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抑郁
之後的幾天, 顧傲依舊親力親為地照顧闵韶祺。
闵韶祺依舊話很少, 每天大概也超不過五句,不過顧傲并不介意, 倒是挺有興致地跟闵韶祺閑聊, 得不到回應也沒關系。
這天, 天氣很不錯。是冬季裏難得的暖和天。
午飯過後, 顧傲借了個輪椅, 準備推着闵韶祺出去走走, 整天在病房裏待着,沒病都得憋出病來。
雖說天氣不錯,但顧傲依舊把闵韶祺包得像個球似的, 生怕他凍着再感冒了。
經過幾天的休養, 闵韶祺已經不暈了,但還是很虛弱,稍微走多一點路就會很累。
顧傲用輪椅推他, 倒讓他能輕松一點。而且能出去逛逛,他也覺得挺不錯的。
電梯下到一樓, 顧傲推着闵韶祺往外走。午後的陽光照在大廳裏,特別明亮。
怕他冷, 顧傲在路過位于大廳的小超市時, 特地買了個熱飲讓闵韶祺抱在手裏,然後又幫他把毯子圍好,簡直就是保護嬌弱的小孩子的架勢。
“韶祺?”
剛離開超市,就聽到有人叫了闵韶祺的名字。
顧傲一轉頭, 就看到一個看上去還挺單純的女生,不過他并不認識。
闵韶祺聞聲看過去,居然是闵渥丹,而闵渥丹身邊還跟着吳亞森。
“你這是怎麽了?”闵渥丹快步走過來,仔細打量了一下闵韶祺。又看了看推着輪椅的顧傲,但也不認識。
“身體不舒服,在醫院調養。”闵韶祺并沒有說實話。
“你得多注意點身體,別仗着年輕就不養生。上次跟你吃飯也是,突然臉色就那麽難看,這回調好了回去可得好好照顧自己。”闵渥丹語重心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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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闵韶祺點點頭,看了看他和吳亞森,問道:“你們這是?”
闵渥丹笑了,說:“亞森上周出院了,我們今天來結賬,一會兒去看場電影。”
闵韶祺點點頭,其實他有點懶得說話,但為了不讓闵渥丹察覺他不太對勁兒,還是勉強讓自己正常地跟闵渥丹溝通。
闵渥丹将目光轉向顧傲,問道:“這位是?”
“我的朋友。”闵韶祺并沒有介紹顧傲的名字。顧傲和闵渥丹沒見過,但肯定聽過彼此的名字,他暫時不想跟闵渥丹說太多。
顧傲察覺到闵韶祺的心思,接了話頭,說道:“你好。”
“你好,我是韶祺的姐姐闵渥丹。”闵渥丹自我介紹道。
“經常聽祺祺提起你,說你一直很照顧他。”顧傲說道,态度不遠不近。闵韶祺其實只跟他提過一次闵渥丹,就是那天原本闵韶祺要跟他三哥一起吃飯,結果在醫院遇上闵渥丹沒吃成那回。
而闵家雖說也在這個商業家族圈子裏,但顧傲跟闵渥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也沒有在其他場合遇到過。
“是嗎?其實韶祺一起很獨立,我也沒幫上什麽忙。”闵渥丹不好意思地說道。
她說得倒也是實話,沒有邀功,也沒有自誇。
闵韶祺适時地問道:“吳先生身體都好了?”
吳亞森點點頭,說:“多虧渥丹一直在照顧我。”
闵渥丹不好意思地笑道:“這不是應該的嗎?”随後又問闵韶祺:“你這是要出去?”
“嗯,随便轉轉,在病房待得有些悶。”闵韶祺說。
“也是。”闵渥丹照顧吳亞森好幾天,很能理解那種感覺。
闵韶祺實在不想再說什麽了,便道:“你們趕緊去結賬吧,現在人少,大概不用排隊。”
“好。你自己多保重,有事給我打電話。”闵渥丹說。
“嗯,你也好好照顧自己。”闵韶祺道。
闵渥丹笑着跟他拜拜手,便挽着吳亞森的胳膊一起走向了結帳窗口。
顧傲推着闵韶祺走出醫院大門,然後拐向樓後的小花園。
今天不止陽光很好,而且沒有什麽風,這樣的天氣不會讓人覺得太冷,很适合戶外活動。
顧傲推着闵韶祺慢慢走着,這個時間路上也沒什麽人,充足的陽光也讓人覺得很惬意——其實有時候曬太陽也是一種享受。
走進花園,有不少病人在家屬的陪同下出來散步,不過小花園真的沒有什麽風景可言,樹枝光禿禿的,草地也是一片枯黃,更別提有花了,倒是有幾只麻雀在枝頭跳着,看起來很活潑。而唯一讓人覺得不錯大概要數園中的木制長椅了,原木的顏色看上去很有休憩感,算是彌補了冬季沒有風景可言的空白。
顧傲坐在長椅上,輪椅就停在他身前,也方便他跟闵韶祺說話。
“等你好了,我帶你出去玩吧。”顧傲微笑道:“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闵韶祺搖搖頭。
顧傲幫他拉了一下快遮住眼鏡的帽子,說道:“慢慢想,想到了告訴我。”
闵韶祺看着遠處的枯枝,毫無頭緒。
也許這個時候,顧傲可以問一問闵渥丹的事,畢竟剛才遇到了,闵渥丹對闵韶祺的态度還不錯。
不過他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去了解一個對自己來說無需去關注的人,如果闵渥丹主動提出來照顧闵韶祺,或者下次來看他,那顧傲可能還會多問幾句。可現在看來,闵韶祺跟闵渥丹只能說是關系還可以,并不見得有多好。
坐了半個小時左右,顧傲就推着闵韶祺回去了。就算陽光再好,也是冬天,以闵韶祺現在這個體質,還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比較好。
兩個人回到病房沒多會兒,顧晗就過來了。但來的不只他一個人,還帶來了一位女士。
這位女士看上去四十多歲,娴靜優雅,有一種溫柔平和的氣質,讓人很容易心生親近,與她拉近距離。女人穿着一身白大褂,一看就是位醫生。
顧傲大概能猜出這位女士是來做什麽的,他希望闵韶祺跟這位心理醫生談過之後,狀态能夠好一些。
“這位是溫醫生,我們院裏最好的心理醫生。”顧晗給兩個人介紹道。
如果換作別的家屬,可能會比較傾向于把心理醫生介紹成自己的朋友,這樣讓患者比較好接受,也不會因為被質疑有心理問題而産生排斥。但顧晗自己就是醫生,他很清楚這種問題必須去正視它,讓患者與心理醫生之間産生信任關系,這樣對後續的治療才更有幫助。而闵韶祺畢竟不是小孩子,沒必要哄騙他。
闵韶祺對這位溫醫生并沒有産生排斥感,但之前并沒有人跟他提過這件事。不過他的确需要一個心理醫生聊一聊,有沒有效果先另說,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溫醫生顯然是早聽顧晗提起過闵韶祺和顧傲了,非常自然地微笑道:“你們好。”
闵韶祺并不覺得緊張,相反,倒有一種輕松感,大概是溫醫生給他的感覺太好了吧。
“你好,溫醫生。”顧傲沖她點點頭。
溫醫生笑着對顧傲道:“別緊張,我跟韶祺随便聊聊而已。”其實大多時候,家屬和患者并不是緊張,只是擔心而已。
顧傲點點頭。
顧晗拍了拍顧傲的肩膀,說:“讓溫醫生跟韶祺聊聊吧,你幫我搬點東西。”
顧傲看了看床上的闵韶祺,闵韶祺神色正常,并沒有表現出緊張或者擔憂的樣子,他便走過去,輕聲道:“我一會兒就回來。”
闵韶祺點點頭。
顧傲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他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反而會影響闵韶祺。便跟着顧晗一起出去了。
關上病房的門,顧傲和顧晗坐到走廊的長凳上。其實顧晗并沒有什麽東西要讓顧傲搬,只是找個理由把他叫走而已。
“你也別太擔心了。”顧晗說:“很多事情上,韶祺其實比你都能抗。”
“我知道。”顧傲點點頭。
“你也是時候規劃一下自己和韶祺的未來了。畢竟你也一直沒放下他,等把事情都說明白了,你們也就別再耽誤時間了,一起好好生活吧。”
“嗯,等祺祺好一點兒,我會跟爸媽說的。”顧傲說道。他和闵韶祺的事家裏目前只有他大哥和二哥知道而已。父母那邊他猜多少應該能聽到點風聲,但既然沒問過他,就表示了解的并不多。
“嗯,早點帶韶祺回家,韶祺應該也能安心些。”顧晗說。他倒不擔心父母那邊會反對,反正有老四和大哥在前,應該是沒什麽阻礙的。
溫醫生和闵韶祺在裏面大概聊了兩個小時,溫醫生開門走了出來。臉上也多了幾分嚴肅。
顧晗和顧傲站起身走過去,顧晗問道:“怎麽樣?”
“中度抑郁症,有往中重度走的趨勢。好在他的态度還是比較積極,願意跟我聊幾句,這是好現象。”溫醫生說道,随後看向顧傲,“他說你們之前是戀人,後來分開了。現在你對他很好,跟從前戀愛時一樣,但他說你們并沒回到戀人關系,我看他也挺茫然的。我不知道是你根本沒想跟他恢複戀人關系,還是你有想過,但沒有好好表達出來?”
顧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确忽略了這個問題。這幾天他會吻闵韶祺,會摟着闵韶祺一起睡覺,但并沒有向闵韶祺确定這件事。
“是我疏忽了,我是要跟他恢複戀人關系的。”顧傲說。
溫醫生對他的态度還算滿意,說道:“那就好。他這個程度肯定是要配合藥物治療的,我回去後會給他開藥,每日按時服用,可以讓他的情緒趨入平靜。但你要明白,藥物只是一方面,家人、戀人和朋友的陪伴同樣很重要。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另外,我建議他适時地去考慮屬于他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或者興趣,可以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對他的康複也有好處。”
“我知道了。”顧傲認真地點點頭。
“還有,每天盡量花些時間跟他溝通,不一定要有什麽實質的話題,主要是引導他自己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在必要的時候可以重複某些話題,有些對他來說不願意提或者過于沉重的東西,多說幾次反而會越發輕松,慢慢地也就放下了。”溫醫生說。
“好的。”顧傲應着,随後說道:“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交換一下手機號碼嗎?有什麽問題我也能及時跟你溝通。”
“當然。”溫醫生欣然點頭,家屬願意配合溝通,這對他們做心理醫生的來說也能輕松許多。
交換完號碼,顧晗就跟溫醫生一起先離開了。等溫醫生開好藥後,顧晗會幫着取好送過來。
回到病房,顧傲就看到闵韶祺跟他離開時一樣,靠坐在床頭。目光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傲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問:“累了嗎?要不要睡一會兒?”闵韶祺下午是沒有點滴的,可以睡一個長長的午覺,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午睡時間了。
“不睡,想躺一會兒。”闵韶祺開口道。
顧傲點點頭,扶着他躺下,自己則坐在床邊陪着闵韶祺。
抓着闵韶祺的手,輕捏着他的指尖,顧傲微笑道:“聊聊好嗎?”
“嗯……”闵韶祺輕應了一聲。溫醫生剛才也跟他說,要多交流,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先聊什麽呢?”顧傲笑看着他。
闵韶祺也看着顧傲,似乎并不知道從哪開始說起比較好。
“那就先聊聊你母親吧。”顧傲說:“之前我也很少聽你提到她。”
看過闵韶祺的遺書後,顧傲有種感覺,這一切的開始似乎跟闵韶祺的母親有分不開的關系。
闵韶祺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我母親……叫曾俪。怎麽說呢?她是我父親婚姻中的第三者,其實很不光彩。但她很愛我,對我很好,所以我無法說她任何的不好,因為他給了我全部的母愛。當然,我父親對我也很好,雖然沒有跟我生活在一起,但每周也都盡量來陪我一兩天,我已經知足了……”
“嗯。”顧傲應着聲,等着闵韶祺繼續說。這種感情顧傲多少能理解,這就是母親與孩子之間的牽絆,這種感情是超越親情中其他部分的。至少對闵韶祺來說,曾俪是一位合格的母親。
之後闵韶祺說起了父親驟然離世後,母親得病,闵敬川找到他,讓他接近顧傲,以及後來讓他去偷那份競标書事……
“我知道我那樣做很不對,但我等不了。闵敬川說他找到了合适的配型,我必須盡快讓我母親做移植。”說起當年的事,闵韶祺心情難免有些低落,“這事件我并沒有跟你提過,一是如果我說了,你必然會知道我和闵敬川的關系,那時你也不一定會再信任我。或許你會覺得我不夠信任你,但當時的情況我真的進退兩難。的确,你是帶我去見過二少,但你的其他家人我并沒有見過,也不确定我們之間是不是真的能長久下去,更不知道你父母的态度。而且如果你知道了我只是闵敬川安排去接近你的,可能會直接把我甩了,到時候我真的就一無所有了。二是,你可能不夠了解闵敬川,但我至少比你了解些。如果我跟你說了一切,讓他知道了,他肯定會把找到的那個合适配型的人藏起來,或者編個理由讓我們找不到。到時候我的母親怎麽辦?這種配型真的不是那麽好找的,能有一個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所以無論怎麽權衡,我都不能冒這個險,那畢竟是我的母親,我必須救他。”
闵韶祺長長地呼了口氣,“我原本想等母親好起來了,我再跟你解釋,就算你不願意原諒我,至少別那麽恨我。可沒想到你直接出國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去哪了,也就只能這樣了。”
顧傲握緊了闵韶祺的手,闵韶祺的分析和顧慮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就連他都不确定如果闵韶祺當時如實把事情托出,他會不會因為覺得自己被算計了,而做出什麽過份的事,或者說出什麽難聽的話。
“但我的母親最終并沒有救回來。那位配型者在準備趕過來的前兩天突然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原本我還在想等他那天醒了,身體恢複好好,還可以給我母親配型的。但結果不到三個月,那個人就過世了。之後我的母親也沒能再找到合适的配型,堅持了一年多也去世了。”提起自己的母親,闵韶祺不是不難過,但顧傲願意認真地聽他說這些,給他一個解釋當年事情的機會,他還是想努力平靜地把事情說明白。
終于知道了當年的事,顧傲心理可謂是五味雜陳。
闵韶祺的做法、顧慮,他都了解了,也能理解,所以才更心疼闵韶祺。闵韶祺患了抑郁症,真的跟他有脫不了的關系,而他也必須負起責任,以後好好對闵韶祺,要讓闵韶祺幸福得像小王子一樣,才能彌補他對闵韶祺的愧疚,也才能對起得他們之間這樣隐忍又深刻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