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碗小馄饨下肚,身體漸漸有了力氣。我翻身下床,站起來的瞬間雙腳踩在硬邦邦的地板上還是覺得虛浮。昨晚實在是太激烈了,我和黎洛的情緒都有些失控。現在想想,這樣的狀态下還大量的消耗體力,保不齊會加快我身體的衰弱速度。
這麽想了半天,我不放心地繞到樓下廚房去,自己端了一杯牛奶出來喝。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牛奶這東西好歹也算營養豐富,聊勝于無,能補一點是一點。
從昨天回來到現在,我沒了去學校上課的心思,托小雨草草幫忙請了假。我中毒的事情,除了黎洛和米博彥他們沒有其他人知道。我也不希望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徒勞惹得那麽多人來替我悲傷難過。
黎洛一直陪在我身邊沒有離開過。他心裏的緊張怕是更勝于我,竟是連手頭的工作也完全放下了,生怕一個不小心,我就會出事。此刻,我端着牛奶坐在沙發上。黎洛就坐在我對面,他窩在沙發裏沉默着,一言不發。眼睛卻是看着我的方向,但仔細分辨,他又不像是在看我,更像是整個人放空了,在思考什麽事情。
“黎洛……”我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吸引他的注意,待他回神後輕聲問:“你在想什麽?”
黎洛眨了眨眼,眼神裏的焦距重新聚集在我的身上,平淡的語氣輕輕抛出了一個問題:“我在想……你究竟是什麽時候中毒的?”
我怔了怔,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我到底是什麽時候中毒的呢?昨天教授也提到要我們去查找中毒的源頭,畢竟只是在這裏傻等着解毒劑的研制實在太被動、也太消極了。如果我們抓到了源頭,這件事的轉機就有了。
“我記得昨天教授說過,這種病毒最長的潛伏期長達一年。”黎洛看着我,眉頭緊蹙,把他的想法一點一點說給我聽:“你出現症狀最頻繁的時候恰恰就是今年。所以一年前你接觸了什麽人什麽事,是我們現在需要重點排查的。”
“為什麽是一年前?”我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牛奶,下意識擡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頓道:“我就沒有可能是最近才中毒?”
“沒有。”黎洛篤定道。
看着他明亮的目光,我愈發糊塗了。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一時間我竟理不出個頭緒來。黎洛知道的內情本就和我不對稱,我怕自己不小心說漏什麽,索性就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教授昨天已經說過了,你屬于潛伏期長的那一類特殊情況。”黎洛頓了頓,又道:“況且,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确定下毒的人是誰,只是暫時難以抓到他們罷了。”
我點點頭,下毒的人只會是那個販毒組織裏的人。畢竟除了他們,還有誰會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
我又道:“如果是在一年前下的毒,那許威老師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才對。”
一年前,他們下毒時就應該知道我必死無疑。那又何必要多此一舉的利用老師來再炸死我呢?
這裏面最不穩定的那個因素就是我自己了。他們以為我會在六個月內死去,然而意外的是,這種毒素在我身體裏潛伏了一年之久,以致于到最後連他們都不能确定我究竟有沒有中毒,所以才在一年後,有了許威老師的爆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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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眉頭皺得更厲害,“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既然對方要報複,為什麽單單只對你一個人下毒?”
機警如他,黎洛似乎開始又懷疑對方的動機。我沉默着佯裝不知道的樣子,沒有回答。
“蔣嫣。”
“……嗯?”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黎洛目光灼灼,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一擡頭就洩露了自己的秘密。
“……沒有啊。”我故作淡定态回道。
對方的目标是我這種事黎洛一旦知道了,一定會毅然決然選擇陪我趟這趟渾水。到時候我就算是想讓他抽身,怕是也做不到了。哪怕我沒有中毒的時候,也是不願意讓黎洛知道真相的,何況現在我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沒理由這種時候還要把黎洛搭進來。我現在只想安靜待在他身邊,能陪他一天是一天,等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這樣想着,自己又覺傷感。我按捺住心底翻湧的情緒,偷偷擡眼看着黎洛。陽光下,他整個人依然溫潤柔和,幹淨得宛如天使。如果他此刻沒有皺着眉頭的話,大概會更像以前那個從容淡定的他。
看着黎洛默不作聲的樣子,我重新将話題引了回來:“一年前若說有什麽不一樣的事,那就是我們遇到了南南。”
程樹南這個名字我們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過了,自從南南離開以後,我和黎洛彼此心照不宣,誰都不願意再提起那個可愛的男孩子。
對方利用南南毀掉了重要的指紋證據,使得我們重新陷入困境裏。提起南南,黎洛目光變了變,似是想到了什麽:“南南離開以後,整個事件的性質就變了。之前對方只是在戲弄、警告我們,後來你中毒還有許威的爆炸案都證明他們已經決定下死手除掉我們了。”
“到底是什麽事情惹得他們突然轉變想法了呢?”我詫異道。
黎洛看了看我,目光悠遠,思緒再度飄回一年前:“在你房間發現骷髅骨的那個晚上,我們兩個分析了很多有關他們的線索,當時南南不也在場麽?”
黎洛的話像是在跟我暗示着什麽,可是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怎麽可能呢?
我糾結了半天,支吾着開口:“你覺得是南南告密了?”他才四歲多,真的可以把大人那麽多複雜的思考過程完整複述給對方聽麽?
“他不需要自己告密。”黎洛反駁:“你不要忘了,南南也是他們操控的對象之一。這樣的小孩子,身上裝個竊聽器也不是沒可能。”
不知道為什麽,我此刻腦海裏浮現出了南南戴着的那塊手表。那是一塊電子手表,卻做的十分精致,表盤通透,裏面的走針上還鑲嵌着幾顆漂亮的寶石。
這種觀賞式的兩用手表大概就是做出來給小朋友學習看表盤用的。畢竟有了電子時鐘,誰還會刻意關注表盤上的指針是什麽樣,不過是仿成人腕表的模樣,圖個好看的樣子罷了。
可也正是這塊手表,在南南消失的那天清晨,在我們兩個一起吃早餐的時候劃傷了我的手。
“黎洛。”我心裏忽然泛起濃濃的恐慌和難以置信:“一年前南南用他的手表劃傷過我。”我當時只以為是小孩子冒失的舉動,而今回憶起來,似乎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那個時候的南南,總是問起我諸如:一個小孩子做錯了事要怎麽樣才會被原諒之類的問題。還有他那天早上打碎盤子道歉時愧疚難當的神情--
“姐姐,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究竟是為何而說?僅僅是因為打碎了盤子惶恐嗎?還是因為,因為南南他本就知道手表上有毒?!
他本就知道自己害了我,所以跟我道歉?!
我忽然慘淡地笑了,黎洛看着我落寞傷心的眼神頓時明白了,語氣亦是悲憤難當:“是南南下的毒。”
我們兩個竟然被一個四歲的小孩子騙得團團轉。南南毀掉了我們對他所有的信任和好感。
黎洛起身走過來,蹲在我身邊,輕輕拉住了我的手,自責的聲音沉沉響起:“蔣嫣,對不起,我不該帶他回來。”
我眼眶發酸,怔怔地看着黎洛,嘴唇顫抖着吐出幾個字:“……這不怪你。”
如果連救人都有錯的話,那我不知道這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麽事情是對的。南南可恨,可他同時也是被人操控的受害者。一個世界觀都沒有形成的孩子,又怎麽能準确判斷這世上的善惡是非呢?
我想,和我們待在一起的那幾天裏,南南應該是有所觸動的,只是時間太短了。我們的力量也僅僅是在他小小的腦海裏留下一段不一樣的回憶罷了。
最近的一周,我發作的次數日漸頻繁,止痛針用了一箱又一箱,卻也還是沒能遏止住病毒蔓延發展的趨勢。
可即便是這樣,我卻意外地發現,有黎洛在身邊的時候,身上的痛似乎不像往常那樣強烈了。
心裏有底的時候,恐懼感便會減退。
我緊緊握着黎洛的手,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裏,眼睛默默看着他将針尖刺入我的皮膚,整支的藥水緩緩推入,四肢上痙攣疼痛的感覺漸漸散去。
每一次打針,黎洛似乎都比我更加痛苦。他的手一如往日般有力,目光裏卻時時透着化不開的哀傷。這種時候,我們往往沉默相對,命運像一塊巨石般壓在我們心口,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日子,對誰都不公平。
我擡頭看着黎洛緊皺的眉頭,鼻子暗暗酸澀起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黎洛就不再笑了呢?那樣好看的笑容,舒展的眉眼,如今變成了現在這樣憂傷的神情,患得患失的目光。
這幾天在家,黎洛幾乎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內心的恐懼甚至更甚于我,害怕我從他眼前消失,從他生命裏消失。
注射完畢,黎洛将我抱得更緊,修長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揉着我的小腿,動作輕緩而認真。
“黎洛。”我不忍看他眼中的落寞,努力擡起手握住他的,沉沉道:“……五個月以後,如果我還沒有好,你……你就把我忘了吧。”我不要你陪我一起死,即便你會孤單,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這個世界離了誰都還是會繼續運轉下去。何況我只是衆生裏微不足道的那一粒小小的凡塵沙粒。黎洛還有大好的年華,他那麽堅強,那麽優秀,假以時日一定可以從我的陰影裏走出來。
黎洛身體一僵,眼中的執念燒得更旺:“我只要你,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我哽咽着,看着他消瘦的身形痛心疾首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如果不是我拖累你,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說着,眼淚像開閘洩洪般噴湧而出。
以前的黎洛,優雅淡然。從來不會擔憂惶恐至此,可現在,黎洛對我的感情随着年月的積累漸漸化為了一份強烈的執念,這份執念很可能會毀了他。
我不想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黎洛目光灼灼,黑眸分明地望着我,裏面的情愫深不見底:“我沒有變,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心甘情願,你也沒有拖累我什麽。對我來講,失去你才是最可怕的事。”
我閉了閉眼,轉過了頭去。
有多少感情經得起這樣的消耗,為什麽不能到此為止?至少現在還可以在彼此心目中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難道一定要等到我支撐不住的那一天,讓他眼睜睜看着我死去嗎?那對黎洛來說太殘忍了,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性格又如此固執。如果我們兩個都不在了,那姑姑姑父要怎麽辦?
“蔣嫣。”黎洛修長的手指捏上我的下巴,強迫我轉過頭來。他看着我的目光,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語氣裏帶了些許淡淡的慌張:“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我不允許。如果你不想最壞的結果發生,就好好待在這裏養病。我一定會找到解毒劑,我不相信老天會這樣不公平,我們一定可以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啊最近的雨真是多啊,從白天下到晚上,又從晚上下到白天哈哈哈哈!進入畢業季了,最近在忙學校的事,等辦完手續什麽的就可以回家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