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紀宣仿佛突然得到了安慰,繃緊的臉緩和了。他走到床邊,目光移到榻上那昏迷未醒的人臉上,淡淡觑了一眼方挪開,望住紀愉,“他救了我。”
紀愉站起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紀宣搖頭,“我也并不清楚。”言罷,就将今日遇刺之事同她說了。
紀聞聽罷變了臉色,“這麽說,是有人蓄意要害哥哥?”
“的确是沖着我來的,不曉得這小子怎會跑去了。”紀宣應聲,墨眉微鎖,“我已着人去查了,你不要擔心。”
他雖這般說,紀愉心中卻放不下,急聲道,“哥哥這幾日還是不要出門了,就是要出去,也要多帶些人,免得再遇上這種事。”
紀宣“嗯”了一聲,見她神色緊張,安撫道,“他們這回失手,定會明白已經打草驚蛇,暫時應是不敢再有動靜的,你不要太在意了。”
“哥哥不要大意。”紀愉擔憂,“你想想,可是得罪了什麽人,或是和誰結了仇怨?”
紀宣輕笑,“在朝中做事,自是有與我不對路的人,若是誰記了仇,也不是沒有可能,可誰會放到明面上來?我一時也無線索。”
紀愉唇色微白,觑了觑他身上的傷,探手拽住了他的手。
“哥哥,你要小心。”
她這話讓他十分受用。
紀宣微微一笑,看着她白皙的小手,溫溫道,“有杳杳記挂我,我自然會小心。”
紀愉臉一紅,松了手,猶疑了一下方道,“段殊現下這個樣子,哥哥有沒有叫人去告訴段家?”
紀宣面色一頓,臉上溫和的笑意瞬間消失了。他背過身,踱遠了兩步,并沒有回答她。
紀愉抿抿唇,朝他走近,沉默了一下,在他身後輕聲道,“我知道哥哥心裏在想什麽,也知道哥哥介意什麽,我并非故意提起讓你不高興的事,只是……只是不管怎麽說,段殊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他父親和你母親之間那些事,跟他沒有關系,而且他今日又救了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因為那些舊事遷怒他?”
Advertisement
“我沒有遷怒他!”紀宣回身,俊容微凜。
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大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他不自在地別過臉,輕咳了一聲,緩了語氣道,“你不明白,我只是不想跟段家有什麽牽扯。”
“我明白,”紀愉走近他,匆促道,“我明白的。不要緊,哥哥不想見到段家的人,那就不見,只是段殊傷得這般重,現下不宜移動,這一兩日恐怕要留在府裏,段家還一無所知,若是不通知一聲,那邊恐怕要去查的,到時萬一事情攪大了不好。這件事哥哥不想管,就不要管,交給我好不好?”
紀宣垂目,半晌“嗯”的應了一聲,末了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段殊,忍不住道,“等他傷勢轉好就送他回段家,往後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好、好。”紀愉柔聲應了他,叫人送他回院子裏歇着,又命人将藥快些煎好了送去。
消息送到成國公府後,當日下晌,紀愉就聞得禀報,道是成國公攜夫人來訪。
事實上,段家一收到段殊受傷的消息就亂了,若不是段晙發了話,大抵他們一家子都要跑來郡王府拜訪。
現在的紀愉對段晙夫婦兩個都沒甚麽好感。真要說老實話,她跟紀宣一樣,也是萬萬不想跟段家有什麽瓜葛的。但現下情況特殊,受傷的畢竟是段家的大公子,且又是為了幫紀宣才傷的,紀愉心裏也就寬了幾分,但這也不代表她就會客客氣氣地接待段殊的父母。
她稍微沉思一瞬,就叫人去外頭請段晙進來,至于段夫人,那就算了吧。
若是紀宣曉得她讓段晙進了家門,他心裏一定很不舒坦,何況再加上個段夫人?将心比心,若是換了她處于紀宣的地位,心裏也是要膈應死的。
候在外頭的章氏一聽那傳話的人只說了一句“請成國公進府”,并沒有提及國公夫人,憂急之下也沒有在意,跟在段晙的後頭往裏走,卻被攔住了。
“我家主子只請了國公爺一人入府,還請夫人止步。”
“什麽?”章氏臉色頓變。
那仆人并不理會他,只對段晙道,“國公爺,請罷。”
章氏的臉色愈發難看,拽着段晙的袖子,急慌慌道,“老爺,這……”
“你等在這裏。”段晙心中也很焦急,顧不得安撫她,轉身就進了郡王府。
白着臉的章氏就這樣被攔在外頭。
仆人直接将段晙領到前院的東廂房。
段殊昏睡未醒,紀愉剛給他喂了藥,這會兒就坐在外間等段晙。
段晙進了屋,瞧見紀愉,急聲問道,“紀姑娘,犬子現下在何處?”
“就在裏間。”
段晙此刻就只是一個擔心兒子的父親,一聽段殊就在這裏,也顧不上旁的,當即就進去了。
段殊身上的血衣已經換下來了,現下他身上穿的是紀宣叫人送過來的中衣,看不到傷口,只是臉色瞧起來還是極差。
“胤之?”段晙來到榻邊,望着床榻上昏睡未醒的兒子,很是擔心。
“他還在昏着,你別喊了,大夫說了,一時還醒不來,所以我就做主暫時把他留在府裏,段大人沒有異議罷?”
段晙回過身,面容甚是嚴肅,“紀姑娘在信裏說得不甚清楚,不知現下可否坦言相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胤之怎會傷成這樣,又怎會在郡王府裏?”
紀愉瞥了他一眼,“段大人這是在懷疑是我們郡王府嗎?”
“我并沒有這麽說。”段晙微微皺眉,“但是,我總要弄清楚,是誰傷了我的兒子。”
紀愉扁扁嘴,“段大人真是慈父。”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緩了語氣道,“我哥哥在東郊遇襲,段殊不知為何也在那裏,他出手幫我哥哥,就變成這樣了。”
她話音一落,段晙陡然變色,“什麽?那你哥哥呢?他可傷到了?”
紀愉擡眸,微訝的眼神落在他臉上,語中微疑,“你這麽關心我哥哥?”
段晙面色一僵,聲音突然有些古怪,“我只是問問,畢竟我與景陽郡王同為朝廷做事,也算同僚。”
紀愉淡淡地“哦”了一聲,“原來就是随口一問哪,既然不是真的關心,那我也不用告訴你了。”
段晙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看起來柔弱,竟是這般難說話,不由急了,也顧不得掩飾什麽了,疾聲問,“紀姑娘,他究竟傷了沒有?”
紀愉睨着他,不答話,嘴角有淡淡的諷意。
段晙竟被她這樣的目光看得心虛,想起紀宣,他心中十分複雜,眼下聽聞是紀宣遇襲,他自然很擔心,也不在意紀愉是不是故意跟他過不去,沉着聲音坦誠道,“不瞞紀姑娘,我的确十分擔心令兄,還請紀姑娘直言相告。”
“你為什麽擔心我哥哥?”紀愉昂着頭,直視着他的眼睛,“是因為他母親嗎?還是因為……你知道了什麽?”她說到這裏,止了聲,望向他的目光明顯不大友善。
段晙目光微微一縮,微愕地觑着她,有些不可思議,“你知道什麽?”他語聲驚疑,緩聲試探。
紀愉将他的表情看到眼裏,心裏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沉默地與段晙對峙了一瞬,眼中冒了火,咬牙道,“紀宣是我的哥哥,是我爹爹的孩子,是我們郡王府的繼承人。”
若說段晙心中原本還有那麽一絲不确定,現下聽得她這番義正辭嚴的宣告,也瞬間明白了這話背後的深意。
他心裏的各種情緒一下子漲起來,有某種激動莫名地湧出來——
他沒有弄錯,紀宣真的是他的孩子,是濃月和他的孩子!
濃月竟然為他生了一個孩子!
段晙心中百感交集,面上亦驚亦喜,看得紀愉額角抽搐。
“你聽見沒有?”她加重了語氣,桃花眼裏盛滿了敵意,“他是我們家的,跟你沒有關系!我不管那個女人告訴了你什麽,總之你別想搶走我哥哥,他跟你們段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小姑娘怒目瞪着她,臉頰漲得通紅,一副被逼急了的樣子,顯然極在意她口中的“哥哥”,生怕被他搶走。
段晙看着她,神色有些複雜,半晌,才低聲道,“紀姑娘不必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有沒有受傷,并沒有想做什麽。”
紀愉臉色仍是難看得不得了,硬着聲道,“他是我的家人,不用你來關心,你關心你們家的兒子就是了。”說着,她指了指段殊,“他幫了我哥哥,我們郡王府不會忘了的,就留他暫時在這裏養傷,過幾日等他能動了,我們自會教人送他回去,到時再備上厚禮答謝貴府,至于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她說罷,扭頭就走,走到門口,又折回來,瞪了他一眼道,“再給你半個時辰,你陪陪你兒子罷,到了時間我就要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