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主事在旁不知是怎麽了,江為功倒是轉的快,忙道:“不不不,起初看着眼熟還以為認識,看錯了罷了!對了老林,我跟你說的那個燕尾榫……”
江為功拉着林主事的手,邊說邊往公事房去了。
剩下闌珊跟飛雪兩個人在原地,闌珊看着飛雪冷冷淡淡的神情,忍不住露出一點苦笑:“姑娘、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沒什麽姑娘,”飛雪淡然道:“請舒丞喚我葉雪。”
闌珊張了張嘴,然後清清嗓子:“抱歉,葉雪……”又有點不安:“我這樣叫會不會顯得無禮了?”
飛雪擡眸:“我本就是來伺候舒丞的,舒丞何須對我客氣到這種地步?”
“可是,”闌珊只覺着非常無奈,“您原本是跟随殿下身邊的,怎麽忽然來了這兒?”
就算林主事說是給自己的新的下屬,但闌珊很有自知之明,飛雪原本是趙世禛身邊不離左右的得力好手,從堂堂一個王爺身邊兒給送到自己這堪堪才稱得上九品的末流小官跟前,這簡直是貶下九重天的節奏。
面對闌珊的詢問,飛雪道:“你不知道嗎?”
“我?”闌珊愕然。
關于此事趙世禛并沒跟她提過半個字。可一想到趙世禛,昨晚上糾纏的情形……耳畔也響起他的喘息低語,闌珊忙讓自己停下回憶。
但只因為這一念之間,臉上仍是有些許的漲熱。
飛雪垂眸:“總之不必多想,殿下需要一個心腹,能信得過且對他無後顧之憂的人在您身邊,所以您只管笑納,就當我是尋常的下屬使喚便是。”
闌珊聽出飛雪話語之中似乎仍有些許不忿,但她卻可以理解,榮王殿下身邊就算是個尋常侍衛,也比朝中小吏要有頭臉的多,何況顯赫如飛雪。
闌珊瞅了她一會兒,不敢再跟她多言語,本想做個揖,想了想對方的身份是下屬,便只一點頭,轉身進公事房去了。
這日中午溫益卿回來了一趟,歇息了半個時辰,又去了河堤轉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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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時分,木材還沒有完全打撈出水,水師已經又調換了一撥水軍,準備明日再戰。
江為功的榫卯研究似乎有了突破,整個人很是亢奮,入夜後大家都去領飯吃,江為功還埋頭在工造房內,闌珊因為體弱,老杜也特意囑咐不叫她往外走,所以一整天都在公事房內對那些用料賬簿,修造圖紙等等,她一忙起來也就忘了時間,等到屋內的燈光亮起,擡頭才發現身邊站着的是飛雪。
目光相對,飛雪道:“其他人都去吃晚飯了,舒丞要吃什麽,我去領。”
闌珊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啊,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這種小事她哪裏敢勞煩飛雪。
飛雪淡淡道:“舒丞不用如此,你要是見外,日後我反而在殿下面前不好交代。”
闌珊頓了頓,想到以前西窗說過的,飛雪因為違背了趙世禛的意思,給他發放了出去,如今卻又放在自己身邊,難道……竟是個“戴罪立功”的意思嗎?雖然闌珊并不覺着自己有什麽值得飛雪近身跟随的。
她在這屋子裏或坐或站了半天,此刻天黑下來,才覺着有幾分冷意,同時肚子裏也有些骨碌碌的。
“江大哥……我是說江所正是不是還沒有走?”闌珊問。
“沒有。”
“那就再等等吧,他忙完了會來叫我的。”闌珊回答,又拿了一份新報過來的賬目。
飛雪唇角微動,卻也沒吱聲,只悄然退後,想了想,又去将爐子裏的炭火撥紅了些。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江為功才咋咋呼呼的來了:“小舒,小舒!”
闌珊從椅子裏探頭:“我在這兒呢。”
江為功笑道:“你瞧瞧你,給桌子一擋,我都沒看見你人,是不是沒吃飯?咱們出去吃吧?”
“好啊,”闌珊立刻答應了聲,突然想起飛雪:“呃……”
江為功因為解決了一處難題心裏高興,竟忘了飛雪的事,上前拉着她:“呃什麽呃,我聽他們說北坊有一家魚片粥鋪子,魚片又滑又嫩,正好适合你補身子,咱們就吃去!”
江為功拉着闌珊出了造船局,兩個人往北坊而行,闌珊回頭看過兩次,發現飛雪都跟在身後,跟着江為功的小厮正在跟她說長說短,飛雪只是冷冷的不吱聲。
闌珊見江為功興致高昂,便沒有特意提醒他。
兩個人過了長街,正要拐彎,遠遠地就聽到有個人問:“那是江所正跟舒丞嗎?”
江為功一扭頭,吃了一驚,前方燈籠數盞,簇擁着一頂轎子,這幅排場他是最熟悉的,這不正是溫益卿的轎子嗎?
“是溫郎中,真是冤家路窄。”江為功低低對闌珊說了聲,便小步跑到跟前:“參見郎中。”
闌珊跟在他身後,也跟着躬身行禮。
轎簾子給掀起來,露出裏間那位端然穩坐的大人,溫益卿掃了兩人一眼:“你們為何在這裏?”
江為功道:“我們方才幹完了活才出來,聽說有一家粥鋪子不錯,正要去吃飯。”他生怕溫益卿又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他們“不務正業游手好閑”,所以趕緊解釋。
溫益卿聽了,忽然起身從轎子裏走了出來。
他低低地同跟随自己的侍從交代了幾句,便走到了江為功跟前:“我也正好餓了,一起去吧。”
江為功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溫益卿道:“怎麽,江所正不歡迎嗎?”
江為功對上他審視的目光,哪裏敢說半個“不”字:“歡迎,歡迎的很,就是怕那種不上臺面的小地方,太辱沒了大人。”
“不要廢話,走吧。”溫益卿淡淡的,并沒有格外看闌珊一眼。
這時侯溫益卿的轎子已經擡着往前自去了,只有那兩個京內帶來的随從還跟在他身後。
江為功不敢不答應,只是原先迫不及待想去吃美味的心思忽地不那麽急切了,他抽了個空,小聲對闌珊道:“你說他又想幹什麽?”
溫益卿就在兩人身後,闌珊不敢多說:“咱們趕緊吃完,趕緊走就是了。不用怕。”
才交頭接耳了一句,身後溫益卿道:“你們在說什麽?當着我的面兒竊竊私語,成何體統?”
兩個人慌忙閃開。
那家粥鋪子不遠,也好找,再加上江為功的鼻子本就靈光,聞着味兒就先到了。
這裏的魚都是新鮮的草魚跟黑魚,江為功才要點菜,又怕溫益卿有什麽忌口,便回頭詢問。溫益卿道:“我不拘什麽,你們吃什麽我也吃什麽。”
江為功這才點了兩碗生滾魚片粥,一碗香菇魚片粥,一碗魚肚粥,又吩咐多加姜絲。
正在這時闌珊走過來:“江大哥,再要四碗吧。”
江為功還以為她怕不夠吃的,笑道:“急什麽,我們吃了這些再要也不遲。”
闌珊向後面使了個眼神,江為功這才看見飛雪跟自己的小厮寶財站在店門口,他目光一轉,又看見是溫益卿的兩個随從也站在另一側。
江為功驚呆了,半晌才說道:“我的媽呀。還有這些祖宗呢。”于是又要了四碗魚粥。
闌珊便走回去跟飛雪道:“飛……小葉,你到裏面吃吧,江大人請客。對了,寶財也去吧。”
寶財笑嘻嘻地躬身:“多謝舒丞。”先到裏頭找了一張桌子,安了四個座,飛雪見狀才也跟着走了進去。
闌珊又向溫益卿的兩名随從道:“請一塊兒入內吧。”
那兩人對視一眼,也謝過了闌珊,跟着到了裏頭四個人一座。
闌珊其實本來想請飛雪跟自己一張桌子的,可料想她不肯,而且也怕溫益卿又看出什麽來。
少不得就委屈飛雪了。
店老板見來了這許多人,便笑道:“客官們今晚上來吃粥,不吃湯圓嗎?今兒可是十五,人人吃湯圓的。”
江為功早就忘了,一拍腦門道:“我忙糊塗了!都忘了今日是大節。”
店老板道:“隔壁再走兩家就是張伯的湯圓鋪子,要幾碗來吃也是使得的。”
江為功回頭就叫寶財,讓他去要八碗湯圓。
不多會兒店家将滾熱的粥送上來,江為功指着溫益卿道:“魚肚粥是給這位大人的。”
溫益卿不太明白為何自己的跟他們的不一樣,是闌珊笑道:“魚肚粥能止血散瘀,溫郎中吃正合适。”
江為功笑道:“溫郎中也該補補了。對了,你要吃魚片粥也有,我要了兩碗,那碗香菇的是給小舒的。”
溫益卿見他居然有這種心思,卻甚是意外:“嗯,江所正有心了。”
要換了平時,這會兒江為功早就抄着勺子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還要啧啧地咂嘴評論,但是現在溫益卿在中間,江為功便收斂了,規規矩矩地等溫大人先動筷子。
溫益卿嘗了一口,旁邊江為功才敢吃,一嘗之下,果然味道鮮香非常,舌頭都要随之化了似的,一時美的忘了溫益卿,便對闌珊道:“好吃好吃,小舒快嘗嘗!”
這粥是白米熬成的,魚片色澤如玉,骨頭都剔除的幹幹淨淨,上面撒着細碎蔥花,看着清新極了。
闌珊低頭也吃了一勺,果然入口爽滑,魚片的嫩鮮同粥的香甜相得益彰,渾然一體,其中又有些許姜絲的氣息,色香味俱佳,且又溫熱滋補,正适合她這樣風寒将愈的人。
有了好吃的,江為功的拘謹也好像随之放松:“溫郎中吃啊,吃的多些體質才好。”又催促道:“你不要光吃魚肚粥,也嘗嘗這魚片粥。雖然都是魚,滋味可大不一樣。”
溫益卿道:“果然不錯。江所正在吃上面從不會叫人失望吧。”
江為功哈哈笑了起來,覺着這是在誇獎自己。
闌珊目不斜視,只管盯着自己的飯碗。
溫益卿慢慢地吃了幾口,忍不住看她一眼。
卻見她垂着頭,側臉看着精致玲珑,正在吃一勺粥,很不大的嘴微微張開含了,有一點黏黏的米粒沾在紅紅的唇上。
溫益卿突然有點心慌,急忙調轉視線吃自己的。
不多會兒,寶財引着湯圓鋪的人又送了幾碗湯圓進來,江為功道:“我得吃兩碗,這裏的飯菜色色都比咱們那裏小。上次我吃了八個包子才算半飽呢。”
若不是溫益卿在,闌珊自然要跟他開幾句玩笑,可因為他在,心裏像是有了忌憚似的,也不願意說話,也不願意亂看。
江為功也察覺氣氛有些別扭,他張了張嘴,只得先吃一個湯圓,又嫌棄這湯圓比北方的元宵小,這翎海沒有京城的元宵節熱鬧。
闌珊才說道:“本來這裏也該是熱鬧的,只是因為先前那場船火,這次又重新開造,所以縣內禁止煙花爆竹,才顯得不那麽熱鬧了。”
江為功一拍腦門:“我差點忘了還有這個緣故了,還想說咱們吃完後也去弄點煙花放放呢,呵呵,還管別人,自己幾乎犯禁。”
此刻溫益卿道:“舒丞你的身子好了?”
闌珊道:“多謝郎中慰問,沒有大礙了。”
溫益卿道:“昨晚上你一直在驿館歇息的?”
“是。”
溫益卿想到今日趙世禛那句“昨晚沒睡”,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只低頭也吃了個湯圓,湯圓是芝麻餡兒的,又甜又香,他的舌尖也終于察覺到一絲甜味。
終于,溫益卿又道:“榮王殿下去了也好,自此可以專心辦差了。”
江為功含着個湯圓眨了眨眼,還沒弄懂榮王殿下跟專心辦差之間有什麽因果關系。
闌珊并無反應,只是過了片刻才道:“我今日才聽說溫郎中昨兒也病倒了,不知是怎麽了?”
溫益卿晃動調羹,看着碗裏的湯圓轉動:“沒什麽,一時氣血不調而已。”
“郎中正當壯年,怎麽也犯這些女人才有的弱症?”闌珊問。
江為功差點兒給湯圓噎着。
溫益卿擡眸看向闌珊,有點無奈般:“你還是這個樣,喜歡針鋒相對啊。”
闌珊道:“沒有呀,不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溫益卿道:“我是好話,哪裏就犯了你了?”
闌珊說道:“我也是好話,只不過郎中每每多心。”
江為功在旁忘了吃東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幾乎擔心溫益卿把手中的湯碗扔了,想打圓場做和事老,一時又不知怎麽插嘴。
半晌,才聽溫益卿道:“舒丞,你吃好了嗎?”
闌珊微怔,還沒開口,溫益卿道:“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你,你随我來。”
江為功很想大聲說一句“我還只吃了個半飽”,但是溫益卿已經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闌珊看着他等在門口的身影,終于對江為功道:“江大哥,你別着急,慢慢吃。”
她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江為功一邊呆呆地看着那兩個人,一邊往嘴裏添了兩顆湯圓:“吃頓飯而已,弄的像是随時都要掀桌子,這還叫我怎麽吃啊。”他嚼着湯圓,嘟嘟囔囔地說。
正在嘀咕,身邊一陣風起,江為功愣了愣,擡頭看時,才見是跟着闌珊的飛雪竟也随着走了出去,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又是嗖嗖兩陣,竟是跟着溫益卿的那兩個随從也出去了。
江為功呆愣之餘忍不住笑了起來:“神仙菩薩,這真的是要火并的架勢嗎?”
要是換了平時,江為功自然是害怕闌珊吃虧,只怕立刻就要跟着起身,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闌珊身邊多了個飛雪,這可是跟着榮王殿下的人,江為功深知,就算溫益卿有兩個随從,也未必能贏得了這位姑娘,因此他反而篤定下來。
身後他的小厮寶財道:“咦這些人,只吃了一口都不吃了!”
江為功回頭:“別理他們,你都吃了就是了。”
寶財叫苦道:“少爺,魚片粥加上湯圓,整整八碗呢,你當我是豬啊。”
江為功想了想,吩咐:“你把飛雪姑……咳,我是說葉雪的那兩碗端過來,其他的你吃了。”
且說溫益卿叫了闌珊出去。
這是翎海裏熱鬧的一條小吃街,晚上站在街口望過去,燈火星星點點,似乎一路綿延到天上。
空氣中有海風的腥鹹,但更多的是各種各樣美食的味道,有魚片粥,湯圓,甜糕,雲吞,煎餅,炒飯……配合熱熱鬧鬧的聲氣兒,交織成了誘人的塵世煙火氣。
溫益卿道:“舒丞,你覺着此地跟京城,哪一處更好?”
闌珊沒想到溫益卿竟會問自己這樣的話:“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區區翎海偏僻之地,如何能跟京城相比呢?”
“你顯然不是大多數人之一。”
闌珊笑了笑:“我只是個太過希圖寧靜生活的人而已,所以對我而言,哪裏是安寧無波的,能夠容我們一家人安安穩穩生活的,哪裏就是最好。事實上,我其實也盼着自己能夠永遠留在這個小地方,跟我、我娘子跟孩兒一同生活。”
溫益卿聽着她的話,眼神有些惘然:“是嗎……”為什麽覺着,同樣的話,似曾相識。
難道是夢嗎。
“讓郎中見笑了。”闌珊突然看到旁邊有賣山楂糕的,踱開兩步買了四塊,用竹簽子紮了一塊遞給溫益卿,“可以消食的。”
溫益卿舉着那塊糕:“多謝。”
闌珊把剩下兩塊包起來,自己也紮了一塊吃。
溫益卿嘗了口,酸甜可口,不知不覺吃了半塊。
看着面前之人恬靜溫和的眉眼,突然想起昨天城樓上看到闌珊遇險的時候,他的心急如焚六神無主。
并不想舒闌珊有事啊,其實。
“舒闌珊,”溫益卿突然道:“我覺着,你、你有點像是我認得的一個人,”
闌珊的手猛地一抖,剩下的半塊山楂糕便落了地,她看着地上那塊糕,有些慌張地擡眸。
喉頭像是有什麽給堵住,她無法出聲。
溫益卿看着她掉落的糕,還以為她不小心失手:“你想要嗎?我再去給你買塊……”
“溫郎中,”闌珊叫住他,終于:“我能不能問一句,郎中說的那個人是誰?”
“是誰?”溫益卿喃喃一句,眼中也流露疑惑之色,然後他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那個人是真的還是假的。”
但每次喚她名字“舒闌珊”的時候,那種親切熟悉感就會不請自來。
那一聲脫口而出的“珊兒”,到底是怎麽樣?是他的一時臆想?還是什麽?
闌珊望着溫益卿,慢慢地垂下眼皮。
“舒丞,你這個人很怪。”溫益卿将心中的那點異樣壓下,他看着手中剩下的山楂糕,覺着現在是個可以說心裏話的時候了。
溫益卿長長地嘆了口氣,想到闌珊昨晚上在驿館內點破海船案的來龍去脈,那樣娓娓道來,抽絲剝繭:“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覺着你甚是有能為,将來的前途或許不在楊大人之下。”
闌珊半垂着頭,所以看不到臉色,只聽她似笑了聲:“這個我萬萬不敢當。”
溫益卿道:“但是有時候,我又、我又很不喜歡你,甚至覺着你十分的礙眼。”溫益卿沒有說出原因,而原因多半就是跟趙世禛有關。
闌珊想了想,道:“郎中肯對我開誠布公,我不如也跟郎中說一句實話。”
“什麽話?”
闌珊道:“我想做人應該純粹一些。”
“哦?”
闌珊挑唇:“若要喜歡一個人,就不留任何餘地的去喜歡,要是厭惡一個人,那就厭惡痛恨到底,千萬不能夾在中間搖擺不定,不然的話會很是痛苦。”
她說的這樣決然而強硬,卻覺着身上陣陣地開始冷。
愛就愛的痛快,恨就恨得徹底,這句話是說給溫益卿的。
其實,又何嘗不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奇怪的是,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心裏竟朦胧浮現那個讓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皓月當空,萬家燈火。
闌珊長籲了口氣,她不想再跟溫益卿多說一句了,已經夠了。
真的夠了。
她轉頭看向身後粥鋪的方向,想看看江為功吃完了沒有。
就在闌珊扭頭的瞬間,溫益卿看到她雪白的脖頸上,有兩片異樣的深色。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凝眸細看,那是兩點微微的紅痕。
溫益卿眼神一變,原本平靜的眸子裏突然間風起雲湧。
“江大哥可真是能吃……”闌珊回頭之時,對上溫益卿淩厲的眼神,她莫名地伸手在脖子上撫了一把,還以為那裏有什麽。
溫益卿則想起白天趙世禛的話,不由道:“舒闌珊,你真的跟他……”
“什麽?”
“你真的跟榮王殿下茍且?”
闌珊身形一晃,眼神重又有些慌亂。
溫益卿發現她的臉色在剎那泛了白,這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測似的:“我真是、錯看了你,剛剛那番話也是白說了!”
“是嗎?”闌珊深深呼吸:“那真對不住溫郎中了,以後千萬別再對我有什麽期許。”
說完後闌珊冷着臉要走,卻給溫益卿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你為什麽這樣自甘堕落!真的絲毫羞恥之心都沒有嗎?”
“那也跟你沒有關系!”闌珊咬牙回答,胳膊給他捏的很疼,“放手!”
飛雪就站在四五步開外,見狀即刻上前。
溫益卿那兩名随從也一直都在盯着,其中一人就想将飛雪攔下。
誰知才伸手就給飛雪擒住手腕,四兩撥千斤的一抖一推,那人猝不及防,騰雲駕霧地飛了出去。
另一人大驚,縱身躍起,電光火石間已經過了三四招。
但正如江為功所料,這些人并不是飛雪的對手,很快也給她幹淨利落地一掌拍飛跌在街心。
溫益卿畢竟跟趙世禛有一層關系,之前只當是個随從沒有留心打量,此刻細看之下便認出了飛雪,頓時驚住了:“是你?”
闌珊趁機掙脫他的手,倒退兩步出去,正好給飛雪從後面扶住。
溫益卿看看飛雪,又看看闌珊,突然笑道:“有趣,好,好好!既然是這樣,那就随你意思吧!”他似了然又似失望般的笑了幾聲,轉身拂袖而去。
那兩名随從自地上起身,其中一個已經折了胳膊,忍痛捂着,此刻恨恨地細看了飛雪幾眼,也追着溫益卿去了。
這會兒江為功帶了寶財從魚片粥鋪子裏跑出來:“我說什麽來着,真是一言不合繼而動武,幸而是飛……葉雪在,不然豈不是吃了虧了?咱們這溫郎中也真是的,這脾氣簡直叫人琢磨不透,翻臉比脫褲子還快!”
飛雪則扶着闌珊:“怎麽樣?”
手臂還隐隐作痛,闌珊深吸了一口氣:“沒什麽。”
此刻寶財從地上撿起了一樣東西,對江為功道:“少爺,是從跟着溫大人的那人身上掉出來的,要不要還給他們。”
江為功看了眼,見是個小錢袋似的東西:“是錢嗎?改天你撞見就給他們是了。免得叫他們覺着咱們還貪了他的!”
“等一下,”飛雪忽然道:“給我看看。”
江為功連忙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您請。”
飛雪拿在手中,并沒立刻打開,只是送到鼻端聞了聞,然後她皺緊了眉頭。
江為功問道:“怎麽了?小葉子?”
飛雪對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名字很不感興趣,她垂眸忖度片刻,将小袋子扔給江為功:“沒什麽,好好還給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