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啞巴
周思澤屏住呼吸等待着對方的回答,少年并沒有答話,呼吸逐漸平穩。
這個鬼鬼祟祟地指路者定眼仔細察看了對方,确認戴蒙真的睡着了以後輕輕地把自己床上帶來的毯子放在了少年身邊。周思澤再次檢查了房間的門是否關的嚴實,又關上了窗戶的紗窗,他力争不發出任何聲音,慢慢地坐在了床上,徑直躺在了戴蒙身邊。
“哎呀我的媽啊,終于躺下了。”
身邊的人小聲地嘀咕了一下,抓住毯子靠着自己的後背就這樣睡了過去。溫暖的體溫不斷地傳遞過來,戴蒙全身僵硬了許久,久到身邊的周思澤都發出了小小地鼾聲,金發的少年猛地一翻身,抓着男人的肩膀将對方翻了過來。戴蒙一把抽出魔杖抵在了周思澤的額頭。
“周思澤,我有的時候真的想直接殺了你。”
“啊?那你動手吧……”
睡得迷迷糊糊地周思澤艱難地睜開了一只眼,打了一個哈哈,又繼續睡了過去。眉毛突然抖動了一下,耀眼的魔法光澤讓他一下回了神,周思澤猛地睜開眼:“哎哎哎!等等。”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躲開魔法光芒:“等等,我……我剛睡暈了……”這個指路者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心裏一陣發虛,小聲地哼哼了兩下:“我半夜起來進錯了房間了……”
“那就回你自己房間去。”
可是周思澤垂着頭紋絲不動,戴蒙的臉色越來越沉。見氛圍越來越差,那家夥竟然直接抓起帶來的毯子罩在了腦袋上,想要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繼續往床上一躺裝死。一天以來的疲憊感猛地湧了上來,煩躁和不安讓戴蒙手上的力氣逐漸失控,他一把掀開周思澤腦門上的毯子,聲音有點不受控制:
“周思澤,別忘了你只是一個冒牌貨。我已經入學了,現在随時都可以弄死你,給我滾開點。”
少年的語氣讓周思澤一愣,他睜開眼睛,盯着房間裏的黑暗之處,片刻以後周思澤慢慢地轉過身來,看着少年:“戴蒙你今天……也過得不開心嗎?”
“你很關心?”戴蒙一點想說話的欲望都沒有:“幹你什麽事,給我滾下去!”
周思澤只感覺肩膀一塌,猛地就落到了地板上,對方捂着手臂悶哼了一聲。戴蒙動作頓了片刻,但還是把床上周思澤的毯子扯了下來,戴蒙将那個玩意用力扔在了對方身上,周思澤起身單手接住了毯子,他擡起胳膊的時候疼得嘶了一聲,對方撐着床角,月光之下臉色有點蒼白。
“……”
戴蒙看着周思澤,道歉的話語在嘴角盤旋。他沉默了許久,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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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周思澤沒有開口。
戴蒙手掌上穿了的血泡正在隐隐作痛,使用過度的胳膊正不斷地尖叫發燙着,全身上下的肌肉叫嚷着要睡覺,但是這種痛苦漸漸被心頭那種不安感壓過。戴蒙坐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周思澤慢慢地站起身,對方看了自己一眼後起身離開,周思澤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房間,走的時候還順手輕輕地帶上門。
門鎖發出吧嗒一聲輕響,戴蒙猛地閉上眼,明白周思澤是真的走了。房間裏一下子空蕩蕩到可怕,戴蒙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在眷戀着周思澤的體溫,他發出小小地一聲自嘲,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戴蒙側過盯着窗外,漸漸握緊了拳頭,疼痛讓不甘、後悔、內疚還有各種情緒逐漸占據了他的腦海,腦海深處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我不是啞巴。”
戴蒙小聲地回答了自己,他閉上眼,這個世界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也沒有人等着他回答這個問題,少年回想着今天發生的一切,呼吸逐漸變重。
“手受傷了你握那麽緊幹什麽?”
戴蒙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剛剛似乎小睡了片刻。他扭過頭,周思澤一邊活動着摔疼的胳膊,一邊蹲下身,對方借助着月光看清了戴蒙發紅的胳膊還有滲着血的手掌。周思澤嘗試着讓戴蒙慢慢張開手,少年皺着眉頭緩緩張開掌心,血痂被周思澤嫌棄地挑開,确認沒什麽大礙以後,周思澤開始捏着藥劑飛快地給戴蒙上藥。
周思澤為了保命,倒是把藥物的種類記得很清楚,藥物落在掌心,戴蒙竟然感到了喉頭發苦的滋味,少年盯着天花板:“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問呢?”
“問你什麽?”
“問我遇見了什麽人,遇到了什麽困難,想要什麽東西,是不是需要幫助……”戴蒙手指疼得微微抽搐了一下:“周思澤,你這個探子做的太差了。”
“應該是:周思澤,如果你是一個探子的話,你做的可真的太差了。”
戴蒙沒有回答,仿佛對這個答案有着自己的答案。周思澤啧啧兩下,将他的手掌翻了過去,戴蒙扭過頭,看着對方的動作,突然道:
“我不是啞巴。”
周思澤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那個黑發的指路者跪坐在那兒,抓戴蒙的手一動不動,黑暗裏那個家夥突然小聲地在那兒回答了一句。
“我知道。”
戴蒙的手指突然抽了抽,手掌上已經穿了的血泡讓整個手掌都隐隐作痛,他讓掌心朝上,扭過頭不看周思澤。戴蒙盯着那片虛無的黑暗,太過疲憊反而讓人無法睡過去了,不知怎麽的,戴蒙從嘴角再次擠出了那一句話。
“我不是啞巴。”
“我知道,你說話了。”
戴蒙眨了眨眼,看着忙碌着的周思澤,他張了張嘴,最後只能擠出來幹巴巴的一句話:“對不起。”
“沒事,是我自己偷偷跑過來的。”
“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的。”
“嗯,我比你大,原諒你了。”周思澤低着頭,清理着傷口,然後側過臉用後牙咬開了一瓶藥劑的塞子,這個指路者被苦澀的藥劑弄得直吐舌頭。戴蒙盯着對方,今晚夜色如此濃郁,沉重到讓他什麽都想說。
“周思澤,”戴蒙想說:“我沒有和其他什麽人交流過,當我年幼地時候我的世界只有我的父親,當我長大了以後我畏懼着那些背叛者,你離開了以後,我要面對那些打探者。我的世界裏,我只當過依靠者,發令者,還有上位者。”
“然而唯獨有你……”
“唯獨有你怎麽呢?”
他愣在那裏,這個東西的答案一下子找不到了。周思澤擡起頭,想要處理另外一只手,他突然提出了一個假想:“戴蒙,你不會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吧?怎麽上完課會變成這樣?”
“沒有,是我自己失誤了。”
戴蒙盯着天花板,開始尋找剛剛自己腦海裏冒出來的那個答案,飛快地開始轉移話題,戴蒙随口問了一句:“周思澤,到是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要跑到我這邊來。”
周思澤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給自己做了許久地內心工作後才敢正視戴蒙的眼睛,他戴蒙上藥,眼神飄忽:“我今天白天出門了,去了一趟集市。”
“我猜到了,你肯定會跑出去,錢被人偷了嗎?”戴蒙慢慢閉上眼,睡意逐漸上來了:“不對,你要是錢被偷了不會是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
“有,有一個老人家吧,他在賣一種符咒,說是可以驅趕那些鐵黑色的小蜥蜴。我看了一眼,上面既有魔法的光澤,價錢又沒有要很高,所以我就買了一個想回來想試一下。”
“周思澤!”戴蒙猛地睜開眼。
“唉,我知道,我知道。”周思澤懊惱地想逃,但是戴蒙反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慢點,慢點你的藥!”周思澤擡起頭,少年的睡意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他爬起身來在指路者耳邊大吼:“不懂魔法就不要随随便便把那些東西給我弄回來!你早晚有一天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別激動!”周思澤趕忙安撫戴蒙,他的手腕被對方抓的隐隐發疼,周思澤哭笑不得講:“我就是做晚飯的時候把那個東西放在了卧室裏,然後那些蜥蜴是沒有過來了,但是招惹來了一窩蛇。我,我已經努力把它們關在我房間裏了!”
“一窩蛇?”
“白色和黃色的,眼睛可能是血紅色,我不知道有沒有毒也不敢上前去确認,為了不讓它們爬出來我今天一天都沒有休息過了!”
戴蒙松開手,癱在了床上,手掌的藥劑糊了一手,少年從胸膛裏擠出了一句話:“你在房間裏招惹來了一窩北錳蛇?”
“我不清楚,你說是就是吧……”
“周思澤啊,周思澤……”戴蒙側過臉:“你要我怎麽說你啊,周思澤……”
被念叨了無數遍的周思澤站起身,撿起來落在地上的毯子。他看了戴蒙一眼,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抓住毯子安靜而又絕望地躺在了少年身邊,兩個大男生齊齊瞪着天花板,突然感到了來自生活的惡意。
“我很累,我是沒有義務去給你解決這個爛攤子的。”
“我知道。”
“你說都不和我說,是怕我發火?”
“不,我是怕你突然之間對那玩意感興趣,然後想把它們養下來。”周思澤抓了抓腦袋:“再說你那麽晚回來,我覺得你可能累了……”
“周思澤,如果不是學校要求我必須帶着我的指路者過來,我早就把你扔到那窩蛇裏面去了。”睡意逐漸籠罩了戴蒙,周思澤的體溫隔着毯子傳了過來,他突然在這種溫度中有點失神。戴蒙猛地睜開眼,用最後一點力氣道:
“睡地上去,我熱。”
“開玩笑。”周思澤扯着毯子翻過身,呼吸落在戴蒙的頸間:“我就是和你睡,熱死我都不睡地上,會有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