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以宥情

第31章 心疼

顧晗的話讓顧傲一直有些不安, 将牛奶送到顧晗的房間, 顧傲看了一下時間，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換上衣服後就拿上車鑰匙出門了。

——就算他想多了, 跑一趟也能讓他安心一些。大不了明天在飛機上再睡好了。

打開家門, 家裏的燈全關着, 很安靜, 看起來闵韶祺像是已經睡了。

顧傲打開自己的卧室門, 闵韶祺并沒睡在他這裏。顧傲又去了闵韶祺的房間，闵韶祺的床鋪得很整齊，也沒見闵韶祺的影子。但一股奇怪的味道還是讓顧傲發現了不對勁, 眉心也跟着皺了起來。

一轉頭, 他發現闵韶祺房間洗手間的燈亮着，但并沒有水聲，也沒有任何動靜。

一種不好的預感悠然而生, 顧傲快步走過去，一把将門推開, 前眼的場景讓顧傲的瞳孔瞬間一縮，有一瞬間的怔愣和無錯——那一刻, 好像有什麽也随之崩斷了……

此時闵韶祺躺在浴缸裏, 浴缸的水已經被血染紅了，趁得闵韶祺的臉更加蒼白，似乎白得有些透明……

顧傲沖過去，立刻将闵韶祺從浴缸裏抱了出來。

此時, 闵韶祺手腕上的傷口還在冒着血，身上很冷，也沒有任何反應。

顧傲扯過架子上的毛巾，壓在闵韶祺的手腕上，然後拍了拍闵韶祺的臉，叫他：“韶祺？”

闵韶祺雙眼緊閉着，似乎随時都會離他而去。

顧傲又叫了一聲：“祺祺？”

闵韶祺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顧傲一刻也不敢再耽誤，拿過大浴巾，将闵韶祺包好，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到他身上，随後一把抱起闵韶祺就沖出了家門。

顧傲現在腦子很亂，但他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一定要把闵韶祺安全送到醫院去。

将闵韶祺放到後座，顧傲發動車子，并給顧晗打了電話。

顧晗剛躺下，看到電話是顧傲打來的，就趕緊接了——他知道顧傲出門了，去哪了倒是不清楚。不過這個時候打過來，肯定是有事。

“怎麽了？”顧晗提起電話問道。

“哥……祺祺……割腕了。”顧傲的聲音很啞，似乎很艱難才把話說全。

“什麽？！”顧晗猛然坐直了上身，但考慮到現在實在不是多問的時候，便忙道：“現在趕緊送他去醫院，傷口想辦法壓一下。盡量止血。”

“嗯，我已經在往醫院開了。你幫我安排一下醫生。”顧傲說道。他不想随便給闵韶祺找醫生，這種情況，他必須找最好的大夫。

“好，我馬上聯系。你先冷靜一點，開車注意安全。”顧晗提醒他。顧傲既然打電話讓他安排醫生，就表示闵韶祺至少還是有生命體征的。所以他現在最需要叮囑顧傲的是開車注意安全，別一着急再出什麽事。

“我知道。先挂了。”顧傲說完，就先挂了電話，随後一踩油門，車子沖出了小區，駛往醫院。

車了抵達醫院時，顧晗安排好的人已經在等了。

顧傲車子一停好，醫用床就推了過來。顧傲把闵韶祺抱下來，放到床上，随後跟着醫護士一起推着床進了醫院。

在做過初步的檢查後，闵韶祺又被推進了手術室，醫生說失血過多，情況不是太好，不過肯定會全力救治。

顧傲看着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沉默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手術室外只有顧傲一個人，安靜的環境和不甚明亮的光線讓他的無力感無限被放大。

他反複地在想，如果今天晚上他沒有回去，結果會是什麽樣？

無庸置疑，闵韶祺肯定會死，一直泡在水裏，肯定很難看。那他呢？如果闵韶祺死了，他會怎麽樣？他也不知道，當他看到闵韶祺躺在滿是血水的浴缸裏時，他覺得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那片殷紅。而如果他沒有回家，幾日後他得知闵韶祺的死迅，他想，他的世界一定會全部變成黑色……

他不知道闵韶祺為什麽會自殺，但直覺跟他脫不了關系。

從他們相戀那一天起，也許他們就已經成了樹與藤的關系，泥土上的纏繞可以強行被扯斷，但泥土下根系的糾纏是無法斬斷也無法情理的——就像是宿命一般相互束縛。

沒多會兒，顧晗也趕了過來。在看到低着頭坐在手術室外的顧傲後，放緩了步伐，走過去坐到了顧傲身邊。

顧傲轉頭看到顧晗，聲音很低地叫了一聲：“哥。”

顧晗拍拍他的肩膀，說：“徐醫生沒給我打電話，就表示問題不大，別太擔心了。”

顧傲點點頭，他現在除了等，還是等，別的也做不了。

“哥，你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就行了。”顧傲說。顧晗今天到家時已經挺累了，剛才他一直擔心闵韶祺，也忘記告訴顧晗不用來了。

“沒事，晚一點我去休息室睡，明天早班，正好也不用再跑一趟了。”顧晗說。他在這兒，有什麽事也比較好溝通，他也能放心些。

顧傲也沒再勸顧晗回去，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闵韶祺，其實沒精力再去想別的。

顧晗起身去牆角的咖啡機那裏買了兩杯咖啡，然後将其中一杯遞給顧傲，說道：“是我疏忽了，我應該早點發現韶祺的不對勁兒。”今天如果不是醫院那通電話，他再多跟闵韶祺待一會兒，說不定就能直接發現問題。

顧傲搖搖頭，“我每天跟他住在一起，都沒注意到他的變化，是我的責任。”他真的完全沒想到闵韶祺會走上這條路，他承認，再次遇上闵韶祺，他對闵韶祺的關注少了非常多，因為他們不再是戀人，所以他覺得沒必要再關注那麽多，幫助歸幫助，其他的還是保持應有的距離比較好。

其實講真的，他并不知道應該怎麽跟再遇後的闵韶祺相處，過遠或者過近都不合适，而且他對闵韶祺一直有一層隔閡，所以只能那樣不遠不近地在一個他覺得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

顧晗坐回顧傲身邊，說：“今天吃飯的時候，我還跟韶祺說希望你們有機會能好好談談。顧傲，事情過去那麽久了，你一直沒有真正面對過。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有些東西，即便知道原因對事情本身沒有任何幫助，也還是要了解清楚。很多時候，只有在得知全部後，那些事才能算真正過去。”

“嗯……”顧傲輕聲應着。他突然覺得自己對闵韶祺其實并不夠了解，很多事情他都是後知後覺的。抛開有些事闵韶祺做得對不對不提，至少目前看來，他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一個多小時後，醫生從手術室走了出來，看到顧晗，徐醫生露出笑意，說：“放心吧，沒什麽大問題，不過肯定會留疤的。雖然給他輸了血，但飲食上還是要多吃些補血的東西。之後的調養很重要。”

“嗯，麻煩你了徐醫生。”顧晗微笑道。

“別客氣。”徐醫生笑意斂了幾分，看了看顧晗，又看了看顧傲，說道：“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說一下。自殺不是小事，如果是一時沖動，等醒過來想通了也就沒事了。如果是有其他原因導致的，就應該多注意一下了，這件事還是要跟家屬溝通，有家屬的參與，病人才能盡快恢複健康。”

“我明白。等他醒了，我會安排他去看心理科。”顧晗說道。其實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問題——闵韶祺的恐怕是患上抑郁症了。

“嗯，那我就不多羅嗦了，去辦住院手續吧，有什麽事就來找我。”徐醫生說道。

“好，辛苦了。”顧晗微笑道。

顧傲并沒明白徐醫生說的“其他原因”是什麽，不過他也沒急着問。現在闵韶祺沒什麽大礙，他也稍微能放心一點。

徐醫生離開後，顧晗對顧傲道：“我去給韶祺辦住院手續，你在這兒等他出來吧。”

“好。”顧傲點點頭，繼續等在手術室外面。

又過了一陣，幾位護士将闵韶祺推了出來。

“誰是家屬？”其中一位護士問道。

“我是。”顧傲走上前，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闵韶祺。

闵韶祺還沒有醒，臉色依舊很蒼白，如果不是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他真的很難放心下來。

“一起去病房吧。”那位護士說完，就跟其他人一起将闵韶祺推往電梯的方向，顧傲也趕緊跟了上去。

顧晗給闵韶祺安排的是一個單人間，雖然沒有陪護床，但有一個沙發可以睡人。

到病房後，顧傲走過去，小心地将闵韶祺從醫用床抱到病床上，并細心地給他蓋上了被子。

醫用床被推走，負責這個病房區的護士走進來，說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給闵韶祺挂了水，接上各種監測儀器後，就先出去了。

顧傲坐在床邊看着沉睡的闵韶祺，突然有種失而複得的慶幸——他長這麽大，真的沒怕過什麽。但這一次，他真的怕了，怕闵韶祺真的不在了……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之前他沒覺得，但今天他才發現，闵韶祺可能就是他的軟肋。

不多會兒，顧晗也過來了，還帶來了顧傲裹在闵韶祺身上的外套和闵韶祺穿着的褲子。

看了一下闵韶祺，伸手試了一下他的體溫，又看了一下監測器上的數值，都在比較正常的範圍內，顧晗心下也真正松了口氣。随後對顧傲道：“你也別太擔心了。韶祺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先回去一趟，換件衣服，再拿些給韶祺換洗的衣服過來。他穿來的衣服都濕了，為了手術方便，上衣被剪開了，我就直接給扔了。”

顧晗衣服上也沾了不少帶血的水和血跡，雖然因為顏色深看不太出來，但幹了之後還是能感覺到顏色不對。

考慮了片刻，闵韶祺的确不能一直穿病服，便道：“好，我很快就回來。”

“不用着急，我在這兒陪他。有事會給你打電話。”顧晗說道。

顧傲點點頭，又看了看闵韶祺，才拿上車鑰匙，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顧傲打開了燈，讓屋子明亮起來，心情也就不會感覺太壓抑了。

他先去了闵韶祺的房間，洗手間的燈還亮着，顧傲走進去，将浴缸裏的血水放掉，沉在水底的刀片露出了它的樣貌。顧傲将刀片撿起來，丢進了垃圾桶，然後将浴缸簡單地沖了一遍——這個浴缸他會換掉，不是嫌棄什麽，只是他不想讓闵韶祺看到不斷地去回憶今天的事。

而那個空掉的香水瓶，也被他一并丢掉了，這裏濃重的香水味已經可以證實闵韶祺噴掉了多少。

關了洗手間的燈，顧傲打開闵韶祺的衣櫃，拿了幾件闵韶祺的衣服，然後去到自己的房間，準備找個随身的行李袋把東西放進去。

打開主卧的燈，顧傲一眼就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紙袋。之前他回來時沒有開燈，只看了一眼床上沒有闵韶祺的影子，就離開了，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紙袋。

走過去，顧傲看到紙袋下壓了一張折好的紙條，紙條在紙袋邊緣露出三分之一，顯然是跟紙袋一下放下的。

抽出紙條，打開來，顧傲就看到第一行寫着兩個字——遺書。

這是闵韶祺的筆記。

顧傲深吸了口氣，看起了遺書的內容——

顧傲：

抱歉，我走了。

謝謝你這段時間來對我的照顧，我知道你很累，而我……也活得很辛苦。

我知道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有些不對勁兒，沒有任何事能讓我高興起來，即便是待在你身邊，我也依舊覺得心裏很壓抑，哪怕能待在你身邊對我來說應該是最幸運的事。

對于背叛你的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沒辦法，我要救我的母親，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和你分開後，我沒有一天睡得上一個好覺，但想到母親能好起來，我覺得應該也算值了吧。

可沒想到，我的母親最終還是沒能好起來。

我每天都在想自己為什麽活着，母親走了，你也離開了，我的生活好像失去了全部意義。但母親臨終時讓我好好活着，于是我活着。可你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嗎？我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還是愛我的，或許我可以等到一個見你的機會，你會願意聽我解釋，或許我們還有未來……

而現在，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你收留我，讓我住在這裏，我很珍惜。

但聽說你要結婚了……我怕不久之後你會跟我說你要跟林小姐住在這兒，請我離開。

我不想離開這裏，更不想你趕我離開。可這是你的家，我有什麽理由留在這兒呢？

于是我在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永遠留在這兒了？畢竟那時候我就變成了魂魄，你看不到我就不會覺得我打擾你，而我也可以随了自己的願意留在這兒了。哪怕你以後不住在這兒，偶爾回來看看，我也能偶爾看到你，不是嗎？

看到滿浴缸的血你會不會吓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請你不要讨厭我。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但又不知道從哪說起，也可能你并不想聽。所以……就這樣吧。

我走了。還有——

我愛你。

祺遺留。

顧傲仰起頭，想将眼裏的淚水倒回去。

這份遺書讓他除了難過，更多的還是心疼。

他真的不知道闵韶祺這段時間來的心情，但他能感覺到闵韶祺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實的。

不過，他并沒有要跟林霈結婚，闵韶祺為什麽會寫到這個？

顧傲不是太明白，大概只能等闵韶祺醒了再問了。

抛開別人不提，闵韶祺走到這一步，他真的要負主要責任。

當初那件事發生後，他就出國了，根本沒調查過，也不願意聽任何關于闵韶祺的事。因為那時，他覺得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結果已經擺在眼前，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後來得知闵韶祺是闵家私生子，他更是禁止別人再跟他提起這件事。

可他完全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闵韶祺母親的原因在。

如今看來，很多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夠，哪怕他有他的想法和理由，也終究是傷到了闵韶祺。

現在說後悔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必須開始正視他逃避過的問題，跟闵韶祺一起解開心結，然後再計劃自己跟闵韶祺的未來。

經過這件事，他才發現，其實不是闵韶祺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闵韶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傲：祺祺，親親！

闵韶祺：我還在昏迷……

顧傲：沒事，我親親你，你就能好起來了！

闵韶祺：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