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轉眼,又過了幾日,四月十九這日夜裏,紀沁來了靈缈苑,告訴紀愉她想去崇巒庵看望孫氏。
紀愉心中雖然仍對孫氏的所作所為耿耿于懷,且并沒有原諒她的打算,但紀沁的心情她是理解的,也并不阻攔紀沁去見自己的母親,只是紀沁格外在意她的态度,每回去之前都要來問過她的意思,這一回也是如此。
紀沁這樣一提,紀愉倒是想到紀宣了。自從紀宣回京,她并沒有在他跟前提過孫氏的事,紀宣也沒有說過,在這一點上,他們兩個倒是極有默契。紀沁若不說,紀愉大抵也不會将此事放到心上。她是原諒了紀宣沒錯,但這并不代表她也寬恕了孫氏。老實說,她并不想再跟孫氏那個人有一絲一毫的交集。
然而,她沒有忘記,孫氏始終是紀宣的母親,母子之間的牽連與生俱來,或許紀宣心底仍是在意這種血濃于水的感情,只是因為她,才做得那般狠絕。
紀愉沉吟了一會兒,對紀沁道,“這回叫哥哥送你去罷。”
“啊?”紀沁愣了愣,轉瞬眸中帶喜,“真的嗎?”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又暗下去,“哥哥不答應怎麽辦?”
“不答應……”紀愉蹙了眉,想了想,道,“你先求求他,他若不答應,你就告訴他,是阿姊拜托他送你去的。”
“好好好!”紀沁聞言立時眉開眼笑,“阿姊說話最管用了,我這就去找哥哥!”說着,一溜煙地出了門,往韶光院跑去。
紀沁果然沒猜錯,當她剛說明了來意,紀宣的臉就黑了,冷冷地回了一句“不去”就背過身去,不理她了。
但是,紀沁不慌不忙,繞到他面前,“哥哥,這可是阿姊的意思,是她拜托你送我去看阿娘的!”
紀宣聽到這話,有些不相信地擰了眉,“念念,你現下倒學會撒謊了!”
紀沁怔了一下,随即氣呼呼地道,“哥哥別冤枉人,我可沒有撒謊,明明就是阿姊親口說的,不信你去問阿姊!”
紀宣驚訝,眉目凝肅,“真是……你阿姊說的?”
“是啊。”紀沁點頭,“之前你不在家,阿姊就叫府裏的護衛送我去,如今你回來了,阿姊就讓你送我去了,這有什麽奇怪的?哥哥為什麽不信我?”
“我去問她,你待在這裏。”紀宣瞥了紀沁一眼,轉身就走。
“姑娘,郡王來了。”雪泱進來禀告時,紀愉正一手支頤,默默發呆,聽到禀告,立刻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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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他進來罷。”她說着,就站起了身,往外間走。
紀宣一進屋,就遣走了屋裏的丫鬟,張口對紀愉道,“杳杳,念念方才去找我了。”
“我知道,是我叫她去的。”紀愉很老實地承認。
“為什麽?”紀宣眸光複雜。
“你回京有段日子了,似乎……還沒去過罷?”紀愉微微垂目,聲音輕緩,聽不出情緒。
紀宣微怔,随即移進一步,目光專注地望着她,“杳杳,我不去。”
“就當是送念念一趟罷,她每回都是一個人去,也挺孤單的。”紀愉擡目,“你是她哥哥,就陪她一回好了。”
紀宣沒有說話,突然捉住她的手,“我不想再見她。”
“她是你母親。”紀愉觑着他漆黑的鳳眸,淡聲道,“我不能原諒她,但也不能割斷你跟她的關系,”她輕輕吸了口氣,帶着幾分釋然道,“哥哥不必因為我就強迫自己恨着她,沒有必要這樣,我不會因為這個就怪罪你,哥哥不要擔心。”
“杳杳,”紀宣眸光微灼,攥緊她的手,“我一看到她,就會想起她對你做了甚麽,我控制不住地恨她。”
紀愉心頭微緊,默然無言地望了他一瞬,斂首掩了掩起伏的心緒,輕輕道,“那哥哥往後便不要去了,但是……但是這一回還是陪念念走一趟罷,我都已經同她說了,不想教她失望,她雖然沒有提,但我曉得她很想同你一道去,你們畢竟是一家人,哥哥就當給我個面子罷,就讓念念高興一回。”
“杳杳……”紀宣眉心蹙緊。
“哥哥應我一回罷。”紀愉握住他的手,目光深深地看他。
紀宣拒絕不了。
“嗯。”他低應着。
紀愉笑,“謝謝哥哥。”
紀宣看着她,沒有說話,一瞬之後,輕輕将她攬到懷裏抱了一會兒。
“是我要謝謝你。”他低沉的嗓音宛若嘆息一般。
次日上午,紀宣送紀沁去崇巒庵。
崇巒庵地處東郊,位置偏僻,周邊皆是山林,鮮有人煙。馬車行了近一個時辰才到達。
紀宣将紀沁送到,就叫她進去,而他自己卻并沒有同她一道進去的意思。
紀沁見狀,又求又勸,仍是說不動他,只好作罷,一個人孤零零地進去了。
紀宣在外邊等了一個時辰,仍不見紀沁出來,不免有些氣躁。若不是因為紀愉,他根本不想來這個地方,只要想到孫氏,他心裏就像被大石壓着一般,難以解脫的沉重。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刻鐘,還是沒有見到紀沁,于是便不想再等,只吩咐車夫留下,他自己就騎上馬,先行離開了。
這一趟行來,紀宣的心情有些糟糕,此刻騎着馬往回走,亦是情緒不佳、心不在焉。
直到離開崇巒庵大約兩裏路的樣子,他心裏才稍稍舒服了一些,加快了騎馬的速度。
未料,就在他快要出山林時,視野中竟突然掠出數十個黑影,鬼魅一般閃出,速度迅疾,幾乎教人難以辨清。
早在聞得異響之時,紀宣心中就已警覺,此刻見那群黑衣蒙面人舉刀襲來,當即運功,飛身躍離馬背,旋身躲過來勢洶洶的砍刀,随即對着當先一人,毫不留情地以肉掌劈下,借空奪過那人手中利刀,回身便是一刀,砍傷襲他後背的那人,登時熱血飛濺,将他墨蘭的袍子潑了一道血。
此時,黑衣人已盡數襲近,将紀宣圍在當中,竟似擺出了某種陣勢。
紀宣一邊抗敵,一邊粗略計算了一下,這群黑衣人竟有半百之多。且就身手來看,似乎是經過專門訓練的死士,手法兇狠,且毫不畏懼,饒是他已砍殺了七八人,其他人仍是不改攻勢,顯然都是不怕死的。
饒是紀宣身手不錯,如今被這麽多人圍攻,以一敵多,也占不着半分便宜,他揮刀砍傷從左側襲殺的兩個人,自己的左臂卻也挨了別人一刀,鮮血湧出來,将他整只手臂都染紅了。
那些黑衣人每一刀都是殺招,都沖着他的要害去,顯然是要取他的命。
紀宣奮力搏殺,額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他深知這樣硬打下去不是辦法,以寡敵衆,他撈不着好處,只能伺機逃脫。
卻在這時,一個白袍身影無聲無息地介入激烈的戰局。
紀宣只聞得身後突然傳來幾聲痛呼,轉眼視野中就多了一個人。
那人身形矯捷,手中握着與紀宣一樣的砍刀,飛身砍向紀宣右邊的兩個黑衣人,腥熱的血濺濕了他雪白的袍子。
“郡王小心!”段殊大喊,同時急步躍來,将偷襲紀宣的另一個黑衣人一足踢倒。
此時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着不少黑衣人,但是仍有近三十個人在不要命地與他們搏殺。
紀宣不知段殊怎會出現在此,但他此刻并沒有閑心去想,也沒有開口去問,他要先将這群狠辣的刺客解決。
由于段殊的加入,黑衣人刺殺紀宣的難度增加不少。
段殊的身手雖遜于紀宣,卻也在這些黑衣人之上,但這不代表解決他們會很簡單。畢竟,這是一群不要命的死士,他們的眼裏只有任務。如今縱使對方突然多了一個幫手,他們也依然毫無懼色,只是更加拼命地砍殺。他們接到的命令是要不顧任何代價地解決掉紀宣,所以,就算現在多了一個段殊,也不能阻止他們。當然,若是他們認得段殊,興許結果會不一樣。
但是,顯然,他們眼裏只認得出任務目标。段殊對于而言,就是一個阻礙,所以,一道殺就是了。
很快,又有十多個黑衣人躺下了。然而,紀宣和段殊的狀況也不大好。
紀宣的右肩挨了一刀,段殊更慘,右背砍了一刀,右腹也被刀尖戳了一下,整個背心和前腹都被血染透了,他的臉都白了一些。
注意到他的狀況,紀宣眸色淩厲,一壁揮臂刺了襲向段殊的刺客,一壁硬聲道,“你走!”
段殊卻不理他,仍是堅持提刀砍人。
他身後那一大片紅色映到紀宣眼裏,無比刺目。
“我叫你走,聽見沒有?”紀宣厲聲道,“他們要殺的是我,我不承你這人情,快滾!”
“沒幾個人了,殺完了再說!”段殊說完這話,就撐着身子又砍了兩人。
紀宣怒目瞪了他一眼,飛身過去,雙足踢開奔上來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