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鐘晁
耿星河這人雖然脾氣暴躁,愛好持靓行兇,可從來不會和陌生人說謊。
葉欽此刻的确在修煉。
只不過她的修煉方法和旁人不一樣,顯得過于特別罷了。
這個“特別”,用葉師父的話來說,叫做“特別簡單”,非要再加一句,那就是修煉方式“特別随意”。
古往今來,道教在這片土地上傳承不斷。華夏地大物博,什麽奇奇怪怪的修煉方法沒出現過。磕金丹的,陰陽交割時對着朝陽采氣的,四處找尋帝流漿的,打坐的。
但,無論什麽方法,想要修煉,哪會不費功夫?
用葉欽的師父舉例子,作為一個沉浸于修道二十餘年的資深選手,自身憑借着努力在道之一途上頗有造詣,稱一句業界大佬也不為過。
可就是這樣的人,也看不懂自家徒弟的路數。
哪有睡一覺,修為就噗噗噗往上漲,閉上眼,意念一動,靈氣就往身上撲的?這不是作弊嗎?
偏偏四歲的小徒弟眨巴着眼睛問:“可是,這修煉方法不是師父教的呀……”
葉師父無言以對,只得默默閉嘴。他總不能說,是看小姑娘問這問那太煩,所以才騙她早點睡覺的吧?
承受天資上的降維打擊,葉師父好險沒忍住仰天長嘯蒼天不公,下一句,就又聽到徒弟疑惑地問:
“師父,你早上說烤鴨吃光了了。可是它們告訴我,你偷偷把零食都藏起來了。”
它們,誰?
在廚師請假,青石觀裏只有師徒二人的這天,葉師父背後竟然生出一絲涼意。
“就是它們啊!”葉小欽軟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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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師父冷汗直冒,費了好大的勁,才搞清楚徒弟所說的,是她修(睡)煉(覺)時,從周圍靈氣中得到的訊息。
一時間,葉師父心情複雜,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能夠從靈氣中得到信息,是極高深的規則。他眼前的小朋友,已經不能簡單用天賦異禀來形容,簡直就是……祖師爺塞流水宴吃的親閨女。
那一天,葉師父失魂落魄地看着小姑娘找到藏起來的薯條可樂,與此同時,默默地取消了将熊孩子送去幼兒園的教育計劃。
此刻,葉欽正輕車熟路地使用着自己獨有的修煉法,将思緒沉浸入另外一個世界。
在這個特殊的、只能自己看到的視域中,周圍都充斥着熟悉的元素,葉欽能夠将所有雜念都抛開,同它們飄呀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似乎有些冷。
葉欽默默翻了個身,裹緊了被子。
沉浸在修煉中的葉欽自然不知道,她所在的直升機的機務人員此刻已經快急瘋了。
直升機正飛經一片綿延的山脈,明明前十分鐘還是晴空萬裏,蒼翠的林木清晰可見,沒想到一陣風吹過,氣溫驟降,山間突然就起了霧。
“情況不妙,機長,能見度接近最低值了。”飛行員說。
“探測可降落地點。”機長吩咐道。
“雷達顯示,百公裏內無合适降落點。”時機不湊巧之處在于,他們的飛機恰好正飛過華國最密集的山脈上空。
“探測到前方為主山脈,是否拉高飛行高度?”飛行員問。
機長額頭上已經在冒汗,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兩難問題。如果不提高飛行高度,很可能會和前方山脈撞擊。
可此時雲霧缭繞,提高高度,自然就進了霧中,到時候周圍一片白,兩旁無參照物,飛行的危險程度同樣增加。
“機長,怎麽辦?”飛行員急道。
機長握緊拳頭:“先上空盤旋,再想辦法掉頭。通知乘客,穿戴好降落傘,做好最壞的準備。”
乘務員得到通知,臉色煞白,小腿發顫,卻還要保持鎮定地同耿星河解釋。
張群在一旁聽着,只覺得乘務小姐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明白,連在一起卻都聽不懂了。
什麽叫直升機飛行遇到特殊情況,不排除有突發事故發生,并且讓他們做好跳傘準備。
可他、他不會用降落傘啊!
張群下意識去看耿星河,只見這位天之驕女臉上的表情,此刻也沒比他好多少。張群的焦慮莫名其妙地有瞬間緩解。
他心想,看來無論富貴,在危機面前,大家都是一樣的。
“耿小姐,不要怕,情況說不定沒有我們想得那麽糟。”張群鼓起勇氣安慰。
耿星河只慌亂了一刻,聽到張群說話時,已經緩過神。她好看的眼睛看了張群一眼:“還用你說,肯定會沒事的。”
看上去竟十分篤定。
張群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便聽耿星河繼續道:“小欽在上飛機前蔔過卦,這次行程肯定不會出問題。”
“????”張群有瞬間無語。
他還以為耿星河如此理直氣壯是為什麽!
生死關頭,性命攸關,稍有不慎就會機毀人亡,竟然還有人在千鈞一發之間,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虛無缥缈的卦象上?
張群顫聲道:“耿小姐,再不叫醒葉道長就來不及了。”
話落,周圍氣流襲來,直升機微微顫動。
耿星河瞬間改變主意:“你去叫欽欽。”
“?”
“小心點。”耿星河提醒。
張群不明白耿小姐的提醒是什麽意思,但事到如今,他只得咬着牙,在晃動的機艙裏小心翼翼地朝葉道長靠攏。
大約是受到了機艙裏嘈雜聲的影響,葉欽睡得并不安穩。眉頭微微皺起,仿佛陷入了噩夢中。
“葉……”
在即将靠近葉欽時,張群只覺得空氣中仿佛有一道空氣牆擋住他的腳步。他艱難地向前移動,同時大聲嚷道:“葉道長!出事了!快醒醒啊!”
砰——
一股不知道哪裏來的勁力迎面襲來,張群全身不由自主地向後飛起,然後重重地砸到後排座位上。
遠處的耿星河喃喃自語:“欽欽的起床氣還是這麽大。”
就在張群痛苦地摸着後腦勺□□時,沉睡的葉欽緩緩坐起身,睜開了眼睛,轉頭望向窗外。
她意識迷茫地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捏了個法訣,然後重新倒下,拉上被子,閉上眼。
沒有誰可以打擾她睡覺。
與此同時,駕駛艙內。
飛機已經在原高度盤旋了數十圈,可這霧氣卻還沒有散的意思。唯一值得慶幸的,只能是飛機運行狀态不錯,油儲量足夠,能撐到他們完成自救措施。
白霧積聚不散,太陽光艱難地穿透下來,形成模糊的光影。機長的心情差到難以形容,一邊看着儀表盤,一邊嘟囔:
“該死的,如果現在有一陣風就好了。”
駕駛員沒有回話。
誰都知道機長這一句話只是抱怨,山區地形,四面山峰阻隔空氣流通,溫度普遍偏低。沒有氣溫差,自然不可能有風。
誰知。
只見機長話落,一陣風突然卷了起來。
“卧、卧槽???”
駕駛員就這樣眼睜睜地見證大自然的奇跡發生——一瞬間,不知道哪裏來的山風刮過,頃刻間雲消霧散。上方天空像是被擦過的毛玻璃,瞬間清晰如鏡。
碧空如洗,層林翠綠,陽光照射下來,給人一絲久違的暖意。
“我……”
比駕駛員更驚訝的,是懵逼的機長。他什麽時候說話這麽靈了?
駕駛員沉默片刻:“快,老劉,快說我今年會發大財!”
會說話就多說點!
窗外重新能夠看見藍天,機務人員們忍不住發出歡呼。張群失去力氣似的躺倒在地上,還好,沒事了。
耿星河恢複了淡定自若的模樣,挑眉說:“看吧,我就說會沒事!”
張群已經無力拆穿,此時只覺得四肢發軟,靠坐在地上。
“對了,你叫什麽來着?”耿星河的良心難得有那麽一絲絲痛,決定改變對葉家派來人的偏見。
張群早将抱大腿的使命忘得一幹二淨,他虛弱地說:“……耿小姐,您讓我緩緩。”
這世界,真踏馬有億點點不科學啊。
·
葉欽從冗長的夢裏醒來,直升機越過千山萬水,已經來到了京城上空。
一切看上去都非常順利,除了兩位同乘人員看待她的目光似乎有些詭異。
“……發生什麽了?”
葉欽心想,難道是自己睡覺,哦不,修煉的時候流口水了嗎?
在她摸不着頭腦時,耿星河蹭過來,擠着她坐,假哭撒嬌:“嗚嗚嗚,欽欽,你差點就見不到我了!”
“?”
張群小心翼翼地問:“葉道長,您真的不記得了嗎?”
話落,葉欽腦海中瞬間冒出許多經典的小說橋段。什麽平地穿越啦,小嬌妻帶球跑啊,莫名其妙失憶啦。
難道她在睡着的時候做了什麽禽、獸行為?葉欽心頭一凜,下意識挺直脊背,眼睛微眯:“哦?”
這一聲反問,雖然一點信息含量都沒有,但卻飽含着豐富的意味,單單一個字,将說話人得道高人的風範表現得淋漓盡致。
張群瞬間就信了!
他懸在半空的心瞬間安穩了,眼角飚出淚來,擡起頭真摯地說:“葉道長,幸虧有你!”
卻不肯說具體發生了什麽。
“???”
葉欽這一顆心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非常難受。
耿星河在一旁看夠了戲,憋着笑,終于和看似英明神武,實則內心充滿問號的閨蜜解釋:“剛剛飛機遇到了山霧……”
葉欽指着自己鼻子:“……和我有關?”
見張群一臉崇拜地看着自己,葉欽頓了一下:“區區小事,不足挂齒。”
聞言,張群一個成年男子,都忍不住冒星星眼了。
葉道長也太A了!
在張群看不見的地方,葉欽悄悄地摸了一把兜裏的符篆存貨,發覺自己準備的疾風符似乎真的被用掉了。
唯一一個高級符篆。
好不容易畫出來了這麽一個。
她的心在滴血。
偏偏還要微笑。
經此一役,張群是徹徹底底被征服了。将上飛機時通過耿星河抱大佬大腿的錯誤思維統統請掃光,他現在就是葉道長的唯粉。
唯粉是見不得偶像受傷害的。
張群告起了葉家的狀,先說葉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葉老爺子剛愎自用,在葉家推行霸權,一大把年紀還将權力死死握在手心。
又說葉家三房亂象,大房羸弱,三房嚣張,二房作為最大受益者在一旁看戲。
末了,張群忍不住抱怨:“他們找您回去,其實只是想挽回自己的錯誤,讓面子上好看一點。”
“他們重視的是葉家在圈子裏的風評,根本不在乎您!”
“他們竟然随便打發我這樣的人就來接您回家!”
咔擦。
葉欽在聽八卦時忍不住開了一包薯片,黃瓜味的。聽得太入迷,以至于在小張停下時,仍然自動地發出脆響。
她有一瞬間的僵硬。
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見小張小心翼翼地瞟着她的薯片袋子,被發現後的讪讪地笑:“我只是想get下葉道長同款。”
又瘋了一個。
耿星河在一旁聳肩,都說她們明星搞粉圈文化,殊不知真正的狂熱粉絲在這裏呢。和小張比起來,她的粉絲可做不到連自己都罵。
直升機在張群的瘋狂粉絲行為中緩緩降落。
耿星河瞬間精神:“欽欽,歡迎來我家……我艹!”
不怪耿星河這當紅小花飙髒話,任誰一下飛機看到經紀人帶着團隊目光幽怨地等着自己,心情都不會太平靜。
“偷偷跑好玩嗎?”
“翹掉綜藝的感覺酸爽嗎?”
“被人罵耍大牌的感覺怎麽樣?”
奪命連環三問。
耿星河聲音顫抖:“……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這問題不用經紀人回答,單看周圍環境,耿星河就什麽都知道了:“鐘晁這個王八蛋,心機男,就知道使手段和我搶欽欽!”
直升機降落的地點,不是耿星河預定的她家別墅,而是鐘家大宅。
“你們這群叛徒!”機長下艙,被耿星河的憤怒怼了一臉。
機長裝死。
他也不想被漂亮姑娘指着鼻子罵,可誰讓直升機是鐘家産業,他也是拿的鐘家的薪水。
“距離綜藝錄制還有半個小時,要來不及了。”經紀人心知肚明,如果要讓這小祖宗罵下去,恐怕沒個三天兩夜結束不了。
她給助理使了個眼色,團隊幾位小姐姐立刻上前準備拖人。
“欽欽!欽欽!嗚嗚嗚嗚……”耿星河拼命掙紮着,一邊朝葉欽的方向伸出手,将一名被惡霸擄走,與情郎依依惜別的可憐少女演繹得活靈活現。
“……平時演戲怎麽沒見你有這演技?”将人塞進保姆車,經紀人客氣地對葉欽點頭,一行人開車揚長而去。
目送耿星河團隊熱熱鬧鬧離開,等在一旁的吃瓜群衆張群已然懵逼。
他的注意力還停留在從耿星河口中吐出的那個名字上。
鐘晁。
鐘家掌權人,財經新聞版塊屠版者,圈內有名的天賦異禀選手,以冷血高傲脾氣差著稱。
原來耿星河背後的人是他!
這真是個大新聞!
就在張群陷入大消息帶來的幸福眩暈時,安靜等在一旁的鐘家老管家臉上帶着笑迎上來:
“欽小姐,大少爺聽說你接下來會來京城生活,特別高興!他現如今人在國外,不能親自迎接,特地要求我照顧好你。”
“一路風塵,累了吧?”
鐘老管家年近七十,卻身姿筆挺,穿着一身棕麻色的西裝,一舉一動都透着一股屬于老牌豪門的清貴。
張群在心中暗自感嘆。
瞧瞧,這才是豪門的底蘊!
不過,鐘家人對葉道長這樣客氣,難道也是葉道長的顧客麽?
還沒等張群轉過頭來吹葉道長的彩虹屁,便見他的偶像眉頭微微皺起:“鐘叔,晁晁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晁晁?
張群心中便滿頭問號。
葉道長所說的,是那個本事大脾氣差冷酷無情讓人印象深刻的業界大佬鐘晁麽?
他們拿的劇本是不是有點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