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風吹來，空氣中隐隐帶來花香。遠處大半個天空都被晚霞染上顏色，暖黃的色調層層疊加，瑰麗絢爛。
宴靈一個人坐在實驗樓的天臺上，沒有什麽目的地眺望着遠方。學校附近有一條河流經過，黃昏下河水靜靜流淌，頗有歲月靜好的意味。宴靈一直渴望着這樣的生活，命運卻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初三那年，一場大病過後她擁有了能窺探人內心的能力。最為悲慘的是她只能被動的接受別人心裏的想法，那些陰暗的，壓抑的，黑暗的情緒一下子充斥着整個世界，也讓她短短一瞬從陽光下被拉入地獄。
昔日的好友背地裏兩面三刀，老師同學各種陰暗面在她面前呈現，甚至連不熟悉的陌生人，心裏都壓抑着各種抑郁瘋狂的心思。她走在街上，整個世界都仿佛張牙舞爪對她做着鬼臉。
她仿佛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也在一夜之間突然沉默。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的世界裏只有一個人，還有一位心思純澈善良的老人，雖然跟她沒有什麽血緣關系。
有風吹來，帶來了各種小心思。
“今天的晚飯真難吃。”
“完了，月考又考砸了，要怎麽瞞過去。”
“陳曦真讨厭，又矯情又惡心！”
……
宴靈無奈笑了一下，即使她坐在這麽高的地方，她還是能輕而易舉地聽到周圍人的心聲，比起她在街上聽到的心聲，校園裏的同學要單純多了。然而無論是哪種，她都沒辦法跟人交朋友了，哪怕對方表面笑着誇着你，她也能聽到對方心裏毫不掩飾的吐槽。
沒意思。宴靈垂下眼睛。
她不願聽，但總有心聲斷斷續續傳來，熱熱鬧鬧在她耳邊彰顯着存在感。
“聽說七班轉來一個非常帥的轉校生，不知道等下能不能偶遇。”
“原來轉校生叫秦輪，跟我名字很配哎。”
“能不能不要再花癡秦輪了，一點都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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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秦輪家裏這麽有錢，哇天吶，他還會多國語言！”
好像某個瞬間，經過的人心裏大多都想着那個新來的轉校生，宴靈不可避免地聽到了很多關于他的消息，雖然還沒有見過他的面，但是她已經掌握了絕大部分他的信息。有時候宴靈也在想，以前她那麽喜歡認識新的朋友，現在有了這個能力，即使是個陌生人她也能上前侃侃而談了。
可惜她已經沒有這個心情了。宴靈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她有沒有同類。
夕陽一點點降下，宴靈安靜地在天臺上坐着，某一個時刻她動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起身向樓梯口走去。
“要上晚自習了。”宴靈嘴裏呢喃，與此同時她的耳邊閃過各種略帶焦急的聲音——
“完了完了，要打鈴了！”
“天吶，晚上的測驗要開始了，還沒有複習！”
“唉，又要上晚自習。”
……
宴靈樂觀地想，以後再也不怕遲到了！整個學校的人都是她的鬧鈴。
她不慌不忙走進教室，上課鈴剛好響起。教室逐漸安靜下來，宴靈目不斜視地走到最後一排坐下。伸手拿出書翻了翻，卻沒什麽心思看。心思一旦放松，耳邊又是各種琢磨題目的苦惱情緒。
她嘆了一口氣，趴在桌子上。
她不是一個學霸，初中三年成績中下游徘徊，中考那年超常發揮卡着分數線進了市裏最好的高中，也就是東城一中。那之後一場大病讓她擁有了特殊的能力，但她又是一個實誠的人，每次考試都是實打實填自己算出來的答案，雖然她知道大部分都是錯的。
于是她就倔強地在班裏最後一排坐了将近一年，身邊的同學來來回回變動，她倒是穩穩地從來沒有變過。她在班裏的存在感大概就是他們心中那個永遠做最後一排整個人陰郁無比的女生。
還是要好好學習，不然爺爺又會失望。宴靈坐正身體，拿出這次月考的卷子開始訂正，雖然老師還沒有講評但她早就知道答案了，偶爾遇到一點頭緒都沒有的題目，發散一下思維在班裏環繞一圈，解題過程就有了。
晚自習很快就過去，宴靈放下筆，什麽書都沒有拿，背起包就往教室外面走去。此時教室很靜，但是宴靈能聽到她們心裏各種對她的诽謗，她嘆了一口氣，她一直就是這樣的，如今都快一年怎麽還有人津津樂道揪着她孤僻這一點不放。
走出校園的時候，宴靈聽到各種驚訝的情緒——
“天吶是秦輪！”
“他好高啊，不笑的時候也好帥啊！”
她頭回都沒有回，腳步不停地往前方走去。
她走近一個小區，小區很暗，幾乎沒有什麽人開燈，但是宴靈知道他們都在家。她擡頭，遠遠就看見不遠處的樓上有一盞燈亮着，她心中一暖，抓了抓書包肩帶，小跑着回家。
“爺爺，我回來了。”宴靈邊打開門沖着裏頭喊道。
不多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來，他已經上了年紀，臉上布滿了皺眉，但是當孫女回來後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看着就是一個和藹慈祥的老人。宴靈關上門，上前扶着爺爺在客廳裏的椅子坐下，随即也在他旁邊坐下。
“爺爺，下次不要開着燈等我回來了。”宴靈笑着跟他說道，身上完全褪去了外人面前的冷漠陰郁，此時她就像一個可愛的小女生，靠着爺爺撒嬌，“開着燈太浪費電了，我不想爺爺這麽辛苦。”
“不開燈，靈靈回家就看不清路了。”老人笑着搖搖頭，他伸出雙手，宴靈乖乖把腦袋伸過去讓他摸了摸，“靈靈不要擔心，爺爺養得起你。”
宴靈心中湧起一股酸澀之意，她看着爺爺那雙看不見的眼睛，心裏像是被熱水泡過，渾身有暖意也有酸意。其實他根本不需要燈，但每次在她回家的時候，都能看到一盞為她亮着的燈。
社會發展到今天，能源愈加稀缺，電費水費的價格随之上漲，現在的人們都是能不用電用水就會竭力節約。宴靈有在歷史課本看到，在很久之前，這裏的電費還是非常便宜的，一度電竟然只要幾毛錢。這個價錢真的比白菜還要便宜啊，宴靈羨慕極了。如果能生活在那個年代，爺爺也不會這麽辛苦。
她是爺爺從孤兒院裏領養的，非親非故卻得到了他的愛護。他領養她的時候她已經不小了，看問題也看得特別的現實，她一直以為他領養她肯定是想從她身上獲得利益。可是後來她聽到了這個老人的心聲，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不求回報對她好的人。也是因為他，宴靈才相信這個世界還是有美好的。
又跟爺爺講了幾句，宴靈才扶着他回到房間，讓他早點休息。之後宴靈也回到自己的房間，雖然地方不大，但是十分整潔，是她的小世界。她躺在床上，思維開始發散。
爺爺以前是一名老師，現在退休每個月也有退休金，可是為了能讓她有更好的生活，爺爺還另外找了一個說書人的工作。大概是因為以前當過語文老師，他講起故事來抑揚頓挫，生動形象，有很多忠實的粉絲。
如今娛樂業的發展并沒有像歷史上的規劃那般百花齊放着發展，當然也許是人們生活習慣的改變，更多的人反而願意選擇收聽錄音機打發時間，大概是看電視電腦太耗電了吧。于是說書人這個職業興起，進入了大衆的視線中。
宴靈嘆了一口氣，說書人這個職業雖然足不出戶就可以完成，但是爺爺畢竟年紀大了，她不想他這麽辛苦。宴靈翻了一個身，眉頭蹙着，她現在才十六歲，十二年義務教育還沒有完成，就算想出去打工都沒有人願意要她。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宴靈閉上眼，努力讓自己早點入睡。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六點，宴靈準時睜開眼。離上課的時候還早，所以她沒有急着起身。陽光初現的早上，她能聽到周圍鄰居睡夢中的呓語，能感受到樓下早餐店的心聲。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希望能多賺點錢。”——這是老板娘的想法。
“媽的，又要早起，一天下來賺不到什麽錢！”——這是老板的想法。
宴靈笑了一下，人類是很有趣的生物，明明是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心裏的想法差異卻如此大。然而無論是悲觀還是樂觀，人類都是會頑強堅韌地生活下去。比如她，最開始每天接收這麽多的消息，她整個人時時刻刻處在奔潰邊緣，每日被這些情緒影響，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最終她還是熬過來了，雖然依舊無法屏蔽那些情緒心聲，但已經能安安穩穩地睡覺了。她對自己很有信心，總是一天她的神經能被這些情緒磨得更加堅韌，而她未來總能控制屏蔽那些外人的心聲。
吃過早餐，宴靈背起書包向學校走去。她走到背後，發現學校外有一群人圍在一堆。她心中疑惑剛起，就已經聽到衆多激動的心聲，還沒有等她走到那處，她已經把事情的全部都了解清楚了。
她不再往人群裏擠，轉頭率先進入校園。
學校外衆人圍着讨論的那個地方貼了一張告示，是大清寺又開始招人了。大清寺是佛寺，招聘的自然是和尚了。算算時間，高三的學生也快到了畢業的時候。高三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一道坎，有人選擇繼續讀書，也有人會選擇工作，而如今又多了一種選擇，去當和尚。
如今佛教在國內盛行，和尚是當今最熱門的職業。此和尚與歷史上的和尚不同，寺廟招收的大多是俗家弟子，唯有優秀的才能有更深的發展，不過這些都是他們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了。
佛寺收人十分嚴格，但是因為報酬豐盛，所以每年報名的人都非常的多。不過這些都是高三學生要考慮的事情了，宴靈沒有過多耽誤，直接向教室走去。
她現在還是先把考卷上的數學題弄懂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