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春時分,曾經春暖花開,綠意盎然的蔚藍星球,現在只餘一片蕭條和幽森。
陰慘慘的天空下,除了荒漠砂石,龜裂的土地上唯一能證明植物存在過的證據,就是那黢黑可怖的粗桠樹幹。
它們能存在,不是因為它們幹枯的枝幹堅硬,即便再堅硬的樹幹也敵不過從古地球到星際時代,一場場戰争摧毀和戰争帶來的輻射。
沒有灰飛煙滅是因為它們異化了,和這個被星際放棄的星球上的怪物們一樣。
這裏是星際各個種族裝在心裏最柔軟處的母星。
早在三百年前,這裏生态崩潰,惡劣的環境不再适宜生物生存,大部分生物不得不放棄這裏,搬向周邊星球,乃至更遠的星系,宇宙中一個個星球被點亮,帝國誕生崛起。
有極少數留在這裏的生物,其中植物大多數滅絕,而動物在末世和戰争帶來的污染輻射下異化,變成未知恐怖生物。
幾百年後,當不同物種再次回望母星時,這裏已成為危險叢生,不可掌控的星球,星盟和幾個帝國僅有的影像裏,未知生物的異能和長相一樣恐怖,連蟲族的星艦都能吞噬。
越是恐怖,越想研究。
慢慢的,星盟發現,遍體鱗傷的母星中,有一個神奇的區域,這個區域不僅有令人人膽寒的異化動物,還有植物。
要知道,一般來說,植物的生命力和适應能力遠低于動物,星際植物稀缺,這裏竟然還有植物軀幹,并且是有生命力的植物,足以讓任何物種驚訝。
後來,經過反複研究,星盟發現這個最危險的區域,竟然能神奇地激發異能。
每一個種族都有異能者,異能代表力量,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覺醒異能是星際所有有意識生物最大的願望。
不管是危險激發的,還是有什麽神奇物質,這一結論都誘惑力十足,但因為承載力和能力的限制,并不是随便一個人就能到達這裏,能來這裏的每個生物,身份都足以被津津樂道一下午。
此時,星際上唯一經歷過末世和星際戰争依然存活的黢黑植物下,一只毛茸茸的幼崽正趴在那裏休息。
它一身灰色的絨毛,底絨豐厚,順滑柔軟,眼瞳是罕見的青灰色,頭上兩只犄角随着呼吸起伏,小翅膀伏在後背,即便在休息時,四只爪爪也緊繃着,随時會跳起來。
這是一只蟲族幼年期的崽崽,蟲族的生命期分為幼年期和成年期,幼年期就是這種毛茸茸的形态,成年期有兩種形态,新人類形态和原始形态。
新人類形态,顧名思義,外表看起來和人類一樣。
整個星際的物種都有這個形态,末世之後物種大規模進化,最終進化成功的物種,覺醒異能,智力飛速提升,并且都可以變成人類的樣子。
蟲族的原始形态就是成年後,軀體強化變大,最利于作戰的原始狀态。
幼年期和成年期沒有統一的時間劃分,最厲害的蟲族幼年期只有不到十年,十年之內可以化成人形,而有的蟲族幼年期要經歷幾十年,這一類蟲族即便進入成年期,也無法轉化成人類形态。
這是一只幼年蟲族,可又不是常見的蟲族幼崽,最明顯的區別就是他瞳孔的顏色。蟲族瞳孔常見的顏色是黑色、褐色和灰色,這是一只眼瞳為青灰色的幼崽,淺灰色裏洇開一抹古樸的青,獨一無二。
青灰色的眼瞳像是朝暮的煙霭裏沉澱下來的,因為疼痛不夠亮,但清澈漂亮。
蟲族幼崽的狀态并不好,絨毛和犄角上沾着血,厚厚絨毛下,傷口還在不斷向外滲出鮮血。
烏雲低垂,黯淡無光,陰涼的風在幽暗的枯林裏呼嘯着,舉目四望,阒無一人。
如果是普通崽崽現在可能早就哭了,作為一只蟲族幼崽,宿熔眼裏不見懼色,思考着在重傷之時,怎樣度過這新的一天。
風似乎更大了,宿熔頭上黑黢黢的枝幹劇烈地顫抖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痛出現了幻覺,宿熔甚至聽到了它激動的嗚咽。
轟隆隆一聲驚雷炸破天際,呼嘯的風聲中嗚咽聲愈加明顯。
不知道為什麽,宿熔在這一刻想到了曾經聽某個人類老頭講的一句話:驚蟄來,春雷起,龍擡頭。
他想不起其他的,身體裏那種熟悉的疼痛愈演愈烈,疼得他頭疼昏脹。
忽然,他伸出毛茸茸的前爪揉揉眼睛,青灰色的眼瞳裏淡定不再。
扒在地上的兩只前爪前面,黑色皲裂的土地裏鑽出一抹綠,星際最稀缺最珍貴最柔軟的綠,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宛如神跡。
稚嫩的幼芽,在宿熔不可思議的眼神裏,倔強又歡快地,迫不及待從堅硬的土地裏鑽出,舒展着身姿,不符合常理地茁壯快速生長。
一棵又一棵,腳下延綿出柔軟綠色,覆蓋住冷硬幹燥的黑色泥土,和這個荒星個格格不入,即便是冷漠的蟲族心裏也因柔軟生機的小草有一絲軟化。
宿熔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依然在,如果眼睛看到的是假的,那鼻尖嗅到的清香呢?
頭頂上,彎曲嶙峋的枝幹上,小小的綠葉一寸寸厚起來,鮮嫩可愛地覆蓋住黢黑樹幹的每一處,淺綠色的小花苞,鎖着春色,羞澀又激動地等待。
幹燥到難以呼吸空氣中氤氲着青草的氣息和鮮花的清香,漸漸融成怡人的濕意,綿延要遠處。
遠處無一不神奇,在春雷聲中,長風浩蕩,萬物生長,大地煥發生機,蓬勃有序。
宿熔震驚地看着這一切,倏然間,頭頂和遠處鮮花浩瀚盛開。
青草随風搖曳,溪流叮咚,被連年戰争摧殘的土地都變得濕潤柔軟,草葉延綿的另一邊有腳步聲傳來。
不疾不徐,輕緩緩。
宿熔身體裏更加疼痛,莫名地,心跳劇烈到慌亂。
腳步聲越來越近,身着青衣的人越來越近。
宿熔完全控制不住身體裏愈發激烈的情緒,身體裏火燒般的疼變得虛無缥缈,天地間只剩下心跳聲和腳步聲。
腳步聲停下後,世界變得安靜,心跳更加喧嚣。
宿熔擡起頭,那一刻有什麽沒人能解釋的複雜情緒,洶湧而來。
幼崽忍住不發出任何嗚咽聲,火熱兇猛的情緒從心底燃燒到四肢百骸,頭上的絨毛被汗水濡濕,身體和大腦都被攻占,空白中生出的緊張,讓宿熔完全不知所措。
那個人從遠處走近,靠近他身邊的時候略微停頓了一下,這一下宿熔連呼吸都忘記了,呆愣間,那個人繼續向前走遠了。
蟲族幼崽不知道自己心裏生出的是什麽樣的心情,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望,或者還有酸澀的委屈。
剛剛松了一口氣,腳步聲又近了,那個人轉身向回走,他走到宿熔身邊,垂首打量着宿熔。
眼光并不灼熱,宿熔身體裏的疼痛卻變成一團火,他身上有數不清的毛絨,細軟得一聲輕輕的嘆息就能拂彎,這一刻每一根都直直立起來。
那個人彎腰,黑發垂落,一只手伸向他。
宿熔見過很多蟲族的人形,也見過人類,從未見過這樣細白又有力的一只手。
大腦呆愣沒有任何反應,等宿熔反應過來,忍不住伸出自己汗濕的前爪,想要靠近時,那只手收回去了。
宿熔心裏一緊,像是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巨大的失望落在心上。
自從感受到這個人後,身體裏那股莫名的躁動愈演愈烈,在這一刻火燒火燎起來。
一片潔白清香的花瓣,又輕又軟,顫悠悠地落在宿熔的頭頂上,伴随着一聲清脆的咔嚓聲,一根樹枝被那雙好看的手折斷。
樹枝帶着稚嫩的綠葉和清新的花朵,這在星際是極為珍貴的東西,應該在研究院被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這樣随手折斷是要被全星際罵的,可是如果是這個人,這雙手,宿熔覺得恰到好處。
樹枝靠近宿熔,就像是獻上一枝春色,一簇嬌羞的花。
宿熔心裏的失落和陰翳如此輕易地被這一枝花枝拂去,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什麽都無法思考。
樹枝伸到他柔軟的肚皮下,蟲族幼崽僵硬地屏息,樹枝停頓了一下,把他翻了過來,肚皮朝天。
屬于他的力量傳過來,兩個人仿若有了接觸,毛茸茸緊繃成一團,呼吸還是錯亂了,他的感知被無限放大,身體裏的血液有了生命,不受控制地急速流動。
面前的人彎腰看向他的腹部傷口,這一刻,宿熔完全呆滞,有種心跳驟停的天旋地轉感,徹底變傻。
不止是他,他們不知道,數不清的蟲族和宿熔一樣呆滞,他們呆呆地注視着這個人,眼瞳不自覺恢複成最原始的形态。
星際最為殘暴,被別的種族嘲笑不懂情感的種族,這一刻心底湧上一股令蟲陌生的情緒,上瘾般移不開視線。
這個人讓他們變得奇怪,他們亢奮得暴躁,又被這個人一個動作,一個表情徹底安撫,矛盾地幾乎要維持不住人形。
他們不理解,怎麽會有這樣的情緒,還是對一個人類,蟲族和人類關系僵硬,人類是蟲族最讨厭的種族之一,僅次于喪屍。
可是,又覺得好像是根植在骨血裏般理所當然。
從未有過,陌生,但不讨厭,莫名地想要親近這個從天而降的人,難以控制。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有小天使能在當天出現嗎?
暗中觀察的作者求撒花,求按爪,開文前三章留言,有小紅包飛向你們的懷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