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要爹爹了?魏文昭冷下臉, 黑沉沉眼睛盯着褚童。
冷氣環繞着魏文昭, 童兒吓得小心髒一哆嗦,嘴巴慢慢癟起來,鳳眼彌漫出一層淚霧。
魏文昭更加不悅:“誰教你的,做錯事就哭?”
淚花花在眼睛裏打轉轉,童兒要哭不敢哭,小肩膀下意識縮起來, 爹爹生氣了, 童兒不想惹爹爹生氣。
“站好,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 養的跟個小丫頭似的, 動不動就撒嬌要哭。”魏文昭皺眉, 臉上帶出三分嫌棄
淚花花重重堆積在眼下,童兒察覺出, 父親的嫌棄。
童兒忘了傷心,呆呆的看着父親,爹爹讨厭童兒……
蓑衣悶悶捂在身上, 魏文昭沉着眉眼在魏奇伺候下, 脫去蓑衣摘掉鬥笠, 坐到廊下椅子上, 看一眼傻呼呼的兒子:“過來。”
童兒呆呆走過來,魏文昭修長的手指,幫孩子去掉蓑衣鬥笠,面色照樣冷肅:“誰教你說不要爹爹的, 你娘?”
“……沒有”童兒意識到自己大約做錯了,怯怯說道“娘只說過爹爹聰明漂亮。”
仿佛春風滑過,魏文昭眉目溫和幾分,揉揉兒子頭發:“咱們是家人血脈相連,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
真真是言傳身教,想某個狠心的女人,魏文昭眉目冷了一瞬,不過很快變得端正,教訓兒子:
“雖然你還小,但是也不能随口妄言,說話做事都要三思而行。”
“……哦”童兒不太明白什麽意思。
魏文昭滿意了,拍拍兒子肩膀:“去對着牆壁站好,自己想想哪裏錯了。”
“……哦”想要保護母親的反抗失敗了,童兒被魏奇領着面對船艙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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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昭則一壺清茶,悠閑看着魚竿雨中垂釣。
其實青娘還是喜歡他的,否則不會那樣告訴孩子,魏文昭心情又好起來。
女人喜歡拈酸吃醋,他可以大度點,但青娘這樣不服管教,他卻不能聽之任之。
魏文昭冷酷的想,不是不想本官親近麽,好,如你所願。冷一冷就知道後宅,夫君的寵愛有多重要。
他就是太寵着青娘,才把她慣得敢和夫君這樣頂嘴。
梅雨下順了,整天刷刷刷,有時候人就恍惚忘了,忘了刷刷聲。船一直走走停停,好幾個小縣,魏文昭只自己上去,在主街縣衙轉轉,停不過一兩日繼續向前。
好像忘記青娘存在一樣。
褚青娘覺得最近日子挺舒服,魏文昭不再緊盯着她,待童兒也和氣有耐心,三個人不仔細看,還蠻像一回事。
刷刷刷的梅雨終于停了,帆船靠岸,魏文昭被一群官員請進縣衙,青娘也跟着進了後衙。等魏文昭被請去接風,青娘呼口氣說不出的輕松。
沒有外人,譚芸芬臉上表情舒服許多,一邊給褚青娘擦澡,一邊說:“為了童哥兒,奶奶真不容易,忍着那麽些反胃和魏大人敷衍。”
青娘低聲阻止:“小心隔牆有耳,旁人知道倒沒什麽,被童兒知道不好,童兒的好日子就這麽一兩個月。”
是的,再不久就到了運河盡頭,三水交彙的泰祥,那是大虞最繁華的交通樞紐,魏文昭大約在那裏停留半個月,就要走旱路回京。
提起這個,譚芸芬臉色變得難看,回京她家奶奶,就得面對那個搶人夫婿的賤人,還得尊一聲夫人,想想都惡心。
褚青娘倒是想開了,拍拍譚芸芬手:“差不多了剩下我來,你也去梳洗一番,咱們去街上轉轉。”
“奶奶坐船還不累,再說這小地方有什麽好玩的,聽說泰祥比京城還富庶繁華。”
褚青娘心裏輕松,笑道:“讀萬卷書行千裏路,能見識各地風土人情,可以開闊胸懷。”
午後青娘帶着孩子,左右是程望煥、譚芸芬牽着妞兒,後邊跟着呂頌。原本是讓魏奇跟着,褚青娘卻換了呂頌。
呂頌和這位原配處了大半月,發現這位真的是性情平和,處事落落大方,不說他家小姐,就是比老爺也好相處許多。
因此雖然被點名跟着,呂頌到不擔心什麽,就是不明白為什麽讓自己跟着,難道原夫人,真不覺得呂家可惡?
童兒對上街,原本沒什麽興趣,因為韓文鳳最喜歡逛街,可到了這裏還是睜大眼。
妞兒早就興奮的不行:“娘,你看,他們把屋子建在水上!”
其實也不能說建在水上,是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河裏打了木樁支起來。
而且這裏雖然也靠運河,但是交錯水路都是窄短小河,不足以形成交通,因此這裏繁華遠不如懷安。
懷安也是水鄉,但基本青石做基,白牆黑瓦多幾分精神鮮亮。這裏則水上,許多挨挨扭扭木板牆,拖累木門、木窗跟着斜垮,屋檐也是低低矮矮,伸手就能夠到。
還因為年代較遠,顏色都有些斑駁。
岸上還遇到一間,小小二層磚瓦房,整整一面牆,被陳年濕氣黴腐出一面水墨山水。
很有滄桑感,童兒看的目瞪口呆。
褚青娘笑着和譚芸芬說:“我請望煥搜了些沿途風情,諸洲這裏福娃娃比較有名,咱們一會兒去買幾個。”
童兒拉拉母親手指:“也要給哥哥姐姐買。”
這麽懂事友愛的孩子,褚青娘愛的不行,掬起臉蛋一通親:“童兒真乖!”
一行人先說說笑笑,找了當地酒樓吃飯。十裏不同俗,這裏和懷安又隔着幾百裏,雖說都靠水吃飯,但還是有許多小差異。
比如做魚,懷安那邊江闊湖廣,魚比較大喜歡切成段做熏魚,沉醉的醪糟酒甜味回味悠長。這邊喜歡風幹魚幹,還喜歡糟魚。
青娘倒不挑嘴,仔細品嘗還能說點優劣,妞妞則大快朵頤吃的噴香,童兒就不行了,皺着小眉頭:魚幹有腥味,糟魚又鹹又硬。
妞兒想不通:“明明勁道又有滋味。”
呂頌陪坐下首連忙讨好:“二公子這點像老爺,嘴裏精細。”
褚青娘彎彎鳳眼,她早就發現了。
童兒眼睛一亮:“真的?”
呂頌見原夫人沒有惱意,放下心笑:“可不是,二公子雖然不在老爺身邊,容貌也不十分相像,但神态性情最像老爺。”
相對而言不愛說話,都愛皺眉,挑嘴。
褚青娘溫溫笑着,等孩子們吃飽,讓程望煥和譚芸芬領着下去玩,獨留呂頌說話。
呂頌皮一緊,暗道:來了。
他這點反應,褚青娘當然看在眼裏,但也沒多說什麽,親手提壺為他倒一杯茶:“想跟你打聽點事。”
呂頌吓得站起來:“不敢,不敢。”
是不敢喝自己倒的茶,還是不敢說魏府私事?
褚青娘笑容平淡:“坐吧,我只想問問穎兒、雲兒的事情。”
呂頌急忙說,似乎怕誰搶了他的話:“大公子一直由許松年照顧,大小姐由夫……”
一時語頓,看着眼前淡若水的女子,呂頌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人家娘來問孩子了。
這一刻,并不很高檔的酒樓,還有一桌杯盤殘藉,面對溫和平靜的女子,呂頌忽然覺得發虛,第一次覺得不管是小姐,還是呂家……錯了,錯的太離譜。
探花郎又怎麽樣,俊美又怎樣,因為他們貪念,讓一個無辜女子颠簸流離骨肉分離。
愧疚一點點湧上心頭,呂頌施一禮沉聲道:“我家小姐雖然不敢說賢惠,但總不會苛待一個幾歲小姑娘,大小姐過得不錯。大公子更不必說,由許松年一手帶大。”
“府裏別的人您不認識,但松年兄您應該放心。”
許松年算是她半養大的,人品忠正為人可靠,褚青娘點點頭:“魏老夫人呢?”她以為兩個孩子,都會被魏母養大。
“老夫人過世四年多了。”
……到底是相處十年的人,雖然最後讓人寒心,褚青娘還是淡淡嘆口氣。
呂頌見褚青娘似乎有點悲意,想了想還是坦然說到:“其實老夫人還沒過世,老爺就把大小姐,送到夫人院裏養着。”
“為什麽?”難道親奶奶還不如後娘?
呂頌有些為難:“按理這些事,您回去跟松年兄一打聽就知道,奴才這身份不好多嘴。”
褚青娘:“……其實我并不記恨呂家。”
呂頌深深施一禮:“奴才看出來了,您是大氣之人,您甚至都不記恨我們小姐,因為這事是……老爺願意的。”
這事呂頌才剛明白的,原夫人配的上‘深明大義’四個字。
既然人家有胸襟,自己叽叽歪歪反倒落下成,呂頌直起身坦然到:“不知為什麽,老夫人似乎對您有很深偏見,那時候您剛走,大小姐時常哭鬧要娘。”
喉間一緊褚青娘咽下苦澀,桌下雙手微微捏緊:她的穎兒。
“老夫人十分不耐煩,對大小姐非打即罵”
非打即罵?腦中一陣眩暈,褚青娘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陣黑,可她什麽都沒說,心中疼痛慢慢擴散,彌漫到每一條骨血,嘴裏全是苦味。
呂頌瞧一眼原夫人失去血色的臉,心裏只能抱歉:“老爺跟老夫人吵了幾次,就把大小姐送到夫人院裏了。不過大小姐現在已經搬出去了,和大公子二小姐三小姐,都住花園裏。”
褚青娘點點頭,忍下心中萬般難受,微笑道:“謝謝告知,我還想問問兩個孩子多高了,喜歡些什麽,不過咱們下樓邊走邊說,他們已經等了一會兒。”
“是”
下樓譚芸芬領着兩個孩子,在岸邊看人搖小船。
這邊水道窄,小船細長,最多橫着站兩人,多在船尾固定一只漿,人站着左右搖動,小船便貼着水面往前劃。
童兒第一個發現母親下來:“娘,”然後小孩兒發現母親,臉色不對“娘,你怎麽了?”
呂頌再面對這個情景,心裏生出不忍,回府就不能叫娘了。他第一次對老爺生出懷疑,前程真那麽重要?重要到不顧妻、子,那要前程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