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裏忽然飄了雪,一直紛紛揚揚的下到了清晨。
靳淵早起拉開窗簾,窗戶上結了一層薄霜。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冰箱裏只有生雞蛋和蔬菜,根本沒有昨晚他跟婁嶼所講的糕點。
靳淵本身對甜品沒有什麽特別的熱愛,會開甜品店也不過是為了方便自己接近那個人。
他每天都會帶糕點回家。可回到家,一整袋的點心擺在桌上,隔日就會被完完整整的扔進垃圾桶。
靳淵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拎着裝糕點的袋子獨自一人回到家了,他每次在回來的路上都會幻想能突然遇見他的小獵物。
遇到他然後把所有的糕點都給他。他會吃着他給的食物,會露出歡愉的表情,會甜甜的對自己說謝謝。光是想象,靳淵就能從中得到滿足感了。
而就在昨晚,他恰好看到婁嶼走進樓道。這本應該是個好機會,他可以假裝驚訝的“偶遇”婁嶼,順便将自己準備已久的禮物送出去。可他雖然快步跟了上去,卻在進入樓道時放慢了步子,偷偷跟在了婁嶼身後。
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過去,兩個人相隔了一個樓層,在昏暗的樓道裏,他就算擡起頭也只是隐約能看見婁嶼的後背。一個沒留神,靳淵踩到腳下的錫紙,寂靜被吞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吵鬧的高中時期,他也曾偷偷追逐着一個少年的背影,一追就是很久。
如今那道身影與眼前人的模樣重疊在一起,靳淵有些後悔,他明知婁嶼怕鬼卻還是吓到了他,“剛剛就覺得前面的人像你,所以才跟過來。我吓到你了?”對不起啊,別哭也別怕,我這不是來了嗎,我……會保護你的。
一個月前甜品店剛剛裝修,靳淵那時候還沒有找到住處,一直是在店裏住。婁嶼什麽時候上班什麽時候下班,大概什麽時候會經過這條街,今天上的是早班還是晚班……他統統都清楚。
他對視線有很好的把握,知道什麽時候該強烈什麽時候該收斂。甜品店開在最繁華的地段,他偶爾也會随着婁嶼出來,他在馬路這邊婁嶼在馬路那邊。如此過了很多天,遲鈍的獵物終于有所察覺,停下腳步東張西望起來。
——我在這裏。他和四處張望的婁嶼擦肩而過,那一瞬間他說不上自己的心情,他既想被發現又害怕被發現,既想引來婁嶼的注意又害怕被婁嶼注意。他總是偷偷看着他,年少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後來靳淵終于搬入婁嶼所在的小區,還有幸住在了他的樓下。剛開始的幾天,他在家走路都是輕輕的,生怕錯過樓上的一點動靜。可惜的是婁嶼很安靜,不跑不跳,舊樓的隔音也很好,他根本聽不到樓上的響動。
那天晚上他跟着婁嶼進入電梯,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靳淵立刻引來了婁嶼的注意。
按照正常人的思想,看到打扮這樣奇怪的人理應警惕,婁嶼卻完全沒往那一方面想,他單純的打量旁邊的人,眼裏沒有惡意也沒防備,有的只是好奇和笑意。
靳淵想擡手摸他的頭,這麽乖這麽傻的一個人,他究竟該怎麽接近。看着婁嶼充盈着笑意的眼眸,他有些惡劣地想,幹脆現在就将他綁了藏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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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嶼下了電梯,電梯又往上升了一層。靳淵想多看看他,所以在電梯停下後快步下了樓,手扶着牆在樓道角落裏偷偷看他,卻沒想到弄巧成拙誤碰了電燈的開關。
眼看着婁嶼慌裏慌張的開門又關門,靳淵有些無措的從角落裏走出來。
又把人吓到了。在婁嶼門前停留片刻,他輕扣了扣牆,對不起。
家裏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靳淵随意套了件大衣,準備出門去買。可開了門,擡眼看到樓道裏站着的婁嶼,靳淵一愣,握着門把的手都跟着僵了。
屋裏和樓道是完全不一樣的溫度,婁嶼呼出一口白氣跟靳淵打招呼:“早啊,好巧啊,我剛下來,你也要去上班嗎?”
靳淵冷靜下來:“嗯,早。怎麽不坐電梯?”
婁嶼露出八顆牙齒,笑的燦爛又陽光,松軟的略帶棕色的頭發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早起上學的學生,“今天起的早,就想着走樓梯運動一下。”
靳淵笑:“介意我一起嗎?”
婁嶼擡起頭笑着回應:“當然不介意。”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在窄窄的樓梯間走動,靳淵走在婁嶼前面,看不到婁嶼的背影讓他沒由來的感到心慌。如此走了兩層,他終于忍不住扭過頭,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往下邁樓梯的婁嶼撞到。靳淵穩住身子,擡手接住婁嶼,兩人緊挨着抱在一起。
婁嶼擡頭,蓬軟的發蹭到靳淵的下巴,“你沒事吧?”
“沒。抱歉,突然停下。”
“我才是,剛才在想事情,你停下我都沒注意,抱歉啊。”
又重新開始往下走,這一回是婁嶼在前靳淵在後,靳淵盯着他的背影看:“你剛才在想什麽?”
“嗯?嗯——”婁嶼揚起頭,“在想你怎麽這麽高。”
“在想我?”
婁嶼快速的眨了下眼,“啊,對,在想你。”
靳淵的心髒一跳,腳步停下。
婁嶼走在前面沒察覺到,繼續說:“不過你高中就很高了。”沒人回應,婁嶼轉過身,“你怎麽了?”
“沒什麽。”
終于走出了樓梯,雪已經不下了,婁嶼和靳淵順着早起的人踩出的一條道走。
“昨天的蛋糕很好吃,謝謝。”
“你喜歡就好。”
婁嶼側頭打量靳淵,靳淵立刻轉頭:“怎麽了?”
“其實……”婁嶼停下來,鼓起勇氣般地說,“有件事困擾我很久了。我能跟你講嗎?”
入目是白茫茫一片,唯有眼前這個人是有別樣色彩的。靳淵注視着他,“你覺得我值得信任嗎?”
婁嶼看着他,似乎真的在認真檢驗。
“我覺得值得信任。”婁嶼說,“那咱們邊走邊說吧。”
腳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今天的天空格外清澈也格外藍。
“最近我總覺得有人跟着我。”
靳淵的手指微動,不動聲色地問:“什麽人?”
“我不知道。”婁嶼搖搖頭,“那種被人盯着的感覺白天也有,可找又找不到……一開始我都不清楚是人是鬼,挺害怕的。”
“你怕鬼。”
婁嶼側目歪頭看他:“是啊,怕。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是鬼。”
靳淵皺了皺眉:“你這樣不安全。”
“是啊,一到夜班我就心驚膽戰的。”
“不然,”靳淵避開婁嶼的眼睛,“你來我家住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安全。”
婁嶼連連擺手:“那太麻煩你了,不用了。我也是個男人,多少還是會……”
靳淵依舊皺着眉,一副分外關心的模樣:“萬一對方是個變态呢?”
婁嶼一愣,随後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最後他看向靳淵:“萬一是變态……那還真的不好說……”
“這幾天先來我家住吧。”靳淵繼續說,“……你不是說信任我嗎?”
“那太麻煩你了,”婁嶼張了張嘴,糾結了好一會兒,權衡再三道,“那如果真的不打擾,今晚我能去你家住嗎?”
“随時歡迎。”靳淵想擡手摸婁嶼的腦袋,但想想又覺得不妥便放下了。
婁嶼歪了下頭,看向靳淵放下的那只手,“那我晚上回來去找你?”
“好。”靳淵的眼神溫柔,“路上小心。”
靳淵一直注視着婁嶼,直到婁嶼走的沒影,他才收回視線轉頭往超市走。
婁嶼已經有所察覺,他應該更加小心才是。
“是有人跟蹤我,我晚上去你家有什麽用嗎?這邏輯明顯有問題啊,太容易讓人抓到錯了。”婁嶼走到十字路口突然嘟囔了一句,對面的紅燈變成綠燈,他邁開步子往前,“難道我吓到他了?我沒有啊。明明是他先吓我的。”
他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轉了轉手腕,店鋪的玻璃窗映照出他帶着笑意與朝氣的臉:“我抓到你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