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49
“一些瑣事罷了, 談不上打擾……”
見王子騰一幅我什麽都不知道,就只是單純前來拜訪的樣子,再聽到對方那明顯話裏有話的語氣,賈代善心裏雖然有些怄得慌, 但很快就露出了同樣虛僞的笑容。
不就是演戲嘛,你演我也演,這沒什麽,誰也不吃虧。
至于說比拼耐心嗎, 他就不信,他這個老頭子, 還比不過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這多日未見,老國公看起來氣色比往日倒是更好了一些,多了個小孫子就是不同啊!”
面上帶着和善的微笑, 王子騰在賈代善的示意下,重新坐回了之前的位子, 雖是正常式客套的話語, 但在他口中說出來, 卻總是多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賈代善的眸色暗了一暗, 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雖然他基本上已經能夠确定王子騰是來者不善, 八成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但既然對方不先開口,他自然也沒有主動說的道理,在這時候,對方并不比自己來得輕松, 甚至可以說,最着急的大概就是王子騰。
畢竟這件事賈家還可以把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哭訴自己被王家女給坑了,頂多就是二房幾個孩子的前程會受損,但并不影響整個大局。
可王家那就不一樣了,只要這件事傳出去,那整個王家女的聲譽都會受到影響,這甚至不是某一家的事情,而是整個家族的事情。
身為王夫人的兄長,又是王家的族長,不管怎麽說,王子騰都不可能坐視不理袖手旁觀,而既然知道對方會比自己更着急,賈代善又有什麽着急的理由呢。
至于說對方那些暗示性的話語,反正王子騰又沒有直言,那自然就當做沒聽懂好了,畢竟年紀大了嗎,腦子也不是那麽靈活了,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那不是很正常的嘛。
想到這裏,賈代善就更加輕松了一些,順着對方那似乎再唠家常的話就接着說道:
“聽說王大人的弟弟,前段時間被從杭州調到京城來了,怎麽樣,現在應該已經适應了這京城的生活了吧……”
王子騰的弟弟名叫王子勝,年輕的時候看着像是個纨绔子弟,并不被大家看好,可自從成了婚之後,改變卻也挺大的,順着家族的安排,去了江南為官。
做得也很順利,現在又被從杭州調了回來,有着王子騰的扶持,前景也是可以預見的不錯,賈代善某一段時間,還感覺挺嫉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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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不是嫉妒這兩兄弟,而是嫉妒自己的那位老朋友,兩兄弟的父親,以前對方雖然有個王子騰這麽優秀的兒子,但好歹也有個王子勝那麽個纨绔墊底。
這讓賈代善雖然羨慕,但好歹還有些許安慰,可瞅見王子勝這些年也改過自新以後,他就沒辦法自我安慰了,尤其是看着人家兩兄弟互相扶持互幫互助的友愛模樣。
再想想自己家,那兩個見了面恨不得都能直接打起來,而且還沒有一個成器的兒子,賈代善那心啊,就別提多難受了,這也幸好他那位老朋友死的早。
若是對方還在的話,那賈代善受得刺激怕是就更大了,這不是什麽所謂的別人家的孩子,而就是求而不得的別人家的孩子。
“他原本就是京城長大的,現在回了家,有什麽适應不适應的,不過兩個孩子倒是從小在杭州長大,到了京城難免有些水土不服,需要适應一下……”
王子騰表現的很輕松,想到自己的弟弟,臉上還露出了一絲笑意,顯然也覺得,相比于賈家這兩個為了爵位恨不得能互相捅對方一刀的兄弟,他們王家的家教極為不錯。
當然,王夫人那是個例外,畢竟,在王家一向信奉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對于女兒并不像是兒子那般精心教養,所以現在出了這事仔細想想或許也是有原因的。
不過這個反思王子騰還是決定回頭再想,現在還是解決眼前的事比較重要一些,想到這,他在杭州兩字上咬字明顯的重了一些,顯然是在暗示着什麽。
王子騰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想讓賈代善主動的跟他說這件事,而不是他追着對方問,這倒不是什麽主動權不主動權的問題。
在這件事情上,不管他再怎麽玩,主動權都沒有了,賈家也談不上什麽主動權,所有的優勢都握在林家的手裏,他們兩家都只能被動的應對。
至于私下裏暗中搞些什麽小手段,那自然就是另說了,明面上就是這樣沒得跑了。
他不想主動開口,主要是王子騰覺得說不出口,他雖然性格強勢,也不在乎什麽道德觀念,從來都是幫親不幫理。
但只要想想,自己的妹妹對人家的女兒下手,而且還是對一個沒有威脅的出嫁女,直接牽扯到三個家族,王子騰便是臉皮再厚,也覺得底氣不足。
“你是說鳳哥和仁兒了,那兩個孩子我也見了,都是好孩子,尤其是鳳哥,長得水靈,性格還好,若是将來誰有幸娶了,絕對是他的福氣……”
假裝沒有聽懂王子騰的進一步暗示,賈代善抿了口茶水,笑嘿嘿的就對着那兩個前段時間,剛見過一面的孩子誇了起來。
當然,他這話也是真心的,那個王仁雖然跟他父親年輕的時候一樣,看得不太長進,但王子勝都那麽大了還能有所轉變,興許王仁将來也會如此。
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有其父必有其子,有了王子勝的教訓,他現在已經不太信從小看到大這句話了,反而更加相信浪子回頭金不換。
雖然他那大兒子總是有些辜負他的信任,但是抱着點信任,總比一直看着覺得不順眼來得強,畢竟,嫡長子才是會繼承他爵位的。
雖然他更喜歡幼子,但這個規矩卻是絕對不能更改的,要不然,整個家族就會亂套了,而且破壞規規矩,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是啊,鳳哥那孩子确實很機靈,像她父親,而且別看年紀還小,已經會學着管家了,她父親跟我說過,将來希望她能嫁得好一點,不要像是她姑母那樣……”
見賈代善總是不接話茬,王子騰心裏有些急躁了,不過更多的還是郁悶,他決定不再這麽隐晦的提醒了,而是再直接一點。
至于會不會因此惹得賈代善不高興,那王子騰覺得這并不會,因為當年王夫人身為王家的嫡長女,本來是應該成為賈赦的夫人。
可由于王子騰的父親早早的就去世了,這樁婚事就從一個能繼承爵位的嫡長子,變成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次子,這是王子騰至今都耿耿于懷的事情。
當時不管是他也好,還是弟弟也好,都被賈家這樣的行為給氣壞了,他們本來不打算再繼續這樁婚事,但母親阻止了他們。
因為那時候的王家需要賈家的扶持,這樁婚事若是黃了,那賈家和王家的關系也就斷了,他們還沒成長起來的兩兄弟,在朝中沒有人的話,無疑會很艱難。
甚至可能都不如那些草根出生的平民,至少他們沒有敵人,而王家當時的政敵卻不少,處于弱勢的人永遠都是沒有說話的權力的。
便是再氣憤,可王子騰卻也沒有什麽辦法,而他弟弟的改變,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他們都不想再面對這種被欺辱的局面。
這也是為什麽王子騰對賈代善的态度,會顯得那麽強勢的原因,除了性格方面,更多的也是對當年那件事的在意,而為此,他也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妹妹很多。
所以,他沒有選擇最簡單的辦法,直接讓妹妹病逝而解決這件麻煩,避免出現醜聞,和讓王家的利益受損,而是出現在了這裏試圖跟賈代善談談。
“是啊,最好不要像她姑母一樣,這是對的!”
聽出了王子騰話裏面潛藏着的意思,但賈代善并沒有任何羞愧的意思,反而順着對方的話,又提醒了王子騰一句,暗示了王夫人到底做了什麽事。
當年的行為雖然有些背信棄義,但老實講,若是再重新選擇一次,賈代善還是會那麽做的,而且他相信,如果王賈兩家的位置互調,那王家也同樣會這麽做的。
世家大族嘛,追求利益最大化這是很正常的,他們又沒有完全的背信棄義,兩家聯姻之後,雖然對象換了,但他對王家的扶持卻沒有因此而降低。
所以說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理虧的,相反的,他甚至覺得當年他答應王氏進府,還算是虧大發了,瞅瞅現在鬧出的這事,若是換一個人,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老國公,我們就不要繞圈子了,我已經收到林如海的信了,咱們直接說說,這事該怎麽處理吧!”
聽到賈代善這有些刺耳的話,瞅着對方那無比坦然,甚至還帶着些譴責的目光,王子騰心中的怒火蹭的一下就冒了上來。
要說林如海在信裏的語氣顯得極為不客氣,那他能理解,畢竟這件事林家算是受害者,可賈代善這幅模樣,他就徹底看不慣了。
是,他妹妹做的這事是不對,但你賈代善當年那件事做的難道就對了嗎,他妹妹做這事或許就是心理藏着怨氣,無處發洩才會如此。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年來妹妹在賈府受得委屈,以前他們王家沒有能力,就只能幹看着。
可現在,若是還以為他們是泥捏的,一點脾氣都沒有,那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林如海也給你去信了,那這麽說,他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了,既然這樣,那就好解決了……”
聽到王子騰的話,賈代善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就明白了林如海的想法。
在為自己女兒感到些悲哀的同時,賈代善更多的還是欣賞,不愧是當年那個讓他一眼就看中的探花郎,沒有讓感情牽絆到理智。
這麽想着,賈代善也不耐煩繼續跟對方打啞謎了,他看了眼王子騰,沉吟了一下說道:
“賈家不會把她休了,不過同樣的,她也不能再像是現在這樣了,東院裏有個佛堂,我決定讓她去那裏,日常祈祈福念念經,也算是讓她贖罪了!”
這是賈代善想了幾天,想出來的自認為最好的辦法,王夫人不能被休,要不然孫女孫子的前程就完了,而且王家也不好交代。
不過林家那邊也不能忽視,讓王夫人幽禁在佛堂裏祈福誦經,不能見自己的兒子女兒,也沒有丫鬟仆人伺候,這處罰也算是夠了。
“但是她長久不出現,會讓別人懷疑的,簡單的借口無法解釋這件事情,而我絕不希望這件事情有任何被洩露出去的可能,更不希望我的妹妹受到這樣的折磨!”
聽到賈代善的話,王子騰腦子裏轉了一圈,他不得不承認,這或許會是最好的做法,而且也不用付出太多的代價,去應付林如海。
若是王夫人只簡簡單單的是王家的女兒,而不是當年他虧欠過的妹妹,那王子騰絕對不會有任何猶豫,不過她是,所以他不會同意。
哪怕需要多付出一點代價,他也願意,而這不僅僅是他的意思,也是他母親,他弟弟的意思,當年的事情,雖然他們都不想。
但既然妹妹能夠選擇為了家族,接受那樣的羞辱踏上花轎嫁到了賈家,忍受了賈母這麽多年的折磨,那他們付出些利益為妹妹做些事情也是應該的。
王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王家了,付出些許的代價,對他們來說并不算什麽,而妹妹就只有那麽一個,更何況,這麽多年來妹妹承受的那些,早就已經可以償還她所做的事情了。
賈代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一種像是看瘋子一般的眼神看着王子騰,直到瞅見對方的神情沒有半點變化的時候,才相信對方是認真的。
搖了搖頭,賈代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緊,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來以為自己對于王子騰還算是有些了解的。
這人與他與林如海都一樣,與大多數世家子弟相同,不是個會被感情牽絆思維的人,甚至必要的時候,他覺得對方比任何人都能下得了狠心。
可他怎麽都沒想到,王子騰現在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折磨,還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受這樣的折磨,就他妹妹做的那些事情,被休都是很正常的,現在的處罰已經很輕了好嗎。
賈代善是這麽想的,他也是這麽說得,看着王子騰的眼睛,他一字一頓的開口強調道:
“折磨王大人,你沒說錯話吧,你覺得這是折磨,她做錯了事情就需要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做錯事不付出代價的,更何況這代價已經很低了好嗎?”
雖然在知道這件事情後,賈代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孫子孫女的前程,就是這件事會對自己家族帶來的影響,甚至他還考慮過林如海的心情,就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
但那不代表着,他就完全不關心自己的女兒,賈敏昔日在府裏的時候,可是他最寵愛的掌上明珠,當初她的婚事,也是他千挑萬選的。
雖然說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聯姻,是為了家族,可賈代善那時,也是有考慮過自己女兒的幸福,那個時候,賈敏在他心裏還是有很高的地位的。
只不過十幾年過去了,賈敏一直都在江南,太長時間沒有見到,就連通信也不方便。
再加上孫子孫女的誕生,朝廷上的争鬥,占據了賈代善太多的時間和感情,讓他很少時間能夠想到自己遠嫁的女兒,自然慢慢的這份感情也就變淡了。
再加上他本就更重視家族的利益,所以他并沒有去考慮那些,但那不代表着,他就一丁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女兒。
事實上,他還是很在乎的,只不過有太多的東西都淩駕于自己女兒之上,不過那些東西裏面絕不包括王夫人。
對于這個讓自己女兒,承受了那麽多年痛苦的罪魁禍首,他現在下的決定,做得處罰,已經覺得很對不起自己女兒了,還要再輕,那他估計就不配做父親了。
“做錯了事情就一定要付出代價?老國公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天真了!若是像你這麽說的話,那咱們現在還能好好的坐在這裏嗎,怕是都進天牢了吧……”
聽着賈代善那義正言辭的話,王子騰卻覺得有些莫名的搞笑,周圍沒有人,下人都被攆出去了,所以他說話也沒有任何的顧忌。
嗤笑了一聲,賈代善眼神中帶着些輕微的不屑,話語中更是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虧得賈代善還好意思覺得他瘋了,依他看,對方才是真的瘋了呢,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什麽時候信奉做錯事就一定要付出了代價了。
對他們來說,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付出代價,才是一直踐行着的準則吧,對那些平民如何,對官場上的同僚如此,現在又為什麽不行呢。
只要肯付出足夠的利益,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家族與家族之中。
“你到底想要如何,直說吧,不要拐彎抹角了,這件事不是賈家和王家商量完了就可以的,你還要考慮一下林如海的态度……”
雖然被王子騰給嘲諷了,但賈代善并沒有太過憤怒,他只是有些奇怪,對方這态度實在是有些成竹在胸的感覺了,難道對方已經想到怎麽給林如海交代了。
這麽想着,賈代善試探性的便問出了口,雖然他并不想這麽輕易的就放過王夫人,可這件事情若是林如海松了口,那他們确實也不好再追究了,畢竟林家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雖然事實上,在這件事情上真正受到傷害的就只有賈敏一個,但不管是王子騰也好,還是賈代善也好,在考慮事情的時候,自動的就會把賈敏代入到林家。
而林如海的态度,自然也就代表了林家的态度,這不是王子騰和賈代善個人的行為,而是整個時代的問題。
在古代,女子永遠都是屬于附屬品,而賈敏也正是因為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才想要把林子軒給抱過來,她認為只有這樣,她女兒才能有依靠,才能一直快樂下去。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的想法也有些天真了,但處于賈敏那個位置,能做得也就只有這麽多了,除非她再生一個男孩,而這又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很可惜,她剛剛才有這個想法,還沒有來得及實現就被打斷了,而更可悲的是,打斷她的恰好是她的娘家,而最可悲的是那個害了她半生的人,似乎很可能逃脫懲罰。
“很簡單,這件事情就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而我保證,她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而之後她也會盡量的減少出門,多在佛堂祈禱贖罪……”
王子騰雙手交叉,悠閑的靠在椅子上,一幅很輕松的樣子說道,似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至于他口中的她,那自然指的便是他妹妹王夫人。
不過賈代善卻顯然不這麽認為,他帶着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表情看着王子騰,聲音中透着些壓抑:
“你覺得你這要求林如海會答應嗎,你覺得我會答應嗎?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好,也太簡單了吧?”
若說剛才賈代善還只是認為王子騰想得太好了,那這會,他認為對方就真的是徹底的瘋了。
雖然對方的話說得很好聽,好像很容易就能做到,一點都不費力似得,也沒有任何過分的地方。
但事實上,這簡直已經不可能更過分了,王子騰擺明了就是在說,把這件事情放過去,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而他的妹妹一點處罰都不會有。
這話嚣張的簡直,簡直就是完全的不把他,還有林如海放在眼裏,除非對方準備付出極為巨大的利益,可賈代善并不覺得對方會為了這個妹妹付出太多。
雖然王子騰現在表現的看起來無比重視這個妹妹,但賈代善心裏清楚,他們都是一種人,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便是關系再親近的人,到了必須舍棄的時候也不會有絲毫猶豫,哪怕……那是親生的兒子……
瞅見賈代善那微微放大的瞳孔,那逐漸擴大的聲音,還有臉上那不斷變化的神情,王子騰清楚,這位老國公爺是真的生氣了。
不過遺憾的是,他并沒有什麽後悔又或是妥協的意思,他身子微微前傾,聲音更是盡量的放低,輕聲的在賈代善耳邊說道;
“如果我說,今年江南的院試主考官,我可以讓人推薦林如海呢,你覺得……他會不會同意這個交易……”
說完,王子騰面帶微笑的看着有些吃驚的賈代善,眉毛微揚,顯得很是得意的模樣。
當然,他現在也确實是很得意,因為他知道,林如海絕不會拒絕這個交易。
事實上,大多數的文人都不會拒絕這樣的交易,這可是能夠徹底奠定自己在朝中根基的機會,一般的文官怕是連想都不敢想。
若不是知道自己覺絕有可能,而王家也沒有人可能得到這個機會,甚至提出來都會被人給笑話,那王子騰絕不會用這個機會去做交易,哪怕那可能涉及到自己的親妹妹。
可遺憾的是,王家是軍功起家,而他們圈子內所認識的那些人,大多也都是如此。
即便是他手裏握有把柄的那個人,能力大到足夠在這件事情上影響到皇上的決定,但那是因為對方在士林中的聲譽,并不代表着他就有多大的權力。
當然,如果真的是那麽有權力的人,他也很難威脅到對方,即便是有着對方的把柄,地位相差太多,威脅那就是在害自己。
所以即便是推薦,他也只能推薦合适的人,比如說,林如海,書香門第,一甲探花,翰林院出身,在士林中聲譽極佳,雖然年輕了些,但成為院試的主考官也是說得過去的。
“江南的院試主考官,那可是有很多人都在盯着,林如海在士林中的朋友不少,若不是因為年紀和資歷的問題,他想要得到這個機會并不難……不過……”
賈代善确實是被王子騰給鎮住了,不過到底活得時間比較長,見過的事情太多,所以他很快就回過神來,開始思考起這件事的可行性。
他看着王子騰,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停頓了一下,見對方的神情并沒有什麽變化,才又接着說道:
“正是因為他年齡太小,資歷太淺,所以才不可能得到這個機會,你确定……你能夠在這個時候推他上去,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還有一句話,賈代善想了想沒有說,那就是他們這些人,在士林中可沒有半點影響力,要不然當年他也不會那麽容易的就把女兒嫁給了林如海。
除了看重對方的聰明睿智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對方乃是正經的科舉出身,而且家族在士林中的聲望不低,他很清楚,讀書人的筆杆子有多厲害。
而自古以來最容易被狡兔死走狗烹的就是勳貴家族,相反,那些有着清譽的文人,就要幸福的多了,皇家想動他們,都要先考慮一下影響。
因為一個不好,就被會讀書人寫成無德的暴君,又或者是被奸臣蒙蔽的昏君,越是文風鼎盛的時代越是如此。
而很不湊巧,如今已經傳承有一百多年的大周,正處于這個時代,并且還沒有發展出文字獄。
“我既然敢這麽說,那自然就是能做到,文人嘛,總是風流放蕩的,想要抓住他們些把柄,其實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難……”
瞅着賈代善那質疑的模樣,王子騰回了一個自信的笑容,話語更是說得無比輕松。
下意識的便忽略了自己當初為了這件事,到底費了多少心力,又是因為多少巧合,才能握住這個把柄,要挾對方為他做事的,而且還只有一件事。
老實講,把這個機會讓出去,王子騰也是極為心疼的,他家族雖然現在沒有人,但并不代表以後沒有人啊,再者說,與其他人做個利益交換什麽得也是好的啊。
當然,這只不過是因為心裏的那麽一點點不甘在作祟,王子騰很清楚,這将來的事情都是不确定,先不說那個人會不會反悔,只說對方若是死了,那他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而且能在士林中有着一定地位,還能在江南主考官的事情上影響到皇上的決定,不用腦子想都能知道,這人的年紀絕對低不了,半截身體入土那是沒得跑了。
其實一般來說,這樣的人基本上不會被人控制威脅,因為到了這個歲數,該有的他們也都有了,不該有的強求也沒用了,心态會相對比較從容。
不過是人就有弱點,後代子孫們的未來,永遠都是最容易打動這些人內心的,所以犯些錯誤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過這個錯誤恰好被他發現了而已。
“你若是真的能夠做到的話,我想林如海估計一點意見都不會有的,而且他還會欠你一個人情……”
聽到王子騰這肯定的回答,賈代善點了點頭,沒有再在王夫人的問題上多糾結什麽,而是深深的看了眼對方,忍不住有些贊嘆的說道:
“你這幾天還真是沒白想,這算盤打得是真不錯啊,既不用太吃虧,又能完美得到你想要的,還能順帶着拉個人情關系,啧啧,厲害!”
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王子騰的做法算是對賈代善的挑釁,不過他并沒有什麽生氣的意思,反而是真心的覺得這個後生有能力有前途。
別看對方從頭到尾就只說了這麽一句話,就徹底定盤了,好像無比堅定,誰都可以輕易做到似得,但至少賈代善自己都做不到,而他已經在朝廷混跡幾十年了。
雖然他知道,對方能夠做到這點,肯定不會是什麽正常的手段,但官場之中,從來都是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的。
就像是今天,別看他們剛剛鬧得有些不愉快,現在有了結果,氣氛自然馬上就恢複了過來。
“老國公過獎了,既然這樣,那我們便快些給林如海去信吧,這件事也需要他那邊的配合,秋天馬上就快來了,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王子騰點了點頭,毫不心虛的接受了賈代善的誇獎,而後便緊接着說道,他能那麽自信,其實很大程度也是因為林如海自身的優勢。
怎麽說呢,若林如海現在不是三十多歲,而是四十多歲,那這種事都不用他來做,對方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林家昔日的人脈可是已經被林如海撿起的差不多了。
不過雖然是遲早都會得到的機會,但王子騰很确定,對方絕對會心動,差了十年那可就是差了不少,在官場上比別人領先一步,最後能走到的位子都是不一樣的。
這麽年輕就能有主考官的資歷,就能在朝廷上有一批自己的門生,那再努力努力,将來四十歲的時候,需要考慮的就不是江南的院試主考官了,而是會試的主考官。
“我這就給他去信,你我一起,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既然事情已經談妥了,那不管是不是自己一開始想象的結果,都沒有什麽可計較的了,賈代善點了點頭,便起身帶着王子騰往自己的書房走去。
賈府的書房雖然并不像是林家那樣,是一個很大的院子,但也是單獨建在外院的,畢竟來人談事的時候,尤其是隐秘之事的時候,總是需要一個安全一點的地方。
雖然小兒子和王夫人還在主院裏面跪着,但賈代善這個時候很難想得起他們,或者就算是想起來了,也不願意去管。
王子騰的提議他雖然接受了,而且還頗有些樂見其成的感覺,但那是因為這件事不僅對林如海有好處,對賈家也有好處。
可王夫人做的那件事,依舊還是讓賈代善心中不喜,可惜礙于王子騰,處罰那是不可能的了,但讓對方受點罪,他顯然并不覺得有什麽。
書房裏面的筆墨紙硯,都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不需要再叫人,賈代善和王子騰很快就商量着寫好了兩封信,就是剛剛談妥的條件,再加上一點美化性的內容。
盡量的不讓他們之間的交易,顯得那麽的利益化,但其實不過就只是些表面功夫,其實每個人心裏面都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王子騰剛剛得到提拔,成為京畿營的副統領,上面還有個直屬上司,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處理,為了王夫人的事情已經耽擱了好幾天,現在自然不能夠再久待了。
與賈代善告別,并約定好了收到回信後,互相打個招呼,再仔細的商量一下,王子騰并沒有貿然的提出見王夫人的意思,而是裝作忙碌的樣子直接走了。
雖然這次的事情基本上到這裏,就算是被他擺平的差不多了,但對王夫人想要一點影響都沒有,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單只是賈代善和賈母對她的印象,那就是不可挽回的。
不過王子騰清楚,自己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再多的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了,接下來的生活會如何,就只能靠王夫人她自己努力了。
若是再繼續這麽作死的話,那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沒有辦法了,王家畢竟不是他一個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游手好閑妞的火箭炮,麽麽噠(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