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闌珊穿好衣物,戴了巾帕。
高歌回頭,道:“晚上冷,你的披風呢?”
闌珊有一件披風,只在來的路上穿過,來了後便放了起來,因為時常要在外頭走來走去,總是穿着那個東西很不方便,又怕弄髒或刮破了,所以寧肯不要。
高歌見她搖頭,便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輕輕一抖給她披在身上。
闌珊忙道:“高大人,我不用……”
高歌已經不由分說給她系好了:“走吧。”
夜晚的造船局不像是白天那樣熙熙攘攘,但也時常可見有人走來走去,有一些公事房裏還亮着燈。
闌珊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竟不知這是什麽時辰了。
正往外走,卻聽一陣喧嘩,原來是江為功跟幾個工部的人吃了飯回來了,江為功一眼看到闌珊,急忙撇下衆人跑了過來:“你不是已經睡了嗎?這是要去哪裏?高大人?”最後他轉頭看向高歌。
闌珊小聲道:“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先回去睡吧。”
江為功見是高歌親自出馬,料想事情跟榮王殿下有關,在他看來趙世禛跟闌珊的關系……很不好形容,而且以趙世禛的身份,也實在不是他們能夠置喙的。
“那你吃了飯沒有?”江為功忙又問:“我們剛才在外頭吃了烤菜,好吃的很,我特意給你打包了一份,還是熱的呢,涼了就不好吃了。”
闌珊沒有吃東西的心情,可又不忍拂逆江為功的好意:“我回來再吃……”
“你帶着路上吃吧,也沒多少,三兩口就吃上了。”江為功當機立斷的,把手中提着的一個紙包塞到闌珊懷中。
這會兒高歌在那裏雖沒說話,但顯然已經等的不耐煩了,闌珊不敢再跟江為功唠叨,急忙點點頭捧着紙包跑了。
兩人出了造船局,高歌把闌珊送上車,自己騎馬陪着,才走了一刻鐘就到了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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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跳下地,随着高歌進內,忽然想到一件事:“高大哥,王爺去哪兒不都帶着西窗的嗎,怎麽這次不見他?”
高歌一笑:“那是平常,這次辦的是急差,帶他反而不便。”
闌珊這才明白。
拐過中堂,來到後院,眼見快到了趙世禛房間,高歌說道:“王爺的傷不大好,還有點着了涼,所以……勞煩舒丞多多用心了。”
闌珊心想:“我又不是大夫,再用心又能怎麽樣?”面上也只能答應着。
高歌看她一眼,又笑道:“我先前因為王爺的病情而着急,對舒丞或許有些無禮之處,希望你不要見怪。”
闌珊忙道:“不不,當然不敢。”
前方廊下站着兩個侍從跟一名将官模樣的,看見他,那将官急忙快走幾步:“高大人你總算回來了!”
高歌問道:“誰在裏面?”
“先前是大夫跟我都在,可是王爺醒了,把我們都攆出來了,誰進去都不成。你要還不回來我就派人去找了!”他說了這句又看向闌珊。
闌珊不認得他是誰,只得低頭做了個揖。
“他是……舒闌珊?!這個節骨眼上,原來你是去找他?”那将官瞪大雙眼問。
闌珊心裏疑惑,這人居然認識自己,可她不認得此人。
高歌微笑說道:“別急老關,這裏交給我就行了,你去歇着吧。”
“誰還能歇着,王爺的傷很棘手,又不肯吃藥……”五大三粗的漢子伸手在額頭上拍了拍,“我真要急瘋了!”
“不打緊,興許一會兒就肯吃了。”高歌瞟了一眼闌珊。
闌珊正在聽他兩個說話,恰好捕捉到這個眼神,莫名地有些害怕:這個眼神又是怎麽樣?她不是大夫,莫非她是藥,吃了就好嗎?真是的……她又不是人參果。
高歌卻笑了笑,不理會那什麽“老關”,往前走到趙世禛門口,将門輕輕推開。
闌珊在他身後,感覺就像是站在一個老虎洞外面,真是十萬個不願意挪動。
高歌偏偏讓她先:“舒丞請。”
闌珊無奈,低着頭進了門,高歌回頭跟那“老關”不知說了幾句什麽,就也跟着走了進來。
屋內果然是一股藥氣。
高歌放輕了腳步引着她往內,走不多會兒進了內室。
裏頭有甘松香的氣息,混合着藥氣,床榻前的帳子垂着,裏頭悄無聲息。
高歌正要上前看看趙世禛情形如何,隔着簾子卻聽到沙啞的聲音:“是誰。”
“殿下,是我,”高歌急忙止步垂首,“還有舒丞。”
“舒丞?”似乎不記得這是什麽人般,有些疑惑的語氣。
“就是、工部營繕所的舒闌珊。”
沉默。
闌珊在旁邊聽的愣愣的,趙世禛竟好像有些糊塗,看樣子果然是病的不輕。
如果完全不知自己是誰,那麽她是不是就可以趁機走開了。
就在這時候,趙世禛低低地說:“是她,她來做什麽?”
高歌回頭看了闌珊一眼,沉聲回答道:“舒丞聽聞王爺病了,自告奮勇前來探視王爺。”
闌珊猛然聽了這話,簡直不知道“自告奮勇”四個字是何意了。
“是嗎?”趙世禛問。
“自然,舒丞就在這裏,王爺……可否讓舒丞靠前?”
高歌問了這句,裏頭卻無聲,他立刻上前把簾子輕輕地卷起一側,回頭對闌珊使了個眼神。
闌珊硬着頭皮往前走了兩步,榻上趙世禛輕輕地咳嗽了兩聲:“什麽味兒?怎麽像是、什麽菜呢。”
高歌皺眉。
闌珊原本還在驚嘆高大人颠倒黑白的功力,聽了這話突然想起出門時候江為功給自己的那一包夜宵。
忙說道:“王爺,是、是小人帶的烤菜。”
“烤菜?什麽東西?”
“是小人……給王爺帶的、夜宵。”
這次換成是高歌轉頭看她了。
只不過,在高大人的眼中有一抹驚詫之意稍縱即逝後,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點點類似“孺子可教”的欣賞。
高歌當然很清楚趙世禛的性子,他哪裏喜歡這些亂七八糟之物,本來在問話的時候,高歌已經在琢磨如何飛快地把闌珊帶的那包什麽菜給扔的遠遠的。
闌珊則覺着自己大概也有點近墨者黑,不過呢,上回她為了江為功來向趙世禛求情,他還說她沒有求人的姿态,讓她後悔來的時候沒帶點糕點之類,今晚上……或許可以借花獻佛。
“你過來吧。”趙世禛的聲音似乎清楚了幾分。
高歌忙走到闌珊身旁,替她将披風解開拿了去,才示意她上前。
闌珊又走兩步,已經到了榻前。
可突然間闌珊發現,趙世禛雖然躺在榻上,但就在他的身旁,竟還放着一柄長劍。
他的右手就抓在劍柄上。
就在闌珊發呆的時候,高歌輕輕地将外面一層簾子放下,悄然退後了。
趙世禛微微睜開雙眸,簾子裏的光線暗淡,顯得他整個人不似平日那樣淩厲,因為容貌太過俊美,整個人看着反而多了幾分清俊雅致,玉面無瑕的無害感。
“真的是、自己想來看我的?”他輕輕地有咳嗽了聲,鳳眸微睜。
“是,當然了。”闌珊瞟着那一把緊貼着他身側的劍,有些不安地回答。
“哼……”趙世禛哼了聲,“你過來扶我一把。”
闌珊忙把那一包烤菜放在床邊小幾上,上前俯身去扶趙世禛,手指剛碰到他的肩,突然想到先前看見的傷,忙又避開那處。
給烤菜熏了熏,她身上也滿是那種濃烈的味道,又加上挪動,趙世禛一時咳嗽個不停。
闌珊忙給他身後塞了個靠墊,又輕輕地給他撫胸:“殿下,您覺着怎麽樣?叫大夫來看看好嗎?”
趙世禛咳了會兒似乎好些了,他慢慢仰頭看着闌珊:“你怎麽總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之前在太平鎮的包子,在臨縣的油煎豆腐,本以為你上京後悔好些,沒想到變本加厲了。”
闌珊無言以對,只好厚顏無恥地說:“民以食為天嘛。”
趙世禛“嗤”地笑了,差點又咳嗽起來,闌珊忙道:“別笑,殿下也別說話了,您口渴嗎,我倒杯水可好?”
趙世禛認真看了她片刻,才“嗯”了聲。
闌珊放開他,轉身出外,卻見高歌靜靜地站在桌旁,右手提着銀吊爐,左手中握着杯子,正倒好了水。
見她出來,高歌便做了個手勢,闌珊忙靠近:“高大人有什麽吩咐?”
高歌欲言又止,終于只笑笑道:“待會兒我叫人送藥進來,你務必讓殿下喝了。”
“哦……萬一他不喝呢?”闌珊還記得那“老關”方才在外頭的怨念。
“別人給的不喝,舒丞給的定會管用。”
闌珊心裏已經把高歌暴揍無數次了,面上假笑道:“高大人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高歌莞爾,又道:“還有一件事,請舒丞務必時時留意殿下的傷,另外還有他的……”
他還沒說完,就聽裏頭又是一聲咳嗽:“水呢。”
高歌立刻噤聲:“你去吧,小心伺候。”說着把手上倒好的一杯水遞了給闌珊。
闌珊覺着自己簡直是給逼上梁山,只好畢恭畢敬地端着水重又回去了。
趙世禛就着闌珊的手,慢慢地喝了半杯水。
闌珊将水杯放下,趙世禛道:“你帶的那什麽烤菜,真是給我的?”
“那是呢,王爺要吃嗎?”
“都有什麽?”
這問住了闌珊,她急忙回頭扒拉了一下:“好多呢,有竹筍,藕片,韭菜,白菜,蘑菇,咦……還有海蝦,扇貝跟海蛎子。”
江為功那家夥,只說是買了烤菜,怎麽竟有這麽多海鮮?
趙世禛的嘴角微動:“你自己買的東西,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麽嗎?”
幸虧闌珊聰明:“我、我只叫他們撿着好的打了包,沒想到他們弄了這麽多。”
趙世禛道:“你喜歡吃什麽?”
“我什麽都喜歡吃。”
“那你撿着你格外喜歡的,喂我吃一個。”
闌珊見他這麽吩咐,忙先到外面去洗了手,回來翻了片刻終于挑了一塊竹筍。
她生怕不好吃,便先咬了一口嘗嘗,沒想到又脆爽又鮮甜,倒是不錯,正要給趙世禛挑一塊好的,他說:“剩下的給我吃吧。”
闌珊看着那塊給自己咬出一個圓弧缺口的竹筍,終于勉為其難地送了過去,趙世禛接着吃了:“嗯,還好。”
給人家吃自己剩下的,闌珊覺着有點兒對不住這位身份尊貴的殿下,便又選了一個小白蘑菇,趙世禛也慢慢吃了,卻問:“你怎麽不吃?”
闌珊只得自己也吃了一個,果然烤的很好,裏頭還有新鮮微暖的汁液,輕輕咬開後便滲了出來,一時間齒頰留芳。
她有點後悔自己沒有跟着江為功他們去外頭吃了,見趙世禛吃的也不錯,便問:“這海蛎子看着很肥,我給殿下拿一個好嗎?”
趙世禛微微一笑:“好啊。”
闌珊便撿了一個雪白肥美的海蛎子送到他的唇邊:“殿下張嘴。”
趙世禛盯着她,果然張口慢慢地含住了,只是唇竟“不小心”擦過闌珊的手指,差一點把她的手指一塊兒含了,吓得闌珊抖了抖。
闌珊後悔自己圖省事,沒有去跟外頭要一雙筷子。
趙世禛又吃了兩個蘑菇,兩片竹筍,一塊藕片,一只闌珊給他剝好的蝦,便要水漱了口。
“殿下沒有吃晚飯?不能光吃這些,我叫人給你熬一點粥來吃好嗎?”
趙世禛道:“不想吃。”又過片刻他道:“我有點困了,舒闌珊,你會走嗎?”
闌珊當然是想走,出口卻道:“我自然是在這裏照看着殿下的。”
趙世禛擡眸看了她片刻:“你這個人,倒是有意思。”
闌珊又去擦洗了手,回來扶着趙世禛躺下,目光下移看到他放在腰間的那柄劍,想了想還是什麽話也沒說,只是給他把被子拉高了些。
趙世禛才睡下不到兩刻鐘,闌珊隐隐聽見外頭有響動,忙起身往外,果然見高歌提了個食盒進來,裏頭放着一碗藥。
他低聲問:“殿下怎麽樣?”
闌珊道:“殿下才吃了點烤菜,睡着了。”
高歌有些意外:“殿下吃了那種東西?”
“唔。”
高歌皺皺眉:“我聞着好像有些腥氣,是不是還有海味?”
“是有海蛎子跟海蝦。”
高歌才要拿藥,聞言又停下來。闌珊忙問:“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殿下受的傷不适合吃那些,也跟藥犯沖。”
闌珊很是惶恐:“啊?我不知道!對殿下的傷會不好嗎?那怎麽辦?”只恨不得過去把趙世禛叫起來讓他吐了。
高歌見她着急,便道:“不必着急,幸而現在藥還沒喝,不至于有什麽影響,等再過半個時辰後再喂殿下就是了。至于傷口,你留神看着,千萬別叫他動,別綻裂了就無礙。”
闌珊這會兒自覺做錯了事,已經沒了才來時候的逆反,只管答應。
高歌見她還是惶惶然的,卻道:“不必自責,其實殿下能吃東西也是好事。你去看着吧。勞煩了。”
闌珊沖他行了個禮,重又回到裏間,卻見趙世禛安安穩穩的睡着,閉着的雙眸,眼尾仍舊微挑,大概是因為病中的緣故,嘴唇有些幹裂。
闌珊的礙眼,把他方才沒喝完的水拿過來,用手指沾了,一點點地給他輕輕擦在唇上。
趙世禛似乎感覺到什麽似的,時不時地嘴唇會動一下,似乎也感覺到了甘霖的滋潤。
如此夜漸深了,闌珊記得高歌的叮囑,小心翼翼掀起他的袖子看裏頭的傷,幸而無礙。
她也有些發困,估摸着喝藥的時間還早,便趴在床邊上想要歇息片刻。
正在似睡非睡的時候,卻聽到耳畔有人低低道:“母後、父皇……”
闌珊一愣,急忙擡頭,卻見趙世禛臉色微紅,眉心緊皺,嘴裏喃喃道:“父皇,不要!”
闌珊見狀知道他是做噩夢了,又怕他亂動,忙輕輕摁着他的肩膀:“殿下,殿下不要擔心,這是在做夢呢!”
如此說了幾回,趙世禛終于安靜下去。
闌珊還未完全放心,趙世禛卻又像是冷一般開始發抖,臉色也轉做蒼白。
“疼。”他咬着牙,低低的說。
闌珊以為他指的是手臂上的傷,才要再去看看有沒有妨礙,趙世禛道:“腿、斷了嗎?”
闌珊猛然巨震,她擡頭看着趙世禛,想到他方才叫“父皇母後”的情形,總算明白了他的“噩夢”是什麽。
“沒有,”闌珊深深呼吸,俯身輕聲道:“殿下放心,好好的呢。”
“冷……”趙世禛嘆息似的,含糊着喃喃,“冷的很啊。”
闌珊心頭一動,退到他腿邊上,擡手從被子底下探進去,摸索到他的膝蓋,果然,手底的膝頭其涼如冰。
一定是在之前的那場宮廷之變中留下的後症吧。
闌珊在床邊半坐,把雙手搓了搓,才又探到被子底下,将手掌心捂在趙世禛的膝頭。
慢慢的,他不再夢呓,又沉沉地入了夢鄉。
闌珊盯着他的臉,生恐他還有什麽變動,看了半晌終于有些撐不住,便慢慢地将身子卧倒,在他腿邊上蜷縮着閉了閉眼,她一心記得還要喂藥,所以不敢讓自己就睡過去,因此才有睡意又忙驚醒。
如此幾次,恍恍惚惚中,總算聽到外頭有一聲輕響,闌珊知道是高歌來了,便抽出了雙手下地。
只是她這樣扭着身子久坐,雙腿都有些麻了,撐着慢慢走到簾子旁邊,高歌正站在桌旁,見她如此便過來扶着。
闌珊有些赧顏:“坐太久腿有點麻。”
高歌笑笑:“辛苦了,這藥務必給殿下喝了,十分要緊。”
闌珊有些為難道:“要叫醒他嗎?”
高歌笑道:“就看舒丞的意思吧。對了,殿下的傷如何?”
“并沒有綻裂,好好的。”闌珊略一猶豫,到底沒把趙世禛說夢話一事告訴高歌。
高歌将藥端給闌珊:“請。”
闌珊道:“高大人,為什麽非我去喂殿下吃藥?”
高歌淡淡一笑:“因為,殿下許你靠前啊。”
“啊?”
“人在病痛之中,會下意識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人,殿下選擇了你。”高歌笑了笑,笑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意味,“你看到了殿下身邊那把劍嗎,不是他完全信任的人靠近,他會殺人的。”
闌珊幾乎把手中的藥碗扔了。
高歌卻狡黠地一笑:“開個玩笑,舒丞不會當真了吧?”
闌珊瞠目結舌:“高大人!”
高歌擡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拍:“知道為難舒丞了,但一切為了殿下。”
闌珊覺着,這高大人真不是個好東西,說話真假難辨。
且在他的眼裏,難道她更适合去當嬷嬷?或者西窗之類的角色?
但雖然滿肚子的腹诽,面上卻還是乖乖的接過了藥,又回頭問:“喝了藥是不是就能睡了?”
高歌道:“可以。”
闌珊捧着藥回到床邊,趙世禛還在沉睡,或者說是昏睡。
他的鼻息有些異常的沉重,闌珊悄悄地把被子打開一點,果然,底下的那只手還在按着劍!
“不要殺我呀,我可不是壞人,我是被逼來給殿下喂藥的,要真的錯殺了我、我……”闌珊喃喃的,也不管他聽沒聽見,“就更加沒有人敢伺候殿下了。”
她自我安慰了一番,看着趙世禛一無所知的樣子,試着舀了一點藥汁送到他唇邊。
不出所料,趙世禛雙唇緊閉,褐色的藥汁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闌珊忙把藥碗放下,拿了帕子給他擦拭,又試着掰開他的嘴唇,可仍以失敗告終。
無計可施之餘,闌珊突然想起方才給他以水潤唇的時候他好像有唇齒松動的跡象,一念至此,她忙也沾了一點藥汁在他唇上輕輕地擦了擦。
頃刻,趙世禛果然動了動唇,闌珊趁着這個機會忙要給他喂一勺,誰知仍是晚了一步。
闌珊洩氣地看着雖在昏睡中仍舊十分固執的人,看在他手上那把劍的份上就不跟他發脾氣了。
但是總這麽僵持着藥只怕都要涼了,高歌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一定不會喜歡這個結局。
她盯着趙世禛看了半天,目光從濃眉,鳳眸一直往下,落在朱唇上的時候,忽然想起他臨行之前突然折回的用力一吻。
臉上身上都熱了起來,擡手在自個兒唇上擦了擦,心裏冒出了一個主意。
這主意跳出來的時候,闌珊急忙回頭看了眼,生恐身後有人在盯着自己。
“我、我可不是有別的企圖或者、怎麽樣。”咬了咬唇,闌珊把心一橫:“只是要你喝了藥早點好起來,我也能早點回去而已。”
低低說完,闌珊自個兒喝了一口藥,然後俯身向着趙世禛的唇上渡去!
雙唇相接的瞬間,又讓闌珊想起他臨去海擎的時候,這次居然換了她……慚愧,羞恥,讓她臉上滾燙,雙耳失聰。
正在闌珊發着抖想要放棄的時候,趙世禛微微一動,終于開恩張口了!
闌珊雙眸微睜,感覺那口藥順利地給他吞了,意外的驚喜讓她迅速忘記了方才的那些情緒,當機立斷地又喝了一大口給他渡了過去。
趙世禛非常乖地把那口苦藥都吞了,只有一點不太好,闌珊稍微慢了點,他就不依不饒的吮住她的唇,在嘴裏大肆搜刮,如飓風過境,戀戀不舍地還想要點別的什麽一樣。
但闌珊心懷僥幸地改用調羹的時候,他就又緊閉雙唇了。
讓闌珊哭笑不得,低低笑罵道:“好好喂給你你不喝,非得用這麽別扭的法子,果然是個別扭的殿下。哼,等我把這法兒告訴高大人,讓他這麽喂你去!”
很快,一整碗的藥見了底兒,闌珊把藥碗放在桌上,覺着總算可以跟高歌交代了。
雖然嘴上居然有點麻,不知是給藥麻的,還是給某人吸吮所致。
她實在是累了,将趙世禛嘴上殘存的水漬擦幹淨,又看看他的傷沒有大礙,這才又退到他的腳邊兒,伸手進去捂着他的膝蓋,慢慢将身子伏在被子上,閉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