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這家店的老板。”靳淵說。
婁嶼這才隐約想起,靳淵以前似乎也說過他爸有錢。
似是猜出婁嶼心中所想,靳淵又說:“這家店是我自己開的。和我家裏無關。”
婁嶼有點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靳淵倒是沒什麽變化,依舊含着笑看他。
高中時兩個人接觸就不多,現在更是沒什麽話題可聊。
婁嶼想到那個晚上,想到當時還是少年的靳淵,想到那個眼神和那些話。
他和靳淵不是一路人,卻在機緣巧合下有了一些微小的交際。
婁嶼拿起旁邊的刀叉,慢吞吞的将眼前的糕點切成小塊,然後用叉子叉住喂進嘴裏。他邊嚼邊皺眉,這個蛋糕好甜啊,甜到發膩了。
靳淵一直在看着他。
婁嶼擡頭,兩個人四目相對。
靳淵長得的确好看,頭發剃的利落,眼神又很溫柔,像是要把誰看進心裏一般。
和高中時期完全不一樣。婁嶼沒由來地想,盡管經過了夜市那一晚後兩個人再沒有什麽特別的交流,但他對那時候的靳淵有很深刻的印象,
“你要吃嗎?”因為靳淵一直在看自己,婁嶼下意識就問出這句話。
靳淵有些意外的看他,不等他改口就道:“好啊。”說着他拿起婁嶼放在一旁的塑料刀,叉了一小塊糕點放進嘴裏。
靳淵吃東西也吃的很優雅,吞咽的時候嘴角勾起的笑容尤其明顯。不像是在吃一塊甜膩的糕點,更像吃到什麽惦念已久的食物,由身到心都透着滿足感。
婁嶼偷偷觀察靳淵。他很少偷看別人,因為他覺得這樣不禮貌,今天是第一次,所以偷看的一點都不到位,與其說是偷看,不如說是像松鼠一樣瞪着溜圓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眼前的人。
Advertisement
婁嶼很像小動物,像一切可愛懵懂的素食動物。這樣的動物最容易被狡猾的人類獵食和圈養了。
靳淵好似沒有察覺一般,他将塑料刀放到一旁起身說:“那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他說着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長半伸着在婁嶼的右頰劃過,“記得下次再來。”
沒有真正的觸碰到,婁嶼卻覺得臉頰癢癢的,忍不住将肩膀擡起來蹭蹭。他低着頭,所以沒有看到靳淵唇角愈漸擴大的笑容。
真可愛啊。
靳淵的父親是白手起家,産業不算大,但比起當時的一些人來說已經可以算是很成功了。靳淵的母親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但不是最受寵的那一個,她出過國肚子裏都是洋墨水,思想很開放。兩個人是政治聯姻,沒有愛情只有淺薄的利益關系。
靳淵剛出生沒多久,父母兩個人就離婚了。他五歲前都是跟着保姆的,後來家裏不請保姆了,父親忙的時候會将他扔到母親那兒。
母親的家裏有一個外國男人,是母親的情人。兩個人都不是願意被婚姻束縛的人,他們認為當下即是一切,他們在客廳接吻、撫摸,發出一些淫糜的聲音。
靳淵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愛情”,他覺得那是一種扭曲又陰暗的情感。
靳淵的母親是天真爛漫又自由的人,她向往快感。所以在靳淵十二歲那年,她嗑藥和情人殉情了。
有趣的、無趣的,讨厭的、不讨厭的。靳淵喜歡把人事物都區分成簡單的幾類。
而最開始婁嶼出現在靳淵面前,靳淵将婁嶼歸類為——讨厭的。
他最讨厭吵鬧,而婁嶼恰好是最鬧騰的那一個。
婁嶼話多嘴碎嗓門還大,總會引來一幫學生圍着他轉。
靳淵對婁嶼的厭煩不是一點半點。尤其是那天夜裏,婁嶼自顧自地沖上來讓他快點跑時,他覺得自己在看一場天大的笑話。于是輕蔑的嘲諷的情感不自覺從他的眼裏流露出來。
可在看到婁嶼錯愕的神情時,他又突然改變了注意。他覺得婁嶼這個人很有趣,同樣的,他并不希望婁嶼對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靳淵的耳邊還回響着少年那句滑稽好笑的“快跑”,他每每想起來都會想笑。
既讓他讨厭又讓他覺得有趣,婁嶼是第一個也應該是唯一一個。
所以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坐在婁嶼的後面,一直在觀察他。
靳淵覺得自己像是養了一只小動物,他不再閉塞自己,開始觀察少年身邊的人事物,有趣的、無趣的……最讓他覺得有趣的果然還是婁嶼,最讓他讨厭的果然也是婁嶼。
可他也最縱容婁嶼。
他最讨厭夏天也不喜歡在三十幾度的高溫下揮灑汗水,但為了看婁嶼打籃球他還是出了教室坐在臺階上看他。
體育課蛙跳,婁嶼重心不穩向後倒也是他擡手扶着他背;和同學打鬧,婁嶼把水撒了一桌子也是他在婁嶼出去時拿紙巾給擦幹的。
他真的像是在養動物,縱容……甚至可以說是溺愛的,偷偷地觀察着少年的成長。
這是不正常的。可什麽又是正常?靳淵想到自己殉情的母親,想起兒時被關在卧室外被迫聽“情話”的情景。
他希望自己對婁嶼只是一時的興趣。
畢竟沒有人想和他這樣的怪人談愛情。他大概也不會真正懂得什麽是愛情。
高中畢業那天所有人都回到學校拍畢業照。婁嶼是個重感情的人,拍完照片後班主任拉着他說了許多話,硬是把他說哭了。回到教室時同學已經走光了,只剩下靳淵坐在座位上。
靳淵在等他。
婁嶼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覺得畢業後同學們都各奔東西,以後很難再見面,挺難過的。他于是走過去拉起靳淵擁抱了他一下,“兄弟,再見了。”
靳淵的手碰到了婁嶼的頭發,他覺得婁嶼哭起來也很有趣,眼淚汪汪看着他的樣子也很有趣。
他用手揩下他的淚,違心地安慰:“別哭了。”
婁嶼沒聽清“嗯?”了一聲。
靳淵又改口說:“再見了。”
還是說“再見”比較好,以後要是真的見不到,我就放過你了。靳淵心想。
……
開玩笑的。
靳淵轉過身,坐在吧臺的婁嶼還在偷往他這邊瞅。他忍不住笑的更溫柔了些,只因為婁嶼在看他。
那時候年紀太小了,說再見說放過你都是開玩笑的,靳淵邊走邊想。
我怎麽舍得放開你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