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仇怨難消恨難解
西側休息室門外。
牆角的監控攝像頭開着,但這并未給我帶來多少安慰。有了之前在極限賽車運動場的經歷,我知道對方若是想要換掉監控畫面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掌心微微沁出汗水,我伸出手握緊門把手輕輕将它旋轉了45度,然後猛地向裏推開--
室內的窗簾拉着,沒有明亮的光線進入。一股濃重的香煙氣味鋪面而來,大大小小的煙蒂橫七豎八地躺在地毯上,尚未燃盡的猩紅火苗在地毯周圍熏出一個個黑洞。
“……有人在嗎?”我側身邁進房間,右手還不死心地扣在門把手上。若是有什麽緊急情況我還可以在第一時間離開這間屋子:“你們在哪裏?”
茶幾上的平板電腦忽然亮了起來,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雙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一聲聲男人的慘叫聲從裏面傳來,撕心裂肺。
屏幕上的男人渾身浴血,雙手向上伸展被鐵鏈緊緊捆縛着,衣衫染血,裸露的皮膚上鮮紅的鞭痕累累。
畫面裏施暴的人仍在繼續抽打着,被綁的男人疼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這個身影似乎在哪裏見過。
當他又一次不堪忍受身體上的劇痛仰起脖頸時,我看到了他那張因疼痛而扭曲的蒼白面容還有那渙散無助的目光。
沈弋?!
這個男人長着和沈弋相同的一張臉!
這是怎麽回事?!
沈弋明明已經死了!
手機再次嗡嗡震動起來,一個陌生號碼。我按下接聽鍵,聽筒裏傳來一個粗嘎沙啞的男聲,語氣裏帶着幾分痞笑:“236號,好久不見了。”
我身子一抖,差點把手機掉下去。236號是我在組織裏的編號,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還會再次聽到它,我以為這些年我移居到別的城市,有了新的身份和夥伴就可以和那段黑暗的過去道別。事實證明,黑暗并沒有過去。它就在那裏,逐漸向我逼近。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屏幕裏的慘叫聲還在繼續,這裏似乎并沒有人,我索性大步走進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伸手将屏幕轉向自己:“沈弋是你們殺的對不對?這是他死前的視頻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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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的心裏升騰起巨大的憤怒,面前的畫面深深刺傷了我的心。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殘忍地折磨人,他們有什麽權利肆意屠戮人命?!
“呵!”聽筒裏傳來陣陣刺耳的嗤笑,那個粗啞的聲音繼續開口:“蔣嫣你還是那麽蠢,這可不是什麽死前的視頻,這是實況轉播。”
實況?!怎麽可能呢?沈弋明明死了,他從學校樓頂跳下,倒在血泊中。可是畫面裏的這個男人又是誰?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想知道為什麽嗎?”聽筒裏的男聲頓了頓,又道:“只要你來找我,我就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訴你……”
“我不會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這種喪心病狂的組織,尋常人躲都來不及,哪有自己送上門的道理。況且現在敵暗我明,貿然送上去不僅抓不到他們,反倒會把自己折進去。
聽筒裏的男聲笑了笑,語氣裏帶着玩味的遺憾:“看來沈弋在你心裏還不夠重要,我們換一個籌碼。”
屏幕裏的畫面閃了幾下,忽然暗了下去。等它再次亮起的時候,畫面上的“沈弋”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一米多高的鐵籠子,上面纏繞着一圈圈的電線,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不停地趴在地上抽搐着,眼淚和口水淌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透過屏幕望向我--
“南南!”我的心狠狠一痛,捏着手機激動罵道:“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他?!”
電擊!南南正在被電擊!
“怎麽?心疼了?”男人的笑聲更亮:“這孩子害你中毒,你倒還挺喜歡他啊。”
我忍下胸中郁結的怒火,放下自己的高姿态好言開口:“……要怎麽樣,你才肯放了他們?”要我眼睜睜看着他們在組織的人手裏被摧殘,我做不到。
“9年前,你在法庭上出庭作證,害得我兄弟紛紛被處死,蔣嫣,這筆血債該是你還的時候了。”我捏着電話,聽着男人低沉幽怨的聲音,心裏泛起濃濃的無力感。果然,當年抓捕的人中仍有漏網之魚。這幾年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皆因我而起,對方是為了複仇,為了他的弟兄向我複仇!
“你該清楚,組織是如何對待你們這些逃跑的孩子的。當年逃走的五個孩子如今就差一個你,你害得我們元氣大傷,我現在恨不得将你千刀萬剮!”
“你別想得太好了。”我厲聲反駁:“我能作證一次,就能作證第二次。這些孩子的生命,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們血債血償的。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出去,叫人追查這個電話,還有這裏的一切,任何的蛛絲馬跡我都不會放過。你不敢,也沒有機會再對任何人下手了。”
這一次我不能再退讓,也不能妥協。他們能夠這樣主動與我通話的次數不多,如果不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下次想要抓住他們,那更是難上加難了。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天真,恐怕你還沒追到我們,有人就要先去見閻王了。”
我皺眉:“你這話什麽意思?”
平板電腦上的畫面再次切換,這次的場景是表演場內。黎洛坐在觀衆席上低頭看着手機,表情有些焦急。在他太陽穴附近,一個小紅點位于中央,随着他的動作微微移動着。這是槍筒上瞄準裝置的光,他們想要做什麽?!
“黎洛!”我整個人忽然慌了,猛地從沙發上站起,對着聽筒憤然大吼:“你們不許動他,我不許你們傷害他!”
巨大的恐懼瞬間将我淹沒,我站在原地甚至不敢有大的動作,生怕因為自己的不小心,他們會真的對黎洛開槍。
“演出大廳那麽多人,你們真的敢這麽做?!”
“呵!”男人冷笑:“我怎麽做全在你的态度,這裏開槍是不怎麽明智,所以你不要逼我。”
我咬着嘴唇,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裏的黎洛,手心捏出一把冷汗。
“黎辛已經死了,以前的事情我們老大不計較。況且他的兒子和警方走得太近,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如果你不想他出事,就乖乖跟我走,我們的私人恩怨不牽扯其他人,我還可以做個順水人情,送你兩條人命。”男人語氣輕松,仿佛此刻談論的并不是生命攸關的事情,而是日常閑言。人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怎麽樣,是不是很劃算?”
我慘然一笑,無力道:“我已經中了毒,你不是就想看我死嗎?現在又想拿走我這幾個月的時間,有什麽意義?”
“你錯了。”男人狠聲道:“我不光想讓你死,還要親手折磨死你來消我心頭之恨。給你一周的時間,跟你的小情人說再見吧。”
“你……!”
“哦對了,為了不讓你寂寞,我每天都會殺一個人,你若是不來,我就殺光他們再殺你!”男人喪心病狂的笑聲回蕩在手機聽筒中,格外得刺耳:“我會随時看着你,不要再妄想逃走,如果你敢逃,我保證你的小情人一定死在你前面!”
“嘟嘟嘟--”忙音響起,男人粗暴地挂斷了電話。面前的平板電腦黑了下去,再亮起的時候,已經進入了病毒程序。剛剛所播放的所有資料全部被銷毀,消失在了無盡空虛的網絡空間裏。
黎洛找到我的時候,我獨自一人坐在洗手間外面的瓷磚地板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流淌的水漬,緘默。
“哪裏不舒服?是不是剛才又發作了?”黎洛蹲下身子,将我整個人抱在懷裏。我靠着他溫熱的胸膛,聽着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聲,心裏泛起濃濃的無望感。
心裏很亂,想着很多人,擔心很多人,這些我不能和黎洛說,對方已經明确表态并不會針對黎洛,只要我不把這件事情捅出去,黎洛就一直是安全的。
可是真的要我現在就離開嗎?我還沒有準備好,我還不想和黎洛就這樣分開。
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
報警嗎?如果不能立刻抓到他們的話,那對方手裏那些人質的性命要怎麽辦?
回到家裏,我裹着被子在床上輾轉難眠。臉色更是蒼白得毫無血色,黎洛被戚風中途叫出了家門,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談。
我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心中的不安越發沉重起來。“嗡--”手機再次震動,我一個激靈坐起身子,顫抖地點開了屏幕。
“啊--!”
看到屏幕的瞬間我驚呼出聲,手機也被條件反射地扔到了床尾。依舊是一條彩信,照片上是一個死掉的年輕女孩,雙目圓瞪,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她的額頭上是一個大大的血洞,乳白色的腦漿夾雜着鮮血順着額頭淌下,暗紅色的血液爬滿了整張臉龐,看起來詭異而恐怖。
圖片的下面依舊是一行小字:第一個。她因你而死。
我的身體因害怕而劇烈顫抖着,手指想要摸上手機的删除鍵,卻怎麽也删不掉。
為什麽要來找我?為什麽不能放過我?!為了躲避這種可怕的精神壓力,我的手指夠到手機側面的關機鍵狠狠按了下去,幾秒後屏幕黑了下去。
夕陽西下之後,墨色漸漸爬滿了天空。
黎洛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他站在穿衣鏡前解着領帶,臉色有些不好:“你手機怎麽關機了?”
我擡了擡眸,黯然道:“沒電了。”
黎洛換好家居服,坐在了我的床邊。他頓了頓,轉頭看着我,目光淡然:“今天戚風跟我說了一件事,你想知道是什麽嗎?”
“……不想。”我心裏很亂,經過了剛才的驚吓,我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和人溝通了。
黎洛黯淡地笑了笑,語氣裏透着不悅:“你是真的不想,還是心虛了?”
我擡眸,看着黎洛質問的眼神只覺得身心俱疲。我越是要把黎洛從這些事情裏隔離出去,他就越要追查下去。從他的态度來看,我猜他一定知道了什麽。不然也不會這樣理直氣壯地質問我了。
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情,我們兩個本可以無憂無慮過自己開心的日子。可是現在,随着一個個案件的發生,一個個真相浮出水面,我和黎洛的愛情被卷進這場浩劫裏漸漸扭曲、褪色。
我清楚地知道,我們兩個都以自己認為對的方式愛着對方,可這樣的方式卻不是對方所能接受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面對黎洛的時候,我也會覺得疲憊了呢?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揪起被子想要躺下:“……我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蔣嫣。”黎洛伸手拉住了我,目光灼灼,開口低低吐出幾個字:“當年拐賣你的組織,和我父親卧底的販毒組織是同一個對不對!”
我垂眸,沉默着沒有回答。
黎洛還是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肯告訴我?”黎洛的目光裏帶着隐忍,他不忍沖我發火,但面對我的冷漠語氣裏透着一股淡淡的憂傷。
我知道,我又傷害了他。
心裏痛如刀絞,但說出的話依舊不留情面。如果最後我們的結果還是要分別,與其讓他往後的幾十年痛苦,不如現在就讓黎洛對我的期待一點點消失:“……黎洛,你為什麽要糾結于這種事情,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說與不說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當然重要!”黎洛斬釘截鐵反駁,他站起身從桌上拿出一摞資料道:“這是沈弋的家庭資料,你之前去找過他的老師對吧?當時沒有找到的東西,我已經都幫你找到了。沈弋沒有死,那天你在他墓前哭得那樣傷心,是把他當成了那個沈墨知。”
黎洛比我想象中知道的還要多,關于沈弋的事,他可以輕輕松松動用關系查到我之前根本查不到的東西。
可是沈弋沒有死又是怎麽回事呢?
我拿起面前的資料,默不作聲地看起來。原來,沈弋和沈墨知原本就是孿生兄弟。
九年前,這對兄弟一同被拐賣到組織裏面,而我那個時候見到的孩子,就是哥哥沈墨知。後來,我們得救。沈墨知并沒有被解救,回去的人只是他的弟弟沈墨識。沈母以為長子慘遭不幸,悲痛欲絕之後痛下決心,為小兒子更名沈弋,希望他能從此遠離過去的黑暗。
然而好景不長,組織的人利用沈墨知再度要挾沈弋,沈弋為救哥哥只身犯險,如今被困組織當中。
所以,那天從學校樓頂跳下的人是沈墨知!我不知道組織的人用了什麽樣的手段逼迫墨知自殺,但是他臨死前寫下的“JY”兩個字,的确是在給我提示,也在向警方暗示,下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名字。
如今事情走到這一步,我終究是沒能逃開被他們糾纏的噩運。
“你不告訴我,是因為你想自己去解決這件事情對不對?”黎洛傾身過來,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我扭過臉去,卻又被他掰正過來。他的目光裏竟然帶着一絲乞求,溫和的聲音裏透着濃重的悲傷:“蔣嫣,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回到以前,回到以前我一回頭就能看到你的日子。你要我愛你,我答應了,接受了,愛上了。可是現在,為什麽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會再跟着。”
我眼睫輕顫,心裏因為黎洛的一句話再次疼得無法呼吸。我輕輕推開他的手,想要躲避的他的靠近。這樣的黎洛讓我無言以對。
“你不能這樣。”黎洛伸開雙臂,将我緊緊擁進懷裏,像個被抛棄的孩子一樣貪婪地汲取着我身上的味道。
“你不能在我離不開你了以後,再選擇把我推開。”
我還能說些什麽呢?
黎洛因為我變得這樣小心翼翼,他這樣如履薄冰的樣子讓我心痛。心痛過後更是對自己無盡的自責。
“黎洛……”我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才有勇氣狠心把他推開。
“今晚我們都靜一靜吧。沒告訴你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到此為止吧黎洛,不要再靠近我了。和我糾纏下去,只會平添你心裏的傷痕。
我雙腳落地下床,一手抓起枕頭,另一只手卷起被子朝着卧室門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幾乎耗盡了我的力氣。
“蔣嫣。”我回頭,看到黎洛仍舊坐在床邊,目光裏的失落和傷心掩飾不住。他閉了閉眼,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再睜眼看我時,一雙溫和的目光深不可測,剛才的傷痛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被他深深埋在了心底。
黎洛看了看我,緩慢起身:“你身體還沒好,好好在這裏休息。”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邁步走向門口:“……該走的人,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回家了,最近一周要跑跑醫院,更新時間不定,我會盡量抽空寫噠,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