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紀愉二月及笄,十五歲的生辰本是姑娘家的大事,是要行及笄禮的。且紀家又是貴爵之家,若在平常,定是要大操大辦的。但現在卻不行。景陽郡王殉國,郡王府仍在喪期,廣宴賓客是不可能的,但低調地小辦一下還是可以的,譬如正賓、贊者、司者至少是要請的。
董嬷嬷和趙管事商量了一番,定了一套不張揚的笄禮方案,誰料,到紀愉面前請示時,竟被紀愉一句話給否決了。
“我還在服喪,就不辦了,左右也只是個形式罷了。”
紀愉的确對這個及笄禮不甚熱衷,只因那熱鬧隆重的及笄場面她在前世已經經歷過,如今再走一遍,于她而言,也就真的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形式了。既然尚在散期,不若不辦了。
董嬷嬷有些驚訝,心覺這樣不妥當,還想再勸,卻見紀愉擺擺手,明顯不樂意再說的樣子,她只好吞回了話。自郡王走後,紀家無男丁,如今府裏的主子就只剩兩位姑娘了,從前還有郡王可以拿主意,現下卻只能聽三姑娘的。三姑娘還在服喪,至今仍對郡王離開的事無法忘懷,顯然無心辦這個禮,她一個做下人的也沒法子多言。
不過,紀愉不操心這個,但有人卻替她想好了。
二月十八這日,宮裏來了位姑姑,正是惜太妃派過來的。惜太妃如今住在東內陪伴太上皇,鮮少關心旁事,但卻記着這個大日子。
顧及紀愉還在喪期,惜太妃也沒有太張揚,賞了些東西遣人送過來,又挑了身邊得力的人前來郡王府安排此事。
到了二月二十這日,就在府裏簡單地行了笄禮,并沒有開宴,但還是有很多人記着這件事,一些世家舊交都遣人低調地遞了禮過來,皇室中各人也不例外,幾位王爺都有所表示,就連皇上也特地叫內侍送來一對成色極好的羊脂玉如意。這下子,長安權貴圈中的人越發看好這位安和郡主了。
簡單走完過場,紀愉的笄禮就算完成了,顯然比上輩子輕松許多。
但紀愉心中卻有一絲失落。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過每一個生辰紀宣都替她準備了禮物。但這一次,他什麽表示都沒有。他不方便出現,她明白,也沒有指望能在這一天見到他,但拜托孟二哥代送一下生辰禮物,總是可以的罷?哪怕只是寫兩句生辰祝辭也好啊,他怎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紀愉心裏有些堵。
沐浴過後,紀愉就在這種微微不爽的心情中上榻休息了,然而輾轉到子時,仍是迷迷糊糊睡不熟。
就在這時,聽到外頭門響,當值的霜清聞聲出去了。
門又一次響起時,進來的腳步聲變了。
紀愉正覺得奇怪,那人已經走進內室,将房裏的燈點着了。
Advertisement
紀愉坐起身,掀開床帷,迷蒙的眼睛倏然亮了。
“哥哥!”
“你沒睡?”紀宣驚訝,舉步走近,“還是被我吵醒了?”
紀愉卻不回答,伸手牽他,眸露驚喜,“你怎麽來了?”
“想看看你。”紀宣微笑,順勢坐到榻上,抱了抱她,“今日是你生辰。”
他聲音溫柔,紀愉心裏一動,低低“嗯”一聲,道,“我以為你都忘了。”
“所以你不高興了?”紀宣松手,低眸細看她。
許是在榻上輾轉許久,紀愉神色微倦,桃花眼兒濛濛的,披散的烏發微亂,垂落肩頭。她穿着純白色的裏衣,有些單薄,領口微敞,歪向一側,露出裏頭欺霜賽雪的細白皮膚,還有那若隐若現的……
紀宣氣息一熱,默默別開視線,“杳杳把衣裳穿好。”
“啊?”紀愉一愣,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臉頰登時紅了,她窘迫地往後挪了挪,飛快地把領口壓緊,抱起被衾一角遮在胸前。
紀宣轉回視線,看着她紅紅的臉頰,溫聲道,“你長大了。”
“嗯。”紀愉垂眸輕應,“我十五了。”
紀宣望着她額前碎發,目光愈柔,忽然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到她同側,擡手捋起她烏黑的長發。
“哥哥?”紀愉偏首看他,不明所以。
“我幫你绾發。”紀宣低聲道,言罷握着手中長發绾出簡單的發髻,從懷裏摸出一支白玉簪,插在她的發中。
紀愉好奇地探手摸了摸,驚訝道,“你還會绾發?”說着,自個咯咯地笑起來,扭頭道,“哥哥好手藝,跟我的丫鬟有得一比呢。”
紀宣怎會聽不出她在調侃,但她笑得這樣可愛,他只要看着,心裏就十分快活了。
紀愉笑得眼睛都彎了,卻見他只是淡淡勾着唇,鳳眸深深地看過來,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根子熱了熱,矜持地抿起嬌唇,表現出一副乖巧的樣子來。
紀宣心情大好,張臂将她摟近,對着額發印下一吻。
“再等半年,喪期一過,皇上就會把我指給你了。”他溫熱的唇貼着她的額,低低道。
他的氣息将她籠罩,低幽的嗓音透出蠱惑的意味,紀愉忽然覺得被他的唇貼過的額頭有些酥麻。她的心跳急快,明顯十分緊張,然而卻并不想逃開。
這樣的親近,她越來越習慣。習慣之後,似乎就有了依賴,忍不住貪戀。
她傾身貼靠到他懷中,安心地挪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伸臂将他抱緊。
她突然如此主動,紀宣很驚喜,心中激蕩的結果便是低頭去找她的唇。
唇瓣相貼時,兩個人身上的熱度都突然上升了。彼此心跳皆急,呼息糾纏不清。
這樣的纏吻,很容易讓人失去理智。饒是自制力極強的紀宣也不例外,唇舌追逐之間,他心神不受控制,胸腔裏燒了火似的炙燙難忍,渾身發熱,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貪心,将她摟抱着壓到榻上,索要得更多。
若不是紀愉呼吸艱難,忍不住推他,紀宣恐怕還不會清醒。
他從她身上起來時,額上已沁出細汗,漆黑的鳳眸又深又熱,教人看一眼都會臉紅耳熱。但紀愉現下顧不得看他,她有些喘不過氣,他一退開,她就別開臉,微濕的眸子眯了眯,呼呼地吸了兩口氣,熱得發燙的臉頰和脖子好半晌才涼了一些。
紀宣觑着她,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緩,然而身體某一處的熱度卻怎麽也降不下去,血液裏叫嚣的都是一股難以壓下的沖動。他不敢再待,捏着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就從榻上退開。
“杳杳,我……先走了。”言罷,沒等紀愉反應,就急步走了。看那背影,倒像落荒而逃。
紀愉眼見他出了門,想開口,卻什麽都沒有說,視線挪到被他親過的手背望了一眼,臉頰又開始發燒。
笄禮一過去,就有不少雙眼睛開始盯着紀愉了。衆人心裏都清楚,如今景陽郡王殁了,這郡王府也就沒人能為安和郡主的親事做主了,如此一來,這顆香饽饽究竟會落到誰的碗裏,就全靠當今聖上的金口了。
在權貴圈中打滾的人,個個都是人精。雖然景陽郡王不在了,郡王府沒有男子,必定式微,但安和郡主的身價卻不能如此估之。誰不知道,安和郡主代表的不僅是紀家,更有“關隴之虎”平北王府在她背後鎮着呢,娶了安和郡主,那就是間接和平北王府結了姻親。再加上宮裏的惜太妃、九皇子,還有對紀家格外恩恤的今上……
不管怎麽算,這一門親事都是穩賺啊,也難怪那麽多人虎視眈眈了。
這其中,最積極也最膽大的就數左相府了。左丞相穆稹就是穆蓉蓉的父親,他素來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朝中左相黨不少,穆稹也算是個頗有實力的權相。其實,穆稹早就想将平北王府拉過來,可惜苦無契機。他也不是沒想過從紀愉身上下手,但先前他多番思慮,總覺得這個紀三姑娘将來定是皇家的兒媳婦,是以一直不曾有所行動,如今一看各位适齡的皇子不是娶了妃,就是指了婚,而被封了郡主的紀三姑娘至今沒有主兒,他才開始琢磨這事。
穆家的大公子穆欽今年十九,正是議親的年紀。這位穆相爺便盤算着将安和郡主争取過來,配給自家兒子。
抱着這個想法,穆稹沒有耽擱,抓住時機就去探皇帝陛下的口風了。當然,這還不夠,他還想了一招,準備雙管齊下,于是,已經身為寧王妃的穆蓉蓉就成了她親爹的好幫手。
穆蓉蓉私心裏并不想讓紀愉做她的阿嫂,畢竟她跟紀愉有仇嘛。但做了王妃的她如今目光已經長遠了,她對自家老爹的謀略還是很欽佩的。所以,親爹說的話,她自然要聽。
于是,這日,寧王妃就下了帖子,邀安和郡主前去寧王府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