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那個節操為浮雲的世界(十)
喬越悄悄探出頭, 想聽得更真切一點,紀寧究竟說的是怎麽樣的事。
誰知他剛冒出一雙眼, 便對上了淩湛的。淩湛的雙眸幽深, 似乎看着紀寧,又似乎越過了紀寧看向她身後的喬越。
心裏猛地一跳, 将頭又縮了回去。
“如果真如紀小姐所說, 兩件事沒有關系,你又何必緊張地跑到我這裏來?”淩湛一雙眼毫無情緒地看着紀寧。
見淩湛軟硬不吃, 倒是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你知道這些新聞要是上面查到是你惡意爆出來的,你還有機會參與競标嗎?”
“等到你們有證據證明這一切是我做的,再來找我也不遲。”
“你……”紀寧狠狠地跺了跺腳,氣急敗壞地走出去。
紀寧走了後, 喬越想反正淩湛已經看到他了, 再躲着也沒意思, 便從茶幾後爬出來,見淩湛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連忙擺手:“我不是有意偷聽的,這……”
淩湛輕抿唇, 又低下頭, 當沒聽見喬越的話,完完全全, 赤果果的‘當你放屁’啊。
喬越讨了個沒趣,拿起抹布又開始兢兢業業擦書櫃,一邊擦書櫃一邊尋思紀寧的話。東城區的那片拆遷地, 不就是他的老家那塊。
說來,喬越與那片拆遷地,還真就有剪不斷的幹系。沒有人生來就是孤兒,喬越也曾有家人。父母外出打工死于意外後,他便被爺爺帶大。爺爺沒什麽錢,就只有東城區的一幢二層樓老房子,還破舊不堪。
但即使生活窘迫,喬越爺爺也堅持供他上學,一直到高中,喬越必需住校,才離開了爺爺。沒想到他才離開不久,爺爺就出了事。
當時喬越聽周圍的鄉親議論紛紛,說這片地政府要拆遷,将附近幾塊地皮規整後招标,建設大型商住一體化區域。
喬越問爺爺是不是真有此事,爺爺當時就不是很高興,堅持說他哪兒都不去,這房子沒了,去住那只有幾十平的房子,誰樂意?
再說,這房子歸他們是永久産權,放在這裏永永遠遠就是他們的,那些地産商造的房子呢,才幾十年産權,還不夠幾代人住的又要花錢去買居住權。
爺爺雖然年老,但想得就是會比其他人通透。當其他人開始算計着拆了房子能分多少錢,出去能買哪裏的房子時,喬越爺爺一口咬準了,不拆,誰都別想動他的房子。
後來,ZF果然派人來調解拆遷事宜,給出的條件不算多優惠,相較而言甚至有些苛刻。
鄉民們想再讨價一番,ZF的态度也很果決,周邊地帶的生活供應設施都要拆除,簡單來說,就是斷水斷電。你要住可以,沒水沒電怎麽住,誰能熬得過去。
胳膊終究是擰不過大腿,無奈之下,鄉民們只好簽下合同,準備搬離。偏偏喬越爺爺就成了那塊硬骨頭,怎麽都不肯搬,就算斷水斷電也不搬。
ZF派人來了好幾次,都無計于施。
某天夜裏,風雨交加,爺爺的二層樓房子不知為何,忽然坍塌,而喬越的爺爺也被埋在裏面,屍骨難尋。
喬越得到消息從學校裏趕回來,爺爺的老房子只剩下一堆泥磚。而爺爺的屍骨,據說消防人員扒拉了半天,只扒出幾件衣服。因為人力成本消耗,他們便沒有再挖,說也有可能老爺子沒有在裏面,可能出門去了。
喬越只覺得好笑,如果爺爺是出門去了,為什麽就沒了消息。
沒辦法,房子已經塌了,總得搬了吧,喬越被迫簽下了拆遷協議,最後卻連爺爺的遺骨都沒有找到。
ZF動作很快,将倒塌的泥灰這些通通清理幹淨,什麽都沒剩下。
如果……如果紀寧說的東城區地皮就是爺爺他們村子的那塊拆遷地,那麽他們究竟從地底下挖出了什麽東西。
喬越壓不住心底的好奇心,手都是微微顫着的,轉過身,看向淩湛。淩湛低頭看着文件,全然沒有注意到喬越這邊翻湧的心思。
“淩……淩總。”
淩湛擡起頭,無言看向喬越,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東城區的那塊地皮,究竟從地底下挖出了什麽東西?”迫切想知道答案,喬越直截了當開口。
淩湛沉默了下,反問:“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我……”喬越欲言又止,該告訴他事實嗎?可淩湛的态度卻未明了,對那塊地有企圖心,乘機掩蓋事實怎麽辦。
“我爺爺曾經在東城區賣過一塊地,很有可能就是你們說的那塊。我很好奇,那塊地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我看那位小姐好像挺嚴肅的,也許關乎我爺爺那邊的事情……”喬越半真半假道。
“那塊地皮下面……”淩湛頓了頓:“挖出了一些骨頭。”
“骨頭?”巧遇皺眉,下意識追問:“什麽骨頭?”
“你覺得是什麽骨頭?”淩湛似是而非反問。想到自己爺爺沒被找到的遺骨,喬越猛地顫了顫,難道說……
“我有點事情,能不能請個假。”喬越一刻都等不了,當即便想去确認這件事情。
“你不用去了。”淩湛叫住喬越往門口去的身體:“這件事情被上頭壓下來,你去問誰都得不到肯定的答複,無疑白費功夫。”
喬越停下腳步,遲疑轉身:“那麽,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淩湛挑眉不語,喬越按捺不住追問:“淩總,您還知道些什麽嗎?”
“……”過了許久,淩湛緩緩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鬼,喬越怎麽都不相信淩湛那副欠揍的模樣會是不知道的反應。忍了忍,喬越用懷柔政策:“淩總,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我爺爺……屍骨未寒,也許……”
淩湛的臉色稍稍下沉,似乎在掂量喬越話中的分量。
“我不知道。”回複喬越的還是這句話。
喬越的心沉了沉,低頭幾秒後,再次擡起來:“是麽?麻煩淩總了。”
接下來的時間,喬越沒有嚷嚷着要請假,他已經向淩湛亮出底牌,如果再在他眼皮子底下肆意行動,很可能被反間一招。
沉默着用抹布擦着書櫃,桌子,将不存在的灰塵反反複複擦了許多遍後,收好東西出去。
一走出辦公室,喬越便走到偏僻的角落裏,拿出手機。
那頭很快接了電話:“大哥,你怎麽好幾天不搭理我?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我是讓你反省一下,下次再魯莽做事,是想再被抓進去一次嗎?”
“別別……”小弟立馬求饒:“大哥,是你把我撈出來的吧。雖然是我那繼母來領的我,但我知道,她才不會為了我交那麽多保釋金呢。”
“你知道就好,我已經金盆洗手不幹了,就你那腦子,也別想着去做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
“啊?那大哥,你現在做什麽呢?”
爺爺的拆遷賠償款還沒到喬越手裏,就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七大姑八大姨分割一空,喬越那時沒有成年,能搶到些什麽。很快就交不起學費退學,沒有生活來源,靠着一點小聰明就開始成了街頭混混,靠着點手段騙錢。
“我現在找了份工作,上班呢。對了,我找你幫我做件事情。”喬越不跟小弟再多廢話,盯着淩湛辦公室門的方向,害怕他忽然開門出來。
“你說,我一定給你去辦。”小弟拍拍胸脯。
“我讓你東城區的拆遷地一趟,就是我爺爺的老房子那邊。”小弟家也是從那片地拆遷走了,自然是清楚的。
“去那裏做什麽?”
喬越壓低嗓音:“我聽說從地底下挖出了些東西,你去打聽打聽,從哪裏挖出來的。”
“好,我這就去。”
這邊,淩湛的辦公室又來了位難纏的人。
“最近你的研究室很閑嗎?”淩湛擡頭看了不請自來的某人一眼。
“為了不辜負淩總的期望,我們研究室可一直在兢兢業業不敢松懈呢。”紀以拍着胸脯,一副為民服務,鞠躬盡瘁的模樣。
淩湛放下手中的筆:“沒錢了?”
“果然是我們研究所的幕後boss,對于研究所的情況了如指掌啊。”紀以豎起大拇指,一本正經地拍馬屁。
“呵——”淩湛嘲諷意味頗濃地一聲:“你哪次來要錢不是這幅嘴臉了?”
紀以拍拍自己的臉頰:“有嗎?”
淩湛連肯定都懶得給予肯定,紀以被瞅得心虛:“其實呢,是我的研究所最近在研究一個新的項目——”
紀以看着淩湛,期待他能好奇心發作反問一句,然而并沒有。
死心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利用人強烈的精神意志來塑造一個平行世界,可以通過刺激旁人的腦電波,讓旁人進入那人的精神世界,按照他的意志來進行一種新的生活,是不是很棒?”
淩湛淡漠地看着莫名興奮的紀以:“這個研究有什麽意義?”
“可以用來喚醒意志陷入沉睡的植物人啦,或者是身患重病的人,也許在一個完全不同的生活條件下,能夠讓病情得到好轉。”紀以野心勃勃。
淩湛輕輕點頭:“聽起來還不錯。”
“是吧是吧?”紀以很激動。
“把你的項目做一個評估方案給我,我再考慮要不要給你投錢。”
“……好吧。”早就知道,從資本家嘴裏掏錢,是沒那麽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