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事如春夢了無痕
深秋的雨,帶着一絲冰冷的氣息悄然而來,墜落在這沉靜安然的墓園裏。
這裏,沉睡着無數的靈魂。
有程樹南,有沈墨知。
他們都曾在我漫長的人生路途中給了我許多安慰和幫助。
這個世界上在我們身邊的很多人,來去匆匆。有時只來得及在我們的生活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然後揮一揮衣袖作別,消失在歲月的長河裏,消失在過往那些色彩斑斓的記憶裏。
他們讓我們痛,讓我們笑,讓我們彷徨,讓我們勇敢。正是這許許多多的機緣成就了我們現在的樣子。聚散來去,皆是緣分。
淅淅瀝瀝的冷雨拍打在堅硬的墓碑上,墓碑上的照片清晰可辯。南南笑着,笑容純粹一如天邊皎潔的白月光。
黎洛一襲黑衣,手撐一把黑色的雨傘,伫立在南南的墓碑前,伫立在這綿綿秋雨的天地間。墳前絲縷青煙缭繞,我蹲下身去把南南生前最喜歡的玩具和糖果一一燒給他。
這個孩子出生在黑暗裏,從淤泥裏生長。短短四年的生命中,他不曾見到過這個世界原本美麗的樣子。我不知道在他幼小的心靈裏藏了多少的恐懼害怕,南南這樣一個弱小的孩子,又是懷着多大的勇氣冒着生命危險沖向鱷魚所在的方向的呢?人性本善,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沐浴在陽光下,可是即便行走在黑暗中,也不要放棄尋找陽光的希望。
也許在他心裏,我和黎洛代表着的不僅僅是我們個人,還代表着另一種安定世界裏的平靜生活。這種生活才是南南一直追求的,也是他一直想要守護的。
人類究竟可以為了自己渴望追求的事物做到什麽樣的地步呢?
細密的雨幕中,一個男人筆直地跪在墓碑前。沈弋清瘦的身影在風雨中顯得十分孤單。死去的人已經解脫,痛苦的依舊是活着的人。
沈弋的手輕輕觸碰着那冰冷的墓碑石板,唇角的淺淡笑容多了幾分釋然。
遠山如黛,細雨如絲。
這一天,我們在墓園裏迎來了靜谧安寧的夜晚。“蔣嫣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其實很讨厭我哥哥的。”沈弋放心地靠在沈墨知的墓碑前,他擡眸看了一眼照片上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唇角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容:“那個時候我比較叛逆,可我哥卻十分平和。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種能和這個世界上所有不好的人和事和解的能力。我們雖為同胞,待人處事卻表現出兩個截然相反的态度。”
“那個時候我怕他受欺負,就總是擺出一副很吓人的樣子擋在他前面。好多時候我都快要分不清楚,究竟誰才是哥哥。我會因為他那軟弱無能的樣子而跟他吵架,佯裝大人的樣子告訴他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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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頭,看了看笑容依舊的墨知,心裏萬般心緒翻湧。記憶裏那個叫墨汁的男孩子,在我生命裏最黑暗的時光給我帶來了一抹光芒,雖然短暫卻讓我記憶深刻。
沈弋說着說着漸漸紅了眼眶,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混合着溫熱的淚水淌下,空氣裏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傷:“可他這個人就是能活得那麽通透幹淨。在他跳樓的前幾天,季慕白讓我們通了一次電話。”
“墨知說什麽?”我問。
沈弋的目光變得悠遠,透過這漫天的雨霧綿延向很遠很遠的地方:“他說……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沒有一個人能夠依賴另一個人一輩子,就算是兄弟也總會有緣分盡的那一天。”
聽了沈弋的話,我再次沉默。
墨知早就有了犧牲自己,成全沈弋的想法,這是他告別的方式。
沈弋哽咽着,聲音裏帶着難以自抑的悲傷:“我一直以為我哥才是那個需要我保護、離不開我的人。可是等他走了以後我才發現,離不開放不下的人,是我。”
雨,越下越大。
模糊了來時的路。
沈弋在雨中前行,清瘦的背影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裏。以後的路很長,我們都是站在十字路口的踟蹰者,迷茫着,彷徨着。
“沈弋。”
我從身後輕輕喚他,沈弋沒有回頭卻頓住了腳步:“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沈弋輕飄飄的聲音在雨中響起:“我會重新回到學校去,去幫我哥實現他曾經沒有完成的夢想。我想我已經找到了那個拼盡全力也要守護的東西了。”
雨聲漸密,沈弋的背影消失在風雨裏。
墨知走後,沈弋終于還是變成了他最想要看到的樣子。
時間不停地向前,往日時光的記憶漸漸随時間淡去。可是有些人,總是能用他最獨特的方式讓別人記住他,哪怕是在他已經離開之後。
距離那次無名島的爆炸已經過去了一周,我和黎洛再一次在醉生夢死見到了已經辭職的許亦霆。季慕白走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這個男人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總是坐在季慕白常來的這間酒吧裏,躲在大廳一邊的一個小小角落裏,聽着舞池裏震耳欲聾的音樂,面前放着兩個杯子。
一杯紅酒,一杯清水。
喝酒的人依然在,可是哪個總是愛在酒吧裏點清水的男人此刻又在哪裏呢?
黎洛和我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靜默地看了他幾秒。
許亦霆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眼神有些迷離,望着我們兩個人醉醺醺笑道:“……是你們啊。”
黎洛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沉聲問:“找到他了嗎?”
許亦霆笑着搖頭:“炸得什麽都沒剩下,該到哪裏找?”
黎洛頓了頓,又安慰道:“救援隊在海上搜索到兩天兩夜也沒有見到他的屍體,只是失蹤而已,你也不用太灰心。”
許亦霆擺擺手,仰頭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唇邊揚起一抹苦笑:“我救不了他,我認輸了。他連自己可能會死這種事都算計得分毫不差,我他媽還能說什麽。”
黎洛嘆了一口氣,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枚小小的芯片放在桌上推到許亦霆面前:“這是當年碼頭事件的錄像。”
許亦霆不屑垂眸:“真他媽的、走了都不消停,還得讓老子給他擦屁股。”
黎洛沒有理會他的牢騷,目光如炬地看着許亦霆認真道:“這份證據交給你,算是完成我對他當初的承諾。”
許亦霆擡眸,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黎洛,忽然笑出聲來:“你們律師不是自诩眼裏不揉沙的?這案子還沒過追訴時效呢吧,你就舍得這麽扔給我了?”
黎洛笑了笑,溫和的聲音娓娓道來:“我覺得……我應該沒有給錯人。抛開我跟他的恩怨不談,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他這個失蹤人口,能救他的人也只有你了。”
許亦霆笑了,笑得有些諷刺。
大概是對自己能力和感情産生懷疑了吧,畢竟,季慕白讓他失望了太多太多次了。
黎洛又道:“你和我父親曾是戰友,所以這是我給季慕白的最後一次機會,希望他能好自為之。我和蔣嫣不想參與你們之間的任何事,也希望你找到他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這番話說得已經再明顯不過,許亦霆笑了笑,招呼服務員拿來了一個杯子給黎洛。他拿起手中的紅酒斟入兩個杯中,然後舉杯,誠懇道:“這杯是我當年欠黎哥的,先幹為敬。”
說着,他仰頭一飲而盡。
黎洛看着杯中酒,眼神變得明亮。
黎辛不在了,這杯酒自然是黎洛代勞。他修長的手指握着高腳杯,然後一飲而盡。
許亦霆拿起桌上小小的芯片放進褲兜裏,晃晃悠悠站起身子看着我們兩個嘿嘿一笑:“二位,永別了。”
黎洛點頭致意:“後會無期。”
許亦霆踉踉跄跄擠出人群,很快就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裏。這茫茫人海,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可我知道,即便他嘴上不依不饒,還是會去尋找那個讓他開心讓他痛苦讓他日思夜想的人。
這是他心底最渴望、最留戀、也最想守護的愛情。
北京的深秋,夜晚冷風徐徐。
黎洛脫下他寬大的長款風衣輕輕披在我的肩頭:“天冷了,以後出來要記得加衣服。”
我笑着拉住他的手,坐在街道旁高高的花臺上,整個人靠在黎洛的身上,感受着他溫暖的體溫。
城市,燈火依稀。
在這裏,有我和黎洛所有的回憶。
人生真是一個很奇妙的旅程,我們一路颠颠撞撞走了這麽久,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到頭來黎洛還能陪伴在我身邊,我們在街頭靜靜欣賞街道的川流不息,心裏只剩下滿滿的欣喜。
“黎洛,幸好你還在。”
黎洛将我摟得更緊,唇邊漾起滿足的笑容:“差點就把你丢了,幸好你還在。”
有的時候我會想,一個人活在世上究竟在追求些什麽呢?
親情?友情?愛情?
于是我把這個問題向黎洛問出口,他看着這座城市的夜景淡然一笑。我擡頭,看到了他溫柔目光裏五彩斑斓的霓虹,還有遠處夜幕中的美麗星辰。
這個男人的眼眸裏倒映着一切美好的東西,透過他如水的目光,我仿佛看到了整個世界。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份執念,有一份熱忱,一份渴望,人們追求的不過是守護他們的必生所愛。這也許是一個信念,一個夢想或者是一個人。”
聽完他的話,我忽然想起了人生路途上一路走來遇到的這些人。
周謹航想要守護的是他生命裏的那份信念,是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要踐行下去的人生準則;
沈弋想要守護的是對兄長的承諾,是在哪怕失去骨肉至親之後仍然要為之完成的夢想;
程樹南想要守護是心底那片一塵不染的純白世界,是可以犧牲生命去保護的人性的純真善良;
季慕白想要守護的是家人,是哪怕走進深淵、萬劫不複也要拼死達成的偏執的正義。
“那你呢黎洛,你想守護的是什麽?”
黎洛轉過身來,笑容裏帶着劫後餘生的欣喜。他的眼神裏閃閃發光的東西,正是幸福。
黎洛靠近我,目光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他輕輕捧起我的臉,修長的手指捏上我的下巴,柔軟的唇緩緩貼了上來,唇齒間溫熱的氣息交替傳遞着,溫暖了這深秋的寒冷。
“蔣嫣,我想守護的,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完結了!我1.30號開坑,6.21號完結,竟然寫了這麽久真的是很龜速了咩哈哈哈!年初在這部文訂下來的三個小目标全部都實現了,感謝各位小天使一路以來不離不棄的陪伴,尤其是江浸月小朋友幾個月以來的鼓勵和指導,沒有你們的支持,我不可能堅持這麽久。對我來說,完成一部小說最大的收獲就是學習到了很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方法和知識,在寫文這條不歸路上我也在逐漸發現問題、摸索解決的辦法,希望自己以後能越寫越好,給大家帶來好看的作品,努力讓大家看文之後能有所收獲。
這部書完結以後,最近會發一、兩個番外,然後接下來的一個月進入二改階段。至于新文,說實話我還沒有想好寫什麽哈哈哈,最近大概會去多讀讀書。具體開坑時間預測在9月。大家可以收藏我的作者專欄,或者關注我的微博、微信公衆號:搜索“談雅飛”,開坑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的!
最後容我再開心一下嗷嗷嗷!祝大家在2018下半年學習進步,工作順利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