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裝
回頭煞, 是煞鬼的一種。古時候,當孝子賢孫們在埋葬自己的親人之後, 往往要先客人一步離開墳地。
在離開的路上, 絕對不能回頭朝着墓穴的方向張望, 否則亡人會不願意離開, 跟在子孫身上,逃過規則的束縛。
當然, 以上的說法,都是葉欽無聊的時候在書上看的民間傳說,在她學習的正兒八經的道家理論裏, 無論是什麽煞鬼,歸根到底和“氣”有關。
“煞”也就是“氣”的一種, 人世間人分善惡好壞, “氣”裏也是,煞就是負面消極的那一波。
接下來,師父就該區分“煞”和傳統中“陰氣”的區別了, 而學渣葉欽總是選擇在理論艱深的時候思想溜號。
在葉欽看來, 紀宜春的問題其實并不難解決。
煞歸根到底還是人的執念,煞鬼是擁有部分思維意識的執念。執念找到, 解決就完事, 哪有想象中的那麽複雜。
事實發展也的确如此。
玩牌的小姑娘身上一點修煉痕跡都沒有,全程全靠胡說八道,可誤打誤撞間,也找了個問題的症結。
眼下只要紀宜春接受自己的新設定, 不糾結,不害怕,時間長了,回頭煞自然就消失了,就算是有意識片段的煞鬼也不例外。
但……這個煞鬼,它竟然求救。
向一個道士求救。
它還是該死的草莓蛋糕味。
葉欽一時間陷入糾結,她到底是堅持職業道德,還是搭把手,幫草莓蛋糕……哦不,回頭煞想想別的辦法。
在葉欽猶豫的時間裏,葉輕語回過神。細細品了品“女裝大佬”這四個字,竟覺得有一絲刺激。
紀宜春沮喪地低下頭,等待着葉輕語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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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葉輕語張張嘴。
紀宜春緊張起來。
葉輕語說:“你要是穿裙子的話,是不是需要刮腿毛?”
“?”紀宜春緩緩擡起頭,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見葉輕語沒有說笑的意思,又咕嚕嚕地再冒一個問號。
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葉輕語到底是專業的服裝設計師,用視線測了下紀宜春的腰圍,“商場賣的裙子你應該都穿不了,太小。你得專門定做才可以。”
話落,葉欽眼睜睜地看着回頭煞又消散了小半。
這家夥到底是煞鬼,見和葉欽賣萌沒有用,又發覺葉輕語說話對宿主消除執念格外有用,竟然不顧其他人在場,直接朝着葉輕語撲上去。
下一秒,葉輕語身上閃過一絲黃光。
煞鬼像是撞到了牆上,瞬間被彈回來,露出暈暈乎乎的表情。
葉欽看了一眼,是她之前送給小姐妹們的平安符。
葉輕語是普通人,煞鬼撲她,她也只是覺得一陣穿堂風吹過,頰邊發絲被風吹起來,她嫌礙事,順手理到了耳後。
紀宜春心裏高興地快跳起來,偏偏還要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不在意?”
葉輕語反問他:“我是這樣心思狹隘的人嗎?”
她還記得,在抱錯消息傳出之後,紀家內部也大為震動,是紀宜春一個人頂着長輩的意見,固執地陪她參加慈善晚會。
何況,對于她來說,女裝只不過是愛好,不損害他人,不危害社會,旁人有什麽可判斷的餘地?
有些男人将家暴當成愛好,也沒見他們良心發現,尋死覓活。
幾句話說完,紀宜春身上的煞鬼已經只剩下嬰兒拳頭大小一團,縮在紀宜春脖子後,可憐巴巴地看着葉欽。
葉欽移開目光。
就像是一個殘忍拒絕甜食的減肥選手。
葉輕語與紀宜春手拉着手,兩人相視而笑。
葉欽撥冗看了一眼,發現葉輕語身上殘留的煞氣竟然不知不覺間消失了,現在的她,身上的氣是幹淨的橘黃色,像是窗外的晚霞。
人類還真是奇怪,明明煞鬼兇狠,稍不留神就會被影響生活。但,只要心裏想明白,沒了雜念,又瞬間變得無堅不摧。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人類才能稱得上是萬物之靈。
兩人拉夠了手,葉輕語忽然想到了什麽,打開手提包,愕然發現之前放進夾層裏符紙,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灰燼。
她想起了之前群裏小夥伴說過的話,在溫熱的空調房裏,竟硬生生沁出一身冷汗。
“怎麽了?”紀宜春問。
葉輕語擠出一個微笑:“本來打算給你個禮物。”
“給。”葉欽适時地遞出一張嶄新的符紙。
紀宜春疑惑地問:“這是什麽?”
小黃小聲說:“是十萬塊。”
“?”
葉輕語截住話題,若無其事道:“我請大師畫的符,無事保個心安。”
紀宜春乖乖收起,好奇地看了葉欽一眼,卻沒多問什麽。
他心裏很清楚,有些事情,大家如果默契地當作不存在,最終它就真的不存在了。
在一行人分別時,回頭煞已經消失得只剩下乒乓球大小,它沒有足夠的煞氣維持形狀,只得恢複原本的氣團模樣。
按照正常速度估計,過不了兩天,它就會徹底和這人世間告別。
只是可惜了她的草莓蛋糕。
葉欽發出失望的喟嘆。
如果說,能在煞鬼消失之前,将它從紀宜春身上想辦法移植出去,說不定還能有點別的故事。可問題是,她是個學渣,并沒有點亮為煞鬼制造容器的技能點。
日暮西下,司機接到電話,開車來接兩位小姐回家。
兩位看上去依舊水火不容,但話語間,似乎有了一點點不同。
“符的錢我怎麽給你,你有卡號嗎?”葉輕語目光直視向前,佯裝随口問。
她指的是葉欽最後遞過去的那一張。
“不用。”
葉輕語:“……”
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葉輕語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朝霞,橘色的霞光映在她的臉上,她突然說道:“其實今天有一瞬間,我想把所有一切都還給你。”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特別好笑,仿佛大家都明白發生了什麽,只有自己在強撐着演戲。”
葉欽:“哦。”
對于葉欽來說,她不是喜歡和人談論心事的小同學,別人開口,她就好奇地跟上去。再者,她覺得自己并不屬于葉輕語可以聊心事的那一批人。
交淺言深,總讓人有些尴尬。
葉輕語轉過頭:“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當然,我還是不喜歡你。”
“……哦。”
葉欽心想,誰喜歡誰啊?!
葉輕語說:“宜春他,身上的确有髒東西吧?”
“?”
這一回,葉欽終于轉過頭看她。葉輕語說:“你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後。”
就好像那裏有東西一樣。
這個道理,是她發現袋子裏的符紙燒盡的一瞬間領悟到的。
“嗯,”葉欽總算願意多說兩句話,“是煞鬼,差不多解決掉了。”
葉輕語的手指緊緊地攥住包帶。
車到了門前,葉欽先一步下車。韓靜見到她,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說廚房裏給她們留了雞湯,讓她們喝兩碗再回房。
葉欽自然不會拒絕。
只不過,聞起來香濃的雞湯入口,嘴裏竟然沒有一絲味道。
葉欽:……後悔,現在就是後悔。
沒想過充一次電,消耗如此之快。如果時鐘往回撥半個鐘頭,她會對回頭煞說“我可以”。
然而時間不能倒流。
但……煞鬼可能還會再有!
想明白這個道理,葉欽擱下雞湯,快步回房。只不過她拿起手機,才恍然想到,不久之前她一時沖動,将鐘晁拉進了黑名單。
葉欽捏着手機皺眉。
要怎麽樣才能在不傷自尊,不被鐘晁嘲笑,還能從對方嘴裏套到情報,順便再問問對方會不會做收留煞鬼的容器呢?
每當這個時候,已經貴為葉觀主的她總是忍不住流下後悔的眼淚。
當年師父講課的時候,她怎麽就沒聽呢?
一堂課三個蘿蔔頭,她偷看小說,耿星河打瞌睡,只有鐘晁一個人認認真真,不但聽完了晦澀的專業課,還自己找了更加深奧的典籍研究。
當時怎麽來着?
還是桀骜不馴一臉酷炫狂霸拽的鐘晁,一副大哥模樣地告訴她:“憑你的腦子,能打就行了。其他的交給我來。”
葉欽就安安心心地把技術活交給了他,結果現在她單方面和人冷戰,寸步難行。
人幹事!
忍辱負重地鐘晁重新從小黑屋裏拉出來,葉欽主動發過去一個消息:
【睡了嗎?】
另一邊。
鐘晁手機震動,他停下正在談的生意,示意對方等他幾秒。
生意夥伴好奇地問:“家裏有急事嗎?”
鐘晁晃晃手機,臉上露出個笑:“我老婆。”
生意夥伴:“???”
鐘晁補了句:“未來的。”
微信聊天界面——
鐘晁:【死了。】
鐘晁:【只要你答應我第一千七百八十五次求婚我就會複活。】
葉欽:【那你還是躺着吧。】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邊。
紀宜春悄悄換好一條寬大的百褶裙,站在鏡子面前,不敢看自己的模樣。
“……宜春,你在幹什麽?!”
傳入紀宜春耳朵裏的,是母親驚恐的聲音。
“你怎麽有我房間的鑰匙?”
紀宜春心頭湧現出巨大的躁意,在看不見的地方,原本即将消散的煞鬼重新成型。
他聽見耳邊隐約傳來一陣嘆息:“咱們的爸媽這麽多年還沒變過呢。”
作者有話要說: 鐘晁:又是老婆主動找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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