜王穩健依舊,三五天進宮請安,好像無事一般,陪柳嫔聊天,偶爾陪天佑帝看看書法,再偶爾下一半盤棋。
天佑帝當然也疑心這個兒子,忽然進宮次數多起來,拿語言試探幾次,都被宜王輕松避開。宜王好似完全沒有奪嫡之意,用他的話說,就是有了岚兒,忽然體會到父母之愛,所以想盡點人子之道,才常常進宮。
天佑帝心情又舒暢起來,哪朝立儲不是鬧得腥風血雨,只有在他這兒,就是明王和太子對戰一番,其餘兒子要麽灑脫如誠王,要麽恬淡如宜王。
天佑帝覺得福分到他這裏也是盡了,因此心情大好,替明王遮掩了陷害太子的事情,準備再次在大朝會,提及立儲之事。
可是這次依然沒成,廢太子再次闖入朝會,這次他的激憤幾乎化為實質利箭,射向龍座上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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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都是兒子,我還是嫡子,只是母後不在了,你就任由一個偏妃庶子陷害我!”
天佑帝氣的怒火上頭,這就是他曾給予厚望的嫡子,這就是曾經他選的太子,這樣混不吝潑皮一樣!
太陽穴‘砰砰’鼓跳,臉色隐隐赤紅,天佑帝道:“朕說了,大理寺已經查了,确實是你府上左參軍所為,不過和你無關,是他自己嫉恨明王搶你風頭。”
就算被兒子氣到,天佑帝還是擔憂明王将來上位,收拾昔日太子,因此替廢太子,去掉謀害未來帝王的罪名,只說是下屬所為。
廢太子知道自己什麽指望都沒了,根本沒在乎天佑帝那點好意。再說,就算有天佑帝留下這句話,有什麽用?将來明王上位,要收拾他太容易了。
所以廢太子根本不在乎,是誰把人證物證送到他手上,那人又想利用他做什麽刀槍。反正有一條,他和神秘人目标一致,那就是明王決不能上位!
廢太子冷笑一聲,梗着脖子和天佑帝抗上:“行,上次是我傻,相信你是我爹,把物證交給你,你現在怎麽說都行。”
天佑帝被自己兒子氣的,心髒不受控制一陣陣氣血上湧,眼前一陣陣發黑頭暈:這不省心的傻子!
廢太子沒注意道天佑帝氣色不對,還在下邊冷笑兼發洩不滿,這次他帶着篤定的勝利:“兒臣請問父皇,謀害當朝儲君是什麽罪名?”
天佑帝眼底慢慢泛紅,他死死盯着廢太子不說話,因為怕一說話把自己氣死。他是皇帝,知道自己現在情況不對,他現在急需要的是平心靜氣,讓自己情緒平穩下來。
天佑帝慢慢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氣血平和。左丞相離天佑帝比較近,他從皇帝略微粗喘的鼻息中察覺不對,擡頭瞄了一眼皇上,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有些擔憂。
魏文昭是第二個發現的,至于明王,他這會兒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一顆心都在廢太子身上,哪有心思觀察皇上氣色。
“陛下,”
魏文昭抱着笏板出列,打斷廢太子,當然作為大臣他不能當堂指出皇帝氣色不對,否則整個朝廷會亂,他只是針對廢太子。
“純王原本奉旨在府中自省,如今三番五次無旨闖入朝會已是大不敬。雖說是陛□□諒愛子,但到底這裏是朝堂,當以天下事為要,微臣請陛下首肯,請純王爺回府自省。”
天佑帝氣血微微平順,關鍵時刻還是魏文昭能注意到他,關切到他。
可他們君臣都沒料到,廢太子已然失去未來,如今滾刀肉一樣,什麽也不怕,對着魏文昭就是破口大罵:“你個賣妻求榮的東西,怎麽父皇還沒伺候完,又賣了父皇,上趕着去伺候明王?”
魏文昭氣得臉色鐵青,二話不說雙膝跪下啓奏:“微臣一片丹心向日月,當年能有架田之功微臣已經死而無憾。魏文昭磕了一個頭,”如今朝野清平,微臣了無遺憾,請陛下準許微臣辭官歸故鄉。”
天佑帝這個氣呀,魏文昭還年輕,正是是能幹的時候,他還想留給下一任君王,就被這混不吝逼到這一步。
太子離的遠,看不清天佑帝氣的臉膛發紅,想到自己手裏東西,忍不住小人得志模樣,沖着天佑帝乜斜。
“父皇上次能替明王遮掩,這次兒臣帶來他三年前,牛痘換人痘人證物證。父皇敢不敢宣人上來,讓滿朝文武看看,你那心愛的寵妃,庶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廢太子換了一只腳,斜着身子抖着肩膀,得意道:“當然父皇不敢也無所謂,反正我都讓人在京城大街說了一遍,現在滿京城恐怕沒人不知道,明王做下的好事。”
“謀害儲君還想上位,做夢!呸!”廢太子一口痰,落在金銮殿光可鑒人的金磚地上。
“你!”天佑帝氣得猛然站起來,心跳猶如戰鼓擂動,終是破了養生功夫,一口鮮血噴出,“逆子!”
天佑帝暈了,朝中一下人心惶惶,雖然有左右丞相力壓,有魏文昭輔助平穩朝堂,可人心惶惶,就是人心惶惶。
皇帝倒下了,誰來接替皇位?
一衆皇子,除了被關押的廢太子,大大小小十幾個,跪在東華閣外給皇帝侍疾,後宮嫔妃以錢貴妃為首,也素髻素衣跪在東華閣外。
這也是天佑帝聰明的地方,他的權利從來不許後宮染指,兒子們手上也沒有,而是分在朝中大臣手上。
因此這時候,守着天佑帝的就是左右丞相、太尉、禁軍統領和六部之首的魏文昭。
這幾個人左丞相縱覽全局;太尉、統領,一個遠水一個近火;右丞相和魏文昭則互相掣肘,因此有他們在,誰也別想謀害昏迷的天佑帝。
問題是天佑帝如果一病不醒怎麽辦?
魏文昭隐隐墜坐在東華閣最角落,隔着暗影看太醫來來往往小聲商量,然後眼光在左丞相、禁軍統領身上瞄過。
袖下的手指暗暗搓動,如果皇帝一睡不醒,他能拉攏這兩個人嗎?
只要明王上了那個位置,吳太尉就算不願意,為了天下太平也得捏鼻子認了,吳太尉認了,準備告老的左丞相,也只能哈哈笑着拱手稱臣。
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東華閣外,幾個年幼的皇子忍不住,早被宮人擡下去,只有明王、誠王、魯王還跪在外邊。
好在天佑大虞,天佑帝終于在第三天早上醒過來,只是醒過來的帝王嘴角僵硬歪斜流涎水,這也就罷了,還舌頭僵硬無法說話,右半邊身子動不了。
右半邊身子動不了沒關系,魏文昭仗着自己年紀最輕,幾步沖到天佑帝榻前跪下:“陛下,您終于醒了。”
一行淚,很合适的留下來。
“天下萬民還等着您吶。”又是一行熱淚。
天佑帝聽得眼眶含淚,唯一能動的左手,顫巍巍伸出來拍向魏文昭肩頭:“啊啊哎哎”
旁邊伺候許多年的貼身大太監,悄悄抹掉眼淚,思忖着皇帝意思,解釋道:“陛下說‘辛苦你了’。”
一句話,魏文昭是真的伏在帝王床邊哭了,不管怎樣天佑帝看到他的努力辛苦了。
左丞相觑了魏文昭一眼,對天佑帝拱手:“陛下遭此劫難,朝中須得立刻選出太子。”
魏文昭擡起頭,眼含悲痛看向天佑帝:“不然就明王吧,幾個成年皇子唯有他,跟陛下學過帝王之術,也唯有他替皇上處理過政務。”
天佑帝斂下眼簾,艱難的想了想,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天佑帝對貼身太監招招手:“啊啊”
貼身太監忍下悲痛,挺起胸:“傳旨~”
“啊啊啊”
“明王純孝……”
魏文昭臉上淚痕猶在,身心卻放松下來,終于,還是他成功了。
“陛下!”屋外傳來另一個太監,響亮甚至喜悅的聲音,“濟國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