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輝
蕭惕離京當日裴婠些擔憂,可一來她和蕭惕相識日短,縱有情誼也不過叔侄相幫之情,二來蕭惕心性手段皆非凡俗,雖然青州之行艱危,她也沒擔憂到牽腸挂肚的地步。因此到了第二日,便暫将這事放了下。
時節已至夏末初秋,裴婠陪着元氏為府中上下裁換新衣,并未時時記挂。
等到了第三日,裴婠猛然想起和蕭惕的書信之約,那惦念才又被牽了起來。
裴婠從小到大,除了給父親裴敬原去信,還沒給旁人寫過信函,便是給父親去信,也是元氏執筆,每次元氏寫完了她兄妹二人的問候,還要寫上兩頁自己的私話,而父親來信,也總有兩頁信箋是專門寫給母親元氏的。
裴婠有次偷看過,只見信上父親喚着母親閨名,事無巨細交代軍中瑣事,言辭溫柔多情,末了的相思剖白更叫她小小年紀也禁不住耳熱。
由此,在裴婠看來,鴻雁傳書便多了幾分旖旎含情的意味。
磨好濃墨,鋪好桃花箋,裴婠硬着頭皮提筆,然而她懸腕半晌,卻寫不出一個字來。
想到母親寫信之時訴不完的纏綿情思,裴婠忍不住牙酸,她和蕭惕自沒有那樣的話可說,可這空空一紙,總不好只寫“萬事皆安”四字。
裴婠冥思苦想,忽而記起蕭惕不放心她做藥的事,當下有了素材,重新落筆飽蘸沉墨,裴婠一手簪花小楷,端端正正的在首行寫下了“三叔敬鑒”。
交代了自己有好好做藥,裴婠便無話可言,照例添上“萬事皆安,萬勿記挂”,想了想,又假模假樣寫“遙祝三叔青州之行一切順遂”。
末尾寫下自己落款,裴婠滿意的看着寫好的小信,萬萬沒想到,人生第一次自己寫信,竟然是給蕭惕寫的。
裴婠裝好信封封好火漆之時,雪茶從外面進來道,“小姐,側門果然有人等候——”
裴婠精神一振,拿着信封親自往側門去。
到了側門,便見夕陽西下的餘晖之中,一個面容周正的年輕人正候着。
此人身條修長精幹,一看也是習武之人,一見裴婠立刻上前行禮,“小人空青,拜見大小姐。”
“空青?”裴婠一訝。
Advertisement
空青乃一味藥材,有涼肝清熱、明目去翳之效,因她幼時對醫道起了興致,因此身邊的辛夷、雪茶及石竹皆以藥材賜名,而裴琰身邊的龍吟卻是古時神兵之名。
她沒想到,蕭惕身邊的親信侍從,竟也以藥做名。
“是,小人奉了公子之令來取信。”
空青不善言笑,卻十分恭敬,裴婠打量他一瞬,忽而有些好奇,“你是國公府的人?”
空青忙道,“小人幼時便跟着公子,并非國公府侍從。”
裴婠放了心,這才将信交出去,又問,“這信一天一夜便可送到三叔手上?”
空青颔首,裴婠便道,“好,我答應三叔三日一封信,三日之後,你還是這個時間過來吧。”
空青恭敬的應了,裴婠一時也無別的話好說,便回了府中。
信送出去,手中便空了,裴婠回來時,竟覺心底也空落落的,适才她一字一句琢磨,只覺寫上百字難如登天,可這會兒,想問想說的倒是多了些。
等到了正院,卻見元氏也在給裴敬原去信。
裴婠便笑道,“母親秋夕才給父親去了信,這才十日,只怕上一封信剛送到父親手上。”
元氏輕輕點了下裴婠額頭,“傻丫頭,等你以後有了記挂的人就知道了。”
裴婠想到她才給蕭惕去了信,禁不住有些心虛,卻嘴硬道,“寫信多麽簡單,我……我随時都可以寫……”
元氏一邊寫一邊道,“那也是不同的,母親這信,每句話都在心裏想了無數遍,寫的時候又在舌尖轉了無數遍,而後一筆一劃寫出來,寫出來的,卻不及心中想的十之又一,又跨過千山萬水送到你父親的手上,你父親邊關孤寒,唯靠家信暖心。”
元氏一席話說的裴婠頗為愧疚,忙提筆也給父親寫上一封問候,等母女二人封好信命下人送出,元氏又拉着裴婠說起了從前舊事,如此陪着元氏到入夜歇下,裴婠方才回蘭澤院。
如此又過兩日,裴婠這次早早記着要給蕭惕去信,在第二日晚上便開始提筆,照例寫了做藥,寫完最後一字,裴婠又忍不住将府中雜事也帶了幾句,一轉眸,只見窗外一輪皓月當空,當下心底一動又想到了秋夕那夜。
不由又落筆——
今夜皓月臨空,銀河浩瀚,堪似秋夕夜同,不知青州可見星月?若見,便是清月流光,與三叔千裏同輝。青州之行艱險,侄女之祝禱,寄于皎月,托向飛星,希冀三叔諸事順遂,還太平于百姓,昭不公于朝野,來日歸京,平步青宵。時日入秋,寒暖不定,侯府上下已易秋裳,三叔可曾添衣否?萬望珍重。
裴婠停筆,心安神定,再看一眼漭夜婵娟,心底更似被牽出了縷縷遙思,一定是今夜的月色太過醉人,她分明寫的尋常言語,可莫名覺得這封信的字跡溫柔毓秀,竟比以前任何時候習字臨帖都來的有靈韻。
不遠處雪茶見燈光昏暗下來,忙拿了剪刀上前來挑燈花,裴婠見她近前,心底竟然一慌,趕忙蓋印折張将信放進了信封之中。
雪茶狐疑的看了裴婠一眼,到底沒敢多問,等她離開書案之前,裴婠一顆心跳的微快,面頰上也生出一絲微熱來,她嘀咕道,她這是怎麽了,她可沒寫任何僭越之言!
裴婠小心封好了火漆,這才去榻上歇下。
剛剛入夢,蕭惕便出現了,夢裏她竟又回到了那日撞入蕭惕懷中之時。
蕭惕半扶她臂,一雙眸子居高臨下笑望着她,可這夜的他不曾問她為何着急,他只笑不語,俊逸一雙眸,如籠了迢迢銀漢般潋滟溫柔,夢中的裴婠心神搖曳,只覺金風玉露盡在蕭惕眼底,只這一眼,将她對他所有的恐懼忌憚都散了個幹淨。
第二日一早醒來,裴婠對這夢半忘半疑,正婉轉回想,辛夷卻從外面快步而來,口中道,“小姐,廣安候府來人了——”
裴婠當即回神,“來的誰?為了何事?”
辛夷道,“來的是宋世子,是來請夫人世子還有您,六日之後過廣安候府一聚的。”
裴婠眉頭高高挑起,“為何一聚?”
辛夷苦笑道,“小姐忘了,再過幾日便是廣安候府老夫人六十大壽。”
裴婠一愣,想了起來,是了,再過幾日,便是她姑祖母過壽了。
前世壽宴時長樂候府喪事剛過,并未去赴宴,裴婠記得清楚,壽宴那幾日,宋嘉彥一邊在廣安候府幫忙待客,一邊日日來長樂候府陪伴寬慰她,也幫了府中上下不少忙,短短一月,自己父親母親對他感激到快視為二子。
思及此,裴婠冷笑一下,怪道這陣子宋嘉彥安分了不少,卻原來等着壽宴這日,憑她對宋嘉彥的了解,此時的宋嘉彥一定頗為惱怒她的轉變,而他早已觊觎籌謀了這麽多年,絕對不會放過壽宴這般好的機會!
裴婠眯了眯眸子,忽而一笑,“姑祖母的壽宴怎能不去?走,我們去看看宋世子在和母親說什麽……”
裴婠雖對宋嘉彥厭極惡極,可她卻從不懼怕宋嘉彥,相反,她還想看看宋嘉彥會耍什麽花樣,等他露出了爪牙,她才好将他那張虛僞面皮鮮血淋漓的撕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紅包繼續發~男主很快回來,渣男也需要虐一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