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林府雖然很大, 但畢竟比不上皇宮,偌大的皇宮裏,有個什麽風吹草動還能瞬息之間就傳遍了, 更何況是小小的林府呢。
翠雲閣裏發生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賈敏的耳中。
因為生孩子的時候傷了元氣, 再加上還沒出月子, 賈敏一般情況下都是在床上躺着休息的。
偶爾精神好一些的時候, 便靠在床上抱一會女兒。
自從多了這麽一個小家夥, 不管多煩躁的時候,只要看看那粉嫩可愛的小臉, 便覺得陽光都明媚了。
齊嬷嬷說這件事的時候,賈敏正摸着女兒的小臉,不時的逗弄一下,神情顯得極為的輕松,似乎齊嬷嬷所說的這些, 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太太,那翠雲閣現在的情況您也知道,老爺怎麽能進去呢, 這萬一被傳染了怎麽辦,您就不去勸勸嗎?”
眼見着自家小姐抱着孩子,一幅完全不在意的模樣,齊嬷嬷有些急了,以前這個時候哪裏用得着她去勸,小姐自己就知道該怎麽做。
可自從生了孩子之後, 也不知道怎麽了,小姐整個人都仿佛變得格外寬容,對那些妾室也好,對老爺也好,竟然都不太管了。
若說其他事情也就罷了,反正那些妾室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來。
但這次的事情可是不同啊,就算是不想辦法把那得了天花的庶子盡快的弄出去,也不能讓老爺在那待着啊。
這萬一若是被傳染,那小姐可是哭都來不及。
“勸什麽?勸老爺不要去嗎,齊嬷嬷,那是老爺的兒子,唯一的兒子,你覺得我能勸的動嗎?”
聽到齊嬷嬷這話,賈敏擡起頭來,像是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般,神色怪異的瞅了齊嬷嬷一眼,語氣都顯得有些無奈。
成婚到現在已經十二年了,賈敏太了解自己丈夫的脾氣了,林如海一旦決定的事情,那根本就不是其他人可以勸得動的。
更何況,她怎麽勸呢,別說她現在正坐月子不适合出去,就算可以随意的走動,那該怎麽開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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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跟林如海說,那不過就是個庶子,讓沈姨娘守着就可以了,你不必親自去看?
這話她若是敢出口,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估計就不剩多少了,所以她不能去勸,也沒法去勸。
這也是為什麽她明明早就已經知道翠雲閣內有異動,卻假裝不知道,安靜的待在主院裏,裝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着孩子模樣的原因。
林府唯一的獨子,還是庶子,不管出了什麽事,她這個做嫡母的都還是離得遠一點比較好。
“可若是老爺被傳染了,那怎麽辦啊?”
被賈敏這異樣的目光一掃,齊嬷嬷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急了,可她沒辦法不急,不說整個林府都是靠着林如海,對方若是出了事,那後果不堪設想。
就說林如海人是自由的,他若是去了翠雲閣,又回來主院,把病毒帶給賈敏和小小姐怎麽辦呢,她們還能把林如海拒之門外不成。
“齊嬷嬷,你想得太多了,那麽多大夫都在那裏,老爺不會有事的!”
有些頭疼的看着齊嬷嬷,賈敏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但在她看來,那都是沒必要的擔心。
林如海又不是傻子,就算是去了翠雲閣,也會注意防範,不會讓自己被傳染的。
那些大夫更不是傻子,若真的有生命危險,他們是不會為了一點錢財而冒險的。
至于說林如海會把病毒帶過來,那就更不可能了,林子軒是老爺的兒子,她懷中的小女兒卻也是老爺的孩子,老爺不會想不到這點的。
她估計,這兩個月,林如海應該都不會過來主院了,她只是有些可惜,小女兒才剛出生沒多久,就要幾個月見不到父親了。
不過想到翠雲閣裏正生死未蔔的林子軒,賈敏這絲可惜很快就消失了,相比于得了天花的那個庶子,她女兒已經是很幸運的了。
賈敏這個做主子的都全然不在意,齊嬷嬷又能有什麽辦法,看着一幅有女萬事足,連老爺都不想要了的自家小姐,她也只能是嘆了口氣。
又出去叮囑主院那些下人離翠雲閣遠點了,老爺和自家小姐,沒一個是她能管得了的。
可這些下人,那她還是能控制住的,她堅決不能給那天花有一絲蔓延過來的可能。
對此,賈敏倒是無比贊同,她雖然也很同情那個突然間就得了天花的庶子,但畢竟不是她生得,她自然也不可能做到像林如海和沈姨娘那樣。
不去給他們添亂,對她來說,這就已經是夠慈悲的了。
只是心裏難免有幾分可惜,畢竟她才剛剛決定轉變自己的态度,沒想到突然之間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讓她的計劃根本就沒來得及實現。
不過可惜的同時又有幾分慶幸,還好林子軒這天花得的比較早,若是再晚幾天,那她默許女兒和這個哥哥培養感情,兩人接觸的多了,豈不是就會被傳染上了。
想到這裏,賈敏又有些後怕,抱着懷中女兒的胳膊也緊了一些。
賈敏的想法,林如海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現在已經回了自己的書房,一邊給何家的家主寫信求藥,一邊吩咐人去查清楚到底都有什麽人接觸過兒子。
同時還不忘喝下那些大夫特意熬制的湯藥,他雖然不怕被傳染,但這個時候,若是他病倒了,那局面很難想象會如何發展。
林如海的動作很快,林家暗部的力量,也在他的調動下,快速的運轉了起來。
大致分了幾個部分,分別有領頭的人帶着追查,着重調查六年前被林如海坑慘了的賀家。
賀家原本也是江南大族之一,傳承有好幾代了,這一代的幾個嫡系子弟中,雖然沒有什麽特別出彩的,但卻也沒有那種敗壞門風的纨绔子弟。
其實真正有底蘊的世家大族,都會精心培養自己的孩子,也很少會出現那種纨绔子弟。
一般除了特別溺愛孩子的,也就只有那種暴發戶家族,才會不懂得培養自己家族的子弟。
賀家的家主賀仲,可以說是一個精明至極的老狐貍。
當年林如海的父親突然去世,賀家就是在他的帶領下,差點把整個林家都給吞了。
若不是林如海少年早慧,林家幾個世交家族幫忙,怕是早就沒有現在的林家了。
饒是如此,林家下屬的大部分田地店鋪,也都被對方給奪走了。
不要小看那些田地店鋪,一個家族想要維持日常的運轉,雅致的生活,培養自己暗中的力量,編織屬于自己的關系網,這都是需要很多金錢的。
而貪污對他們來說,那是獲取金錢最拙劣的手段,這些開在最繁華地帶的商鋪,還有那些種植着各種值錢作物的土地,才是他們最大的經濟來源。
一下子被奪走了那些多土地店鋪,這對當時的林家來說,絕對是傷筋動骨。
若是換了一般人,想要重新撐起這個家族不說是不可能了,卻也會很難很難。
人脈人脈,人活着的時候才有人脈,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人走茶涼不是說說而已的。
那些所謂的世交,能夠從中周旋保住林家不被整個生吞活剝,就已經是恩情了。
不管是林如海還是林老太太,都不可能再要求別人做什麽,當然,別人也不可能再做什麽了,家族之間的交往最重的就是利益,各人的感情那都是次要的。
以當年的那種情況,不要說林如海中了探花,就算是他中了狀元,都沒有什麽用。
林家的人脈,在沒有絕對利益的情況下,不可能在幫他什麽了,而賀家的人脈卻可以輕松斷了他的前程。
別看林如海現在與賈敏兩人很恩愛,但當時,林如海之所以會向榮國公府提親,為的就是借助四大家族的勢力,來對付賀家。
別看榮國公府自從老國公去世後,處境越來越不好,但在當年,一府兩國公,賈家的聲勢那可是絕對不弱的,要不然,皇上怎麽可以選中賈赦做太子的伴讀。
當然,榮國公會同意林如海的提親,也不是單純的看中了這個少年,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算盤。
若說京城自古以來都是政治漩渦的中心,那麽江南自古以來就是利益漩渦的中心,賈家自從賈赦被皇上選為太子伴讀之後,便被迫成了太子那一派的。
榮國公自然要為太子的利益考慮,而江南世家出身,急切需要外力相助的林如海自然就入了賈代善的視線。
甄貴妃在宮中極為受寵,子憑母貴,六皇子有時候勢頭甚至都能蓋過早早就失去了生母的太子,為此,賈代善不得不考慮起日後的奪位之争。
而甄家的核心利益都在江南,選一個釘子,釘進江南為将來做準備,就是賈老狐貍的想法。
至于自己女兒的幸福,世家大族之中,兒女的婚事,什麽時候能由自己做主了,榮國公雖然疼愛這個女兒,但卻也從未考慮過由女兒自己掌控婚事。
更何況,林如海年少英俊,學識淵博,又不迂腐懂得變通,這在賈代善看來,絕對是難得的俊傑。
若不是實在欣賞,就算是為了将來打算,賈代善也不會貿貿然的就冒着得罪其他家族的風險,去幫助林如海,想要安釘子也不是就只有這麽一個人選。
某種程度上,林如海會順利的走到今天,也是因為老國公,作為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賈代善當年可沒少在皇上面前為林如海說話。
若不然三年一次科舉,那麽多狀元都被淹沒在翰林院之中,為何獨獨林如海能夠脫穎而出,成為皇帝的心腹,甚至坐鎮江南鹽道。
在官場,自身的能力很重要,才華很重要,但最重要的卻還是機會和人脈。
而就是借助了賈代善在皇上面前的特殊地位,林如海在重新回到江南之後,很快便利用自身的優勢,把賀家拖入了自己編織的陷阱中。
說是陷阱其實也不盡然,但凡傳承多年的世家大族,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黑歷史,只不過一般情況下,朝廷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林如海最聰明的地方,便是利用一系列的行動,讓賀家與聖火教産生了關聯。
當然,這不是真的,而是刻意制造出來的假象,不過顯然皇上是不會去管賀家是不是被陷害的。
聖火教乃是前朝遺留下來的秘密組織,每逢災年,便會打着救濟世人的口號,煽動災民造反,至今為止,已經成功制造了數次動亂。
除此之外,他們還以刺殺皇帝為終身目标,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成功過,但據統計,大周建立這一百多年來,他們組織的刺殺行動已經超過百次。
除了少數的幾次外,幾乎每一次都給朝廷帶來了一些損失,死在聖火教刺殺下的皇子親王加一起都有十多位了。
可以說,聖火教是大周皇室最厭惡痛恨的一個民間秘密組織,但凡遇到的,不管什麽身份,皆是殺無赦。
賀家被林如海刻意設計的,在皇上眼中與聖火教有了聯系,那哪裏能有好,不過短短的幾日,這個往昔甚至将林家逼入絕境的江南大族,就這般被抄家滅族。
這其中,林如海的計劃能奏效,自然也少不了賈代善這個皇帝面前紅人的幫忙。
當然,賈代善也不吃虧,江南鹽道的利益巨大,即便林如海不主動的獲取,但被動送上門來的卻也不能不收。
獨善其身的想法很好,可不合群是不可能在官場上混得開的,哪怕你再不缺錢也不行,這也算是一種無奈了。
不過那些銀子,林如海只留下了很少的一部分,大多數都借着各種節禮的由頭送去了賈家。
這一方面是為了感謝賈代善當初的扶持,更重要的卻還是為了還情,以實際的利益還當初的恩情。
兩家雖是姻親,林如海與賈敏的感情也很好,但他卻從未想過要與賈家一直捆綁在一起。
雖然賈家到現在為止還是繁榮昌盛,而太子也是備受寵愛,可賈家的作風,依舊是讓林如海感到深深的擔憂。
要知道世家一向最忌諱的就是風頭太盛,再加上賈家族人的肆意妄為,在民間那已經臭了的名聲。
林如海敢斷定,就算是賈家能扶植太子登上龍椅,将來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自古以來,世家想要長久的存在,內斂深藏才是王道,過分的嚣張還不加掩飾,橫行無忌,就算是皇室,這般下去都是亡國的下場,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家族。
聽聽那民間流傳的歌謠,林如海很難想象,那位老狐貍般岳父到底是怎麽想的。
要知道就連孔聖人的後代,傳承超過千年,歷代皇朝都得禮敬的家族,都不敢這般張揚。
他卻是不知道,賈代善也有賈代善的難度,一府兩國公,看似榮耀,但這也意味着賈家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得,那麽多的族人,在不掌控全局的情況下,如何能約束的過來。
當然,這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能下得了狠心,那想要做到這些雖難,但卻也不是做不到,關鍵的問題在于,他已經老了,不年輕了。
而最讓他覺得無力的是,兩個兒子卻沒有一個成器的,大兒子被自己的母親給慣壞了,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已經長歪了。
而小時候看着很有讀書天賦的二兒子,更是屢試不弟,要只是這樣那也就罷了,關鍵是,讀書還給讀傻了,性子無比迂腐。
這樣的兩個兒子,就算是他能不顧情面,把賈家整個清理一遍,可誰也掌握的了之後的局勢,沒有,不但如何,可能還會出現一些未知的後果。
所以賈代善即便看出了賈家現在存在的那些問題,他卻也沒有任何辦法,英雄遲暮不是說說而已的,人老了,很多事情真的是有心無力。
要不然,他也不會就默認林如海把大比的銀子送入賈家,他難道不知道林如海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嗎。
可知道又能如何,羽翼豐滿的林如海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求助他的少年了,他承擔不起與林如海撕破臉的後果。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占理,當初的事情,本就是一筆投資,現在林如海以自己的方式回報他,雖然不符合他的預期,但他又能說什麽呢。
當然,這也是因為賈敏遲遲的沒有生下一個兒子,若是林賈兩家能有一個孩子作為紐帶,那林如海就算是想擺脫賈家卻也沒那麽簡單容易了。
所以賈代善有的時候,都會懷疑是不是林如海故意不讓他女兒懷孕,以求将來能順利的擺脫賈家。
可同樣的,賈敏沒有懷孕,林家卻也一直沒有新生兒,這讓賈代善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懷疑,畢竟林如海再果決再心狠,也不可能不在乎血脈傳承。
而後來賈敏生下林黛玉的消息傳回去後,賈代善便徹底把這個不靠譜的念頭打消了,只能感嘆一聲命運不站在他這邊,林家是注定不可能被他綁到馬車上了。
不過與此同時,他反而對林如海更好了一些,就是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後,這個已經成長起來的女婿,能夠看在自己往日的情分上,拉扯賈家一把。
話題扯得有點遠了,先不談賈家,只說賀家。
這個家族當年可是被林如海坑害的不輕,滿門都被誅了,所有嫡系血脈也好,還是旁系血脈也罷,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就連忠心的下人都在株連之列。
不過對此,林如海可以說是沒有一點愧疚,世家之間的戰争就是這樣,沒有什麽對錯之分,當年若是林家敗了,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他也沒有後悔自己當年沒有再往下追查,徹底的斬草除根,現在去想那些一點用都沒有。
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動用一切力量,像當年那般把他們這些敵人徹底打入地獄。
江南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不過頂級的世家就那麽幾個,林家的動靜自然也被其他家族給感應到了。
重新建立起的那些同盟家族和官員,自然是紛紛伸出援手,而其他家族和官員,也大多是保持中立。
就連與林家有着一些利益糾紛的競争對手,都沒有插手的打算。
雖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那分什麽情況,真正的死敵那自然是不用說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不用顧慮會不會往深了得罪。
可只是單純的一些利益糾紛,就不必在擴大矛盾,畢竟林家現在明顯是處于一種比較瘋狂的狀态了,這不得不讓他們有所忌憚。
本就算不上平靜的江南,因為這件事情,明顯的又掀起了一層風暴,普通的平民百姓自然是什麽也感覺不到,可那些有着敏銳嗅覺的官員世家卻都能隐隐察覺到一二。
江南自古以來便是魚米之鄉,人文荟萃之地,傑出的人才層出不窮,所以其最頂尖的世家數量也從來都不是固定的,以前是三個,後來是四個,現在則是有五個。
當然,這裏說得只是江南,若是放在全國的話,這些所謂的頂級世家就得通通降一個檔次了,京城那才是真正的遍地豪門。
林家傳承數代,一直紮根在江南,雖然中間沒落過幾次,但無疑又重新爬上來了,自然算在其中,只不過排名不靠前罷了。
另一個則是甄家,算是後來居上的,畢竟出了皇上的奶娘奉聖夫人,又出了個貴妃娘娘還生了六皇子,背後皇室,靠山雄厚。
雖然底蘊上比其他傳承已久的家族,要差上一些。
但明面上,這個家族已經算是江南的第一家族了,當然了,這也是因為沒有哪個家族會去跟甄家争。
除了甄家之外,便是兩江總督陸家,畢竟是一省長官,封疆大吏,即便根基不在江南,只要陸有容還在任上一天,陸家便是當之無愧的頂級世家。
再有就是李家,這個家族雖然并沒有在朝廷任職的人,不過江南最著名的白鹿書院,便是由李家建立的。
傳承到現在,不知道培養了多少人才,只這些人脈力量便足以讓李家躍居頂級世家的門檻,而在江南其他世家起起伏伏的時候,也就只有李家一直保持着這個位置沒有動過。
最後便是何家了,何家原本是一個小家族,不過這一代出了兩個人物。
通過科考進入官場之後,互相扶持迅速在江南崛起,而後更是趁着林如海對付賀家之時,抓住時機,通過利益交換,一舉将賀家大部分資源蠶食,彌補了自身的底蘊。
可以說,何家就是踩着賀家上位的,而顯然,除了林如海之外,這個家族也是最希望把那條隐藏毒蛇給找出來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清楚這滅族的仇恨沒有化解的可能,坐山觀虎鬥固然好,可一個不小心,這把火很可能就會燒到自己。
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基業的人了,維持穩定發展才是他們最想要的,些許可能的利益和那未知的風險相比,太過微不足道了。
而林如海想要的那味藥材,也在何家的手裏,這也是為什麽林如海有自信能夠得到的原因之一。
在有着共同敵人的情況下,一味珍貴的藥材并不算什麽。
林如海主動割讓了兩個黃金位置的商鋪後,那味藥材便被何家的下人,主動的送到了林府。
看着面前紅色檀木制成的錦盒,林如海打開看了一眼,心裏略微感到有些複雜,要說這味藥,那還是當初賀家滅門時,他不在意讓給何家的。
沒想到,當年并不在意的東西,現在卻成了救命的稻草,想到那兩個可以說是日進鬥金的商鋪,饒是林如海家大業大,也有些心疼。
主要是價值太過于不對等了,這藥材雖然珍貴,但比之一個商鋪都遠遠不如,更別說是兩個。
不過為了能夠治好兒子,別說是這些死物,就算是再大的代價,林如海也沒得選擇。
深深的嘆了口氣,把蓋子合上,林如海便派人把藥材送到翠雲閣去,他現在早已忙得沒有時間過去看兒子了。
不是他不擔心,也不是他不着急,而是不把那隐藏在暗處的敵人找出來,那危險就遠遠不只是現在面對的這些了。
好在林家與何家聯手,不過數日,就查到了些許眉目。
如今正是春季,江南的春天照北方來說,要來得早一些,花朝節剛過,天氣便一天天暖和起來。
秦淮河畔原本因為入冬而休息了月餘的畫舫,也不顧還有些寒冷的天氣,再一次布滿了湖面,那星星閃閃的燈火映襯着湖水中一片明亮。
衣裳單薄的姑娘們,肩膀都露在外面,僅僅披着一層薄紗,精心打扮的妝容在燈火的映照下,襯着那雪白的肌膚顯得越發誘人。
她們站在二層小樓的欄杆處,遠遠望着這邊,不時做出各種誘人的動作,勾得不少自诩為正經人的書生公子都挪不開腳步,被引誘着乘坐小船,登上那一座座熱鬧的畫舫。
湖面上漂浮着的十數座畫舫,自然也是有高低之分,其中最出名的自然就是紅坊。
這座畫舫的頭牌姑娘胭脂乃是新一年的花魁,自然為本就不弱的紅坊,更添了一分名氣。
江南的畫舫名傳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來這裏一醉,說是日進鬥金那都有些弱了,能在這裏把畫舫開起來,背後自然是有着不弱的勢力支撐。
事實上,這座紅坊乃是陸家三少爺的産業,當然,因為官員不準經商的規定,明面上他是交給了自己小妾的哥哥去管理。
不過但凡是有點門路的人,都能知道這是陸家的産業,通常情況下,是沒有人敢在這裏鬧事的,哪怕是其他幾大家族也不會刻意去破壞別人的財路。
可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今天。
紅坊的船停留在岸邊還不過半個時辰,正是客人漸漸上來一片紙醉金迷之時,突然闖入一大批手持刀劍的官兵,把整座畫舫都圍了個嚴實。
本來正在歡樂的客人都被這動靜給吓了一跳,除了少數喝多了的,大多數都是在那些士兵的刀劍威逼下,老老實實的站在了一旁。
這世界除了少數的傻子外,大部分都是智商正常的人。
能來這裏玩樂的也多是有錢人,自然清楚這裏是誰的産業,現在竟然有官兵上來,那明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對于可能涉及到那幾個大家族的事情,雖然不乏有想要趁亂投機的,但這般膽大的還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不想惹麻煩的。
不只是他們這些倒黴突然被波及的客人,就連這紅坊的老鸨子,在看到那為首的一名官兵時,也是臉色一變,本來準備上前的腳步也往後縮了一下,顯然是看出了什麽。
不同于官兵們身上那統一的制服,為首的那名男子一身大紅色的衙門總捕頭衣服,身材高大,眉目硬朗,雖不是特別英俊,卻莫名透着一股煞氣,讓人一見便心生凜然。
這人那老鸨子是認識的,在江南開畫舫,便是有着後臺背景,衙門裏的人那也不能忽視,你吃肉若是不給別人喝口湯,那這肉想要安心吃下是不可能的。
所以平日裏,老鸨子可沒少派人給這人送禮,一方面是看在這人的職位,另一方面也是看在這人的家族背景上。
此人名叫何文遠,乃是何家家主的次子,現任揚州府衙總捕頭,別看這官聽起來不大,但卻是正六品,比縣令還要高上一級,而且還是個實權職位。
二十多歲就坐到這個位置,雖然前途上遠遠沒法與那些正經通過科考的人比,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若不是何文遠自身有些能力,一連破了好幾件大案,在加上背後家族的運作,他想要成功上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位子雖不大,但也是塊肥肉,有不少人可都眼紅盯着呢。
這次賀家有卷土重來的可能,何家自然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辦案能力頗為不俗的子弟。
有些時候,通過官方手段去做,遠遠比他們私下動手要更好一些,尤其那敵人還是被朝廷滅門的餘孽,就更是如此。
一把半米多長的大刀拄在地上,何文遠雙手搭在刀柄上,他環視了一圈,略過那些瑟瑟發抖的姑娘和衣衫不整的客人,一雙明亮的甚至有些刺人的眼睛,直接釘在了轉身想避開的老鸨子身上。
本來見勢不妙想悄悄溜走,好向自己背後靠山彙報這件事的老鸨子,頓時渾身一僵,被那如芒在背的眼神刺得渾身不舒服,心裏更是嗖嗖的直冒涼氣。
眼見着自己是不可能避開了,這老鸨子倒是也很識時務,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挪着步子便湊到了何文遠的面前,只是樣子卻難免顯得有些低聲下氣:
“何大人,您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只要是紅娘我能做得,我一定給您辦到!”
作為偌大一個紅坊的管理者,紅娘其實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這般膽小怕事,只是她常年接觸各種各樣的男人,自然知道在什麽人面前該表現出什麽樣子。
若是換了一般的攪局鬧事者,那紅娘不把人剁了喂魚才怪,可無奈何文遠他不是一般的人,強硬的手段是根本用不了的,自然只能是來軟得。
紅娘的這點小心思,何文遠打眼一掃就知道了七七八八,不過他卻沒有在意。
像是這樣的小人物,大多都是這樣的,總喜歡玩些小聰明,卻不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這些都是無用的。
提起拄在地上的長刀,何文遠往前走了兩步,他擡頭望着那裝飾極為雅致,挂滿了紅色燈籠的二層小樓,忽然提高了音量,大聲說道:
“聽說這紅坊乃是陸家三少爺的産業?怎麽,他不在嗎?還是說他怕了,見這裏這麽多官兵,所以不敢出來了?”
何文遠這話音一落,不管是躲在一旁的客人和姑娘,還是紅娘,都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更加确定了何文遠這是來者不善。
官宦之家不能經商,這是朝廷鐵律,雖然實際上,沒有人會理會這條律法,但明面上的文章還是要做的。
就比如這座紅坊,雖然誰都知道這是陸家的,但書面文件上,與陸家卻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何文遠現在這麽一喊,明顯就有那麽點撕破臉的味道,原本躲起來并不想出來的陸家三公子陸虎,這會卻也不得不出來了。
要不然,被扣一黑鍋倒沒什麽,讓外人誤會他陸家三公子怕了這何文遠那可就不妙了。
年輕人之間的争鬥,雖然一般不會上升到家族層面,但在某種程度上,卻也是代表着家族顏面的。
他們的輸贏也是關系着他們在各自家族中的地位。
雖然陸虎并不清楚,一向與他沒什麽太大交集,關系甚至還算不錯的何文遠為什麽突然來這麽一手,但這個時候卻明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啪的一聲推開二樓的窗戶,陸虎俯視着樓下明顯帶着挑釁之色的何文遠,唇角微勾,含笑說道:
“何兄弟這話可就說錯了,陸某不過一介纨绔,尚且還需靠家族混飯吃,哪裏有本事經營得了這麽一座畫舫呢,你這麽說,紅娘可是要不高興的!”
說着,陸虎還淡淡掃了紅娘一眼,眼神雖不帶任何情緒,但顯然是在暗示着什麽。
後者瞬間會意,趁着何文遠正與陸虎交鋒之時,連忙退了兩步,避開那些官兵的視線,給那些正站在一旁的紅坊護衛們打了個手勢。
原本傻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那些護衛,收到紅娘的手勢後,頓時眼前一亮,盯着那些官兵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當然,他們也不是要反抗,雖然說他們的武力不弱,但太平盛世不是活膩歪了,沒有幾個會去反抗官兵,尤其是有家有業的人。
他們是在尋摸着能逃出官兵包圍的機會,不管何文遠是想要幹什麽,陸家家主都是兩江總督,只要他們有人逃出去報信,那這邊的危局自然也就化解了。
陸虎打得就是這個主意,雖然他自信何文遠絕對不敢動手殺他,但紅坊可是他好不容易發展到今天這番規模的,哪裏能容得了何文遠禍害。
與帶着英氣,一舉一動都有股武人風範的何文遠不同,陸虎雖然名字裏帶着個虎字,但氣質容貌卻比何文遠更像是個文人書生。
一襲淡青色繡着綠竹的長袍,頭發被白玉發帶束起,面容俊朗,眸光溫潤,唇角含笑,手中折扇輕搖,完全是一幅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兩人的氣質可以說與自身的名字都是截然相反,自然,與他們父母的期望也是不大相符。
何家這個通過科舉爬上去,可以說是書香門第的家族,這一代卻偏偏出了個武人。
而陸家這個一向靠着軍功過活的家族,這一代卻偏偏有了個喜歡讀書的文人。
好在,兩人都不是那種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反而是少有的青年才俊。
再加上兩個家族雖然在文武上有所偏向,但還沒到那種執拗的程度。
所以雖然頗有些生錯了家族的感覺,但事實上,他們發展的都還不錯,并沒有受到過什麽排擠迫害之類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