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57
周良安教過的學生有多少, 只怕他自己都要記不清了,各種各樣的孩子, 調皮搗蛋的他也不是沒見過, 禮貌懂事的更是有很多。
不論林子軒是什麽樣的, 基本上都不會讓周良安感到驚訝, 事實上, 他在過來教書之前,就已經聽林如海講過很多他兒子的情況了,這時候自然顯得很淡定。
林嚴很快就出去了, 不管他有多麽擔心, 這教書還是得周良安來,他在這裏時間久了,難免有不信任對方的嫌疑。
沒有理會悄悄退出去的林嚴,周良安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坐下,先是翻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幾本書, 而後才微微擡頭,仔細的瞅了自己的小學生一眼。
與林如海口中形容的那個有些頑劣的孩子不一樣,小小的少年身姿筆挺的站在那裏,雙眼顯得極為明亮,一身淡青色的常服, 頭發用一根簡單的鑲玉發帶束起。
沒有一般孩子的浮躁, 臉上雖帶着好奇,但卻并不顯得失禮,雖然臉蛋圓圓的還帶着些嬰兒肥, 看起來有些稚嫩,可風姿氣度卻已經顯現出來。
望着面前站着的小少年,周良安的精神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在白鹿書院的時候,他第一眼見到好友,對方似乎就是這個樣子。
雖是世家子弟,不過身上卻半點不顯跋扈,一襲淡青色的長衫,只是淡淡笑着,就能讓人升出好感,更是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當然那些人中并不包括他,周良安出生雖然算不得好,但他自幼便天資聰穎,八歲便拜得名師,少有才名。
有才華的人一般都是傲氣的,而作為當年整個江南都富有盛名的才子,周良安自然不會例外。
事實上,他一開始與好友之間的關系不僅不好,反而還算得上是死對頭,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對當時那個年少氣盛的他是不會允許有人超過自己的。
可偏偏,因為世代書香,家世出衆的緣故,每次別人提起,都是把好友排在自己的前面,這讓周良安如何能忍,當年的他不知道主動挑釁過多少次。
而最讓他氣惱的,便是那個看起來溫和儒雅的好友,骨子裏卻是個腹黑的,明面上每次看都是被他逼得應戰,但實際上那家夥就是想在大家面前出風頭。
按理來說,這樣一個性格惡劣的家夥,周良安是不應該跟對方成為好友的,可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他們鬥着鬥着竟然就有了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過即便是承認了對方的才華,認可了對方的人品,年少氣盛的周良安也是沒想過與對方和平相處的,但那個家夥不知怎麽得,就偏偏找上了他。
其實若是他當年堅持一下的話,也不會被引誘,但整個白鹿書院說實話,就只有對方這麽一個人能被他放在眼裏,所以對于那蹩腳的理由,周良安還是沒有猶豫的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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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童年最好的朋友跟他說過,他這輩子或許再碰到那人的時候就注定要被毀了,但他卻并不這麽覺得,當年不,現在也依舊不。
雖然他的仕途确實是毀了,本來可以金榜題名,跨馬游街的他,只能被迫的停在會試門外,可若是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人生的道路永遠不只是有仕途,做官或許對很多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但對他來說,卻絕不是如此。
若說他真正後悔的,就是沒想到好友去世的會那麽早,讓他很多話都沒有來得及開口說,這遺憾才是一輩子沒法彌補的。
周良安現在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快六十歲的人了,在這個平均壽命并不高的古代,他可以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悄無聲息的沒了。
他原本也不打算再教學生,早五年前他就已經不開學堂,打算單純的過着養老生活了,這五年來,無論誰過來請,都沒有改變他的想法,哪怕是他自己的兒子。
不過當林如海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周良安卻連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當年好友曾邀請過他做自己兒子的師傅,也就是林如海的師傅,可他直接就給拒絕了。
因為那個時候他正陷入人生最狼狽的境地,自尊心極為強烈的他,絕對不允許自己接受好友的幫助,哪怕他知道對方是真心的看重他的才華和人品。
對于這件事,當年的周良安一直認為是正确的決定,哪怕那個時候他是真的狼狽到極點,就連飯都差點吃不起了,可現在的周良安卻已經後悔了。
只是這世上的事就算是再遺憾也挽回不了,尤其是好友那麽早就去世了,更是沒有辦法也沒有機會。
即便是現在他應了林如海的邀請,過來給他兒子做師傅,那也無法彌補當年的遺憾,不過只是稍作慰藉罷了。
可這個想法,在看到林子軒的這一刻似乎完全改變了,周良安望着面前這個小小的還很稚嫩的少年,總覺得自己似乎看到昔日的好友。
不僅僅只是容貌上的相似,更多的還是氣質上,是骨子裏某些特質的相似,他甚至有種感覺,這是上天給自己彌補過往遺憾的機會。
“周師傅……”
林子軒不是個沒有耐心的人,別說是這麽一會,他就是在這裏站上半個時辰,也不會覺得怎樣。
只是瞅着周良安目光一直盯着他,臉上神情變幻不定的詭異模樣,難免讓他覺得心裏有些毛毛的,忍不住就喚了對方一聲。
“剛剛林管家已經說了,我是你父親為你請來的師傅,以後就由我來教你,我這個人沒什麽太多的規矩,你也不用太緊張,像平時一樣就好……”
被林子軒的話喚回神來,周良安的眼神柔和了下來,說話的聲音很是平穩,并不如何嚴厲,倒顯得很是和藹。
若是讓周良安以前的那些學生們看到,怕是各個都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估計都得以為周良安是突然中邪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教書的師傅很少有和藹可親,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的,正所謂嚴師出高徒,基本上大多數師傅都喜歡把體罰,當做教學生的重要手段。
周良安倒是不怎麽喜歡動戒尺,也不怎麽打人,不過他教學生,一向也都是很嚴厲的。
他教出來的那些學生,對他尊敬的同時也都很怕他,就連那位已經中了進士,現在正于外地做官的也不例外。
一般來說,教學生的時間長了,慢慢就會形成自己的一種風格,很難改變的過來。
其實周良安沒見到林子軒之前,也沒想過要改變自己教學生的方法,因為他并不覺得那有什麽不好的,他學堂的成材率就很能說明一切。
不過瞅見林子軒這張酷似自己昔年老友的小臉,那周良安真的是很難硬的下心腸,而且也不願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師傅模樣。
他更想能與這個小少年像是朋友一樣的相處,這會讓他更能回憶起昔日的美好時光,填補他曾經的遺憾和悔恨。
“周師傅,我們今天要學什麽?”
望着對面這老先生不知怎麽的就柔和下來的神情,還有那看着自己越發怪異的眼神,林子軒張了張嘴,只覺得聲音都變得有些艱澀。
一開始對方剛進來的時候還好,可不知道為什麽,時間過去的越長,對方就變得越發的不對勁,這老先生看着他的目光,總像是在透着他看別的什麽人。
想到昨日林如海說的,這位老先生與自己的祖父是好友,莫非對方是在透過他回憶他的祖父,這倒是有可能,畢竟父親也說過自己和祖父長得挺像的。
只是以後若是一直這樣的話,那有這麽個先生,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壞,不過瞅着對方這模樣,大概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或許他不用在暗中計劃着如何把對方給氣走了。
畢竟他現在似乎還有一張臉作為優勢,能讓這位老先生對他格外的寬容幾分,若是換了一個先生,這樣的優勢那估計就沒有了。
這麽想着,林子軒倒是淡定了下來,對于周良安的目光也不覺得如何了,反正就是看幾眼,他也少不了一塊肉,因此而多些特殊待遇反倒是福利了。
“今天我們先不講課,第一天認識,我們可以聊一聊,你……叫子軒是吧?這名字是你父親取得?”
雖然面前的少年還只是個小不點,甚至還是自己的學生,但周良安用得卻是相對平等的語氣,更是難得主動的找尋話題。
要知道往日裏,他是絕對不會與自己的學生如此閑聊的,除非對方已經出師了,要不然他的姿态一向都是擺的很高的,畢竟要努力塑造師傅的威嚴。
只是這一次顯然是要例外了,對于當年好友的孫子,長得極像好友的孫子,即便是周良安已經年紀很大了,經歷過無數的風浪,可當他真面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态。
“對,我叫子軒!不過這名字不是父親取得,我聽父親說過,這名字是祖父當年玩笑時說得,說以後有了孫子就叫這個名字……”
既然已經大概猜到了面前這人的心思,林子軒自然知道該如何的往下接話了,多提提他祖父總是沒錯的。
而且他說得也确實都是真的,想當年他父親才十幾歲的時候,他祖父就已經暢想到了日後有孫子的場景,随口就說了這麽個名字。
當時估計祖父也沒多想,只是說着逗父親玩得,誰成想祖父去世去的那麽早,所以後來他出生之後,父親自然就想到了祖父當年的話。
雖然知道那會的祖父是開玩笑的,可為了紀念自己的父親,林如海還是執意給他取了這麽個名字。
要不然,林子軒的名字也不會顯得這麽奇怪,在世家大族裏面都屬于獨一份的那種。
“你祖父起得?”
聽到林子軒的解釋,周良安先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有些恍然,心裏暗道了一句難怪,眼中不禁帶上了些笑意。
“周師傅認識我祖父嗎?可以與學生講講,祖父當年的事情嗎父親很少與我提起這些……”
沒用周良安讓,見眼下的氣氛融洽,老先生也是一幅和藹可親的模樣,林子軒很是随意的便自己坐到了椅子上,順便還招呼着板凳和石頭也坐了下來。
看着面上露出些笑容,又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的老先生,林子軒眼神中露出些無奈,只能再次開口把對方的思維給喚回來。
他知道,一般年紀大的人就比較喜歡回憶,而現在對方又見到自己這麽一個跟昔年好友長得很像的人,那估計就更是會時不時的就想起曾經的事情,正所謂觸景生情嘛。
不過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起碼他不用被埋首于四書五經之中,讀書的時候也會更加自由一些。
林子軒這話絕對是撓到了周良安心裏正癢癢着的地方,這位頭發已經花白,明顯年紀不小的老先生,瞬間便是精神一震,整個人都顯得年輕了一些。
紅光滿面的說得那叫一個神采飛揚,就連林子軒有時候都沒有能插進嘴的地方,不過只是在旁邊聽着,他倒是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他那位祖父在白鹿書院當年也是一位風雲人物,或者說在整個江南都是一位風雲人物。
他祖父十六七歲的時候,正是林家鼎盛的時候,完全不像是林如海一樣小小年紀,就得支撐門庭,過早的浪費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聽周良安這位他祖父的好友說,他祖父當年基本上什麽事情都幹過,青樓畫舫乃是常客,賭坊黑道也是混過的,其他的那就更多了。
可以說,在會試科舉成婚之前,他那位祖父的人生足以寫出好幾部精彩。
周良安在說這些的時候,語氣中帶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既不是贊嘆也不是不贊同,就是顯得很複雜,林子軒很敏銳的感覺到了這一點,可他卻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難道是周良安認為他祖父年輕的時候,太過風流放浪,所以才造成的英年早逝,這倒是有些可能。
不過還是略略有點牽強,畢竟聽對方話裏的意思,當年的這位老先生可是個很規矩的書生,完全是被自己祖父給拉上了這條風流才子的不歸路。
要說起來,這世上的人也是蠻雙标的,有些事情,有才華的人做出來那就是有性格,沒有才華的人做出來,那就是醜人多作怪。
就比如說青樓賭坊,他那位祖父做的與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無二,甚至還要更甚一籌,玩得花樣更多一些,但人家就是被人贊揚稱頌的風流才子,青年俊傑。
而沒有才華的人,要是做這些事情,那不用說妥妥的就是纨绔子弟标簽沒得跑了,估計就算是回家,都得挨上好幾段揍的那種。
這倒是給林子軒打開了一條新的思路,他覺得他以前的想法似乎是有些狹義了,不是這條路就是那條路,不是黑就是白,想法太過簡單了些。
全然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着灰色,兩條極端的路中間還有一條綜合一些的路,人生不是只有纨绔和青年才俊這兩種選擇,大可以普普通通的啊。
雖然他寧肯當纨绔被打,又或者是成為優秀的人被父親壓榨,也不願意選擇這個中間檔,變得普普通通的,但是周良安所講的,他祖父的故事已經給他樹立了榜樣啊。
他當纨绔的目标是什麽,不就是不願意勞心勞力,想要活出精彩一點的不同的人生嗎,不就是想要開開心心的玩嘛,這祖父都做到了啊。
讀書對他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上天賦予他的天賦,足以讓他輕松的勝過無數人辛苦的努力,他完全可以兩者兼得,成為真正的人生贏家。
而且這麽做的話那還不用辛苦的和父親鬥法,更能得到別人羨慕的眼神,說不定就連玩的時候,很多東西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
至于說以後會如何,那起碼有着十幾年的潇灑時光,畢竟會試三年才開一次,想要拖個幾年完全不是問題,這麽一想,人生的前景瞬間就光明了。
被周良安的話指引了人生道路的林子軒,聽得頓時更加認真了,以前他自認為對于古代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可聽着對方話裏那玩得那些花樣,他覺得自己的認識實在是太淺薄了,誰說古人不會玩的,誰說古代沒有現代有意思的,這古人的花樣那絲毫都不比現代來得差。
尤其是這些才子之間的,什麽擊鼓傳花,行酒令,曲水流觞,鬥琴鬥棋鬥劍,那輸了的處罰,聽得林子軒都忍不住興奮,玩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還有什麽蹴鞠馬球,打獵撈魚,野外踏青,各種各樣的比賽,榜單排名的激烈競争,還有書院中各派的暗中較量,甚至有學子們聯合起來對抗書院先生的事情。
這聽得林子軒心裏都癢癢的,忍不住也想去白鹿書院見識一下了,他覺得這些書生們上學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完全不像是他原本想象中的那麽無聊。
就比如說周良安所說的,白鹿書院開設的那些課程,四書五經自然是不會抛棄的,不過那是最基本的。
除了這些之外,琴棋書畫是必須要學的,哪怕你不精通,也一定是要懂一點的,此外還有一些其他的樂器課程。
比如說蕭啊管竹啊,不過這幾樣就不強求了,屬于選修的,任憑學生自己選擇,想學就學,不想學也沒關系。
而除了琴棋書畫這四項必備的技能外,馬球蹴鞠這也是必修的,還有劍術和射箭,同樣如此。
就算是你想要懈怠都不行,因為書院每一個月都會有新的排名榜單,雖然最後一名也沒有什麽太大的處罰,但是對于這些才子而言,面子大于天啊。
那就算是不争第一,也堅決不能落到後面啊,據周良安說,他當年和父親成為好友之前,就是在這榜單上你追我趕,互不服氣的那一夥。
其實正常的書院是不會有這麽多的東西讓你去學得,四書五經就已經夠很多人讀一輩子的了,他們哪裏有那些精力去學這些雜學,科舉三年一次可是不等人的。
不過白鹿書院裏面的人卻不一樣,大多都是權貴家族的子弟,對于這些東西都是從小就接觸的,耳濡目染之下學起來并不難。
而其他的那些不是權貴家族子弟的,那能進白鹿書院,肯定都是極為天才的學生,想要學這些東西,自然也不會太費勁,努努力很快就能跟上進度,不會浪費正常讀書的時間。
整整一個上午,林子軒就是在聽故事中度過的,這樣愉快的經歷完全不符合他一開始的想象,不過對此,他無疑是感到非常愉快的。
至于石頭和板凳這兩個書童,此時已經完全被林子軒和周良安給忽略了,好在這兩人聽得也很入迷,半點都不在意別人的忽略。
周良安講得這些東西,不但對于林子軒來說,是無比新奇的,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更是如此,還沒被現實生活腐蝕的他們,心中不禁充滿了向往。
中午一起用了頓午膳,幾人絲毫都沒有午休的意思,周良安談興正濃,與好友的孫子,講述當年好友的往事,這讓他心裏有一種別樣的滿足感。
林子軒就更不用說了,難得有這麽精彩的故事聽,自然不會主動的拒絕,所以與上午一樣,這一下午的功夫也是在講故事中度過。
等天色慢慢黑下來,林管家過來提醒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該離開的時候,周良安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頗有些戀戀不舍的感覺。
林子軒也是如此,不僅主動把周良安送到府門,甚至站在府門口,兩人還有些依依惜別,一大一小這幅模樣,看跌了林府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
小少爺的脾氣府裏面誰不知道,他們本以為,就算是老爺強壓着,小少爺不會搞出什麽事來,肯定也不會乖乖的去讀書的。
哪裏成想,小少爺不但在書房裏一坐就是一天,就連中午午休都不回去,現在更是對先生表現出一幅戀戀不舍的模樣,這就算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們都想不到。
不過他們的想法林子軒自然是不會在意的,他站在府門口,望着那漸行漸遠的馬車,頭一次覺得上課是如此有意思的一件事,完全不像是他曾經想象中的那樣。
果然,他的見識還是太少了,總是容易自我主觀臆斷,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度果然不行的,好在現在認識到了也不算晚,畢竟他還年輕着呢。
站在門口,林子軒深深的呼了口氣,他轉了轉脖子,活動了一下坐久了有些疲憊的身子,便轉身想要帶着石頭和板凳回去。
這一天雖然只是聽故事了,并沒有真的學習什麽,坐了一天也是夠累的了,原本一直處于興奮狀态沒有感覺,這會一放松下來,那疲憊就全湧上來了。
不過剛剛轉身,林子軒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擡頭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時間,他估摸着應該是自己父親坐轎子回來了。
想到這裏,林子軒不禁回過頭來,果然便看到一頂四人小轎遠遠的從街角那邊走過來,不用看別的,只瞅着那衣服,就知道是林如海的轎子。
下人們的衣服看起來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大多都是深色系的,顯得很簡樸,上面也沒有什麽太多的花紋裝飾。
但其實若是仔細瞅,就知道各個府裏面的下人衣服那都是不一樣的,不知道的自然是分辨不出來,可知道的想要分辨出來就很簡單了。
既然瞅見了自己父親的轎子,那林子軒自然是不能轉身直接回府了,哪怕他并不是專門出來迎接父親的也是如此,這是禮貌問題。
望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管家,林子軒頭一次有了種期待林如海問問自己表現的心理,帶着這樣的想法,他很是愉快的望着父親的轎子慢慢的靠近。
轎子是人擡的,比起馬車還要慢一些,明明看着那都已經在街角了,可等他們過來的時候,卻還是過去了好一會。
當然,這也跟轎夫們走得比較慢比較穩有關系,若是他們走路的速度快一點,或者是跑起來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不過坐轎子嘛,誰也不會在意時間,跑起來雖然快,但是坐在裏面的感覺那就可想而知了,倒是還不如坐馬車呢,所以一般擡轎子都是以慢和穩為主。
林如海在衙門裏處理了一天的事務,等坐上轎子回來的時候,腦袋已經是很昏沉,身子也非常疲憊了,他剛剛調任揚州知府還沒一個月,正是事情最繁雜的時候。
這還是他在揚州經營的時間比較長,所以事情雖然繁雜,但并不難辦,只是有些多而已。
若是剛剛從京城調任過來的官員,那瞅着吧,光是梳理地方上的關系就得耗費很長時間了,再加上衙門裏的事情,沒個半年想清閑下來,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說句實話,一省的知府,下面那麽多個縣,那麽多的百姓,所有的大事都得呈報給你處理,想清閑下來那估計就只有在夢裏了。
迷迷糊糊的在轎子裏眯了一會,感受到轎子停下來,林如海才敲了敲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一些,他與周老先生已經約好,要談談兒子讀書的問題,混混沌沌的可不行。
只是想到這件事,林如海卻又不禁感到有些頭疼,兒子那滑不留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誰,難管的很,也不知道周老先生能不能應付,被再被兒子給氣壞了。
這麽想着,林如海連忙晃了晃腦袋下了轎子,準備趕緊去處理一下自己府裏可能發生的矛盾沖突,不過這一下來,他頓時就愣住了。
看着站在府門口的管家和兒子,饒是林如海智商過人,一時間也弄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管家站在這裏,他能理解,可兒子怎麽也站在這等他了,他又不是出了什麽遠門,不過就是正常的去衙門處理事情而已,怎麽這小家夥還擺開陣仗迎接上了。
莫非是家裏出什麽事了,林如海心中猛地升出了些不好的預感,不過瞅了瞅兒子那面色如常,甚至似乎還帶着點微微興奮和激動的小臉,他又放下心來。
瞧兒子這模樣,就算是真的有什麽事,那應該也不會是什麽壞事。
安下心來,林如海就也不瞎猜了,他上前幾步便直接奔着兒子去了,想問問這小家夥為什麽今天這麽高興。
正常來講,不應該是沮喪更多一些嘛,畢竟他不僅強推過去了一個師傅,還讓這不願意讀書的小家夥,一連讀了好幾個時辰的書。
“父親……”
見林如海走過來,林子軒首先行了一禮,要說這古代最不好的就是這一點,禮數太多,哪怕是父子母女之間也必須得如此。
“老爺……”
跟在林子軒這聲音後面的,自然便是管家的聲音,再之後才是石頭和板凳,至于旁邊的那些家丁下人,那基本上就可以忽略了。
“周師傅呢?”
雖然心裏有些擔心兒子調皮,但瞅着兒子那帶着微微興奮的小臉,林如海還是忍不住笑了笑。
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便看向了林嚴,這兒子突然出現在大門口,周師傅總不會自己在裏面吧,那這可就有些不像話了。
“周師傅剛剛已經走了,兒子就是出來送周師傅的……”
見林如海詢問,沒等管家開口,林子軒就首先說道,難得他與周師傅這麽投契,必須得在林如海面前好好的展現一下才行。
雖然不太可能,但是萬一,萬一林如海回頭詢問的時候,從石頭和板凳那裏知道他們說了一天的話,幾乎就沒學過什麽,再把這麽好的師傅給他換了怎麽辦。
他剛剛是有交代和囑咐石頭和板凳,讓他們一定不能跟林如海說這些事,但想也知道,他們賣身契都是握在林如海手裏的,怎麽可能完全聽他的。
兩人現在說是他的書童,但其實真正的主子還是林如海,可以說他身邊的這些人,那真正的主子都是林如海,他們的賣身契都在林如海的手裏。
“周師傅走了?被你氣走的?”
雖然從兒子出現在大門口的時候,林如海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可他怎麽也沒想到周師傅會直接走了,畢竟他們可是說好了,等他回來還要談一些事情的。
一瞬間的錯愕過後,林如海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他眉頭微皺瞅着面前這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的兒子,心裏基本上已經有了明悟。
不用說了,只瞧着這小子剛剛那興奮的勁頭,再加上周師傅不顧與自己的約定直接走了,很大可能就是被氣的,而且估計被氣得還不輕。
這麽想着,林如海再看着兒子的目光,就變得極為不善了,雖然他有想過兒子會調皮到把周師傅給氣着,但氣走這個概率在他看來還是比較低的。
畢竟周師傅好歹都已經教了那麽多年的學生,年紀更是已經不小了,怎麽都不至于被自己五歲的兒子給氣走,這說出去也沒面子啊。
更何況,為了怕這種情況發生,他還特意的與周良安約好,就是為了等他回來,真出了什麽事,他也好安撫一下對方,哪裏成想兒子的戰鬥力竟然強到了這個份上。
“怎麽就成了兒子氣走的!周師傅教了兒子一天了,累了回家休息不是很正常的嗎?”
沒想到林如海上來就懷疑起了自己,林子軒那叫一個氣啊,他是這種人嗎,上課第一天就把師傅給氣走,他倒是想有這個本事呢。
氣鼓鼓的反駁道,林子軒原本的興奮和激動頓時消失了大半,他就知道,想得到林如海的誇獎,沒有那麽簡單,看吧,這上來就開始污蔑他。
也不知道怎麽就在父親的心裏留下了這樣的印象,果然他的策略還是該換換了,這種明目張膽的反抗,以後絕對不能再有了。
他還是要向他的祖父大人看齊,沒事要多學學做表面功夫,這樣才不會一有什麽事情,別人就想到自己,這要是自己幹的,倒是也還好,不像是被冤枉。
若不是的話,那就成了背鍋俠了,世人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最不好當的就是背鍋俠。
“不是你氣走的?那周師傅怎麽這麽早就走了,為父可是與他說好,要晚上設宴款待他的……”
聽到兒子這氣鼓鼓的反駁,林如海有些詫異的問道,雖說是看向兒子問得,但其實目光已經轉移到了林嚴,還有石頭板凳的身上,顯然他并不太相信兒子的話。
一邊問着話的同時,林如海也沒有忘記,伸手把這小家夥拎進府門裏,這站在大門口的争論像是什麽話,讓人看到了得多笑話。
雖然現在外面沒有人,但林如海敢保證,若是他這林府大門口真的發生了什麽事的話,那不出一天,整個揚州城那些豪門大院,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別看古代的通訊不發達,但其實真要說起來,這秘密的隐藏度怕是還不如現代,尤其是那幾個頂級的世家大族,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
一有什麽風吹草動,消息就會迅速的擴散出去,至于那消息到底是怎麽傳得,嘿嘿,人力有的時候比手機那是絲毫不差,而且看到的絕對比監控視頻還要清晰。
作者有話要說: 可樂配雞翅,沒有更棒的組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