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錯見
鐘離牧行事最磊落,也最無禁忌,毫不避諱地從戰俘牢裏把喬鴻影背了出來。
在戰俘牢附近巡視守衛的兵士們看見這一幕,紛紛揉了揉眼睛。
這桀奴好看是好看,可畢竟是桀族的孽障啊,鐘離将軍在幹什麽?
喬鴻影被附近嗖嗖打過來的視線紮得渾身不自在,使勁摟着鐘離牧的脖頸往上爬了一點,冰涼柔軟的嘴唇貼在鐘離牧耳廓上,輕聲道,“将軍與我這個戰俘未免太親近了,叫人說閑話麽。”
鐘離牧目不斜視,在衆兵士詫異的目光裏,帶着喬鴻影回了主将的營帳。
喬鴻影穿着帶血的囚衣囚褲,抱着傷着骨頭的腿窩在鋪着虎皮的軟榻上,小心地看了一眼鐘離牧的臉色,鐘離牧坐在主将的座椅上,依舊冷着一張臉。
喬鴻影也弄不懂這位将軍想幹什麽,開始還擔心他會用更極端的方式逼問拷打自己,可四周望望,确實沒有很可怕的刑具什麽的,喬鴻影膽子大了些,乖乖窩在角落裏和鐘離将軍對視。
鐘離牧被喬鴻影回報了兩道更熾熱的視線,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用冷然的聲音問,“你叫什麽名字。”
喬鴻影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不在他的預想範圍裏。
“喬鴻影,缥缈孤鴻影的鴻影。”喬鴻影如實道。
鐘離牧冷峻的眼神忽然緩和了不少,“你是漢人?”
喬鴻影覺得面前這個人不好糊弄,細枝末節上還是不要說謊比較好,于是搖搖頭,“漢人為我取的名字,教了我這句詩麽。”
鐘離牧眼睛裏閃過一絲失望。還以為他是被桀奴擄過來的漢人,若是那樣的話,他應該會願意留下吧。
可惜不是。
鐘離牧眉頭微微皺起來,“為何救我?”
猶豫多時,鐘離牧終于問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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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鴻影愣了半晌。
救他?
沒啊沒啊沒這回事啊。
喬鴻影下意識開始回想三個時辰之前的事。
三個時辰之前,喬鴻影打昏了一個天威營巡邏兵,扮作巡邏兵埋伏在主帳附近,懷裏揣着桀族刺刀,伺機而動。
看看自己手心的脈絡血管,已經隐隐發黑,這切心蠱發作起來霸道兇猛,喬鴻影必須在三天內帶着鐘離将軍的頭回桀族,做不到就會死。
這個鐘離牧被他們邊境漢人奉為戰神,所以才讓西允和桀族極為忌憚。喬鴻影雖是被迫潛進天威營,心裏卻也想看一眼這位戰神。
順便讓他們看清楚,他們的戰神連一個小小的桀奴都打不過。
喬鴻影盯着主帳的卷簾很久了。終于,卷簾被掀起來,裏面走出來一個将軍,披着祥雲紋的披風,右眉眉角有一道寸長的傷痕。
喬鴻影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個鐘離将軍長什麽樣,這個人看起來也是個将軍,可萬一殺錯了,一樣拿不到切心蠱的解蠱之法,白費功夫,還可能把自己給搭進去。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嘶鳴,頓時漫天燃着烈火的響箭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火箭上塗滿了酥油,落地便帶起一片烈火,霎時整個天威營火光沖天,将士們混亂地打水滅火,迅速集結隊伍,迎戰偷襲天威營的賊人。
喬鴻影聞到了空氣裏的酥油味,便确信這是西允人偷襲,心裏竊喜,等天威營一亂起來,趁亂下手,那鐘離将軍內憂外患之下必然捉衿見肘,顧頭不顧尾時最是下手的好機會。
沒想到,西允賊人圍攻天威營,騎兵已經舉着火把沖到天威主帳前時,那眉角帶疤的将軍直接抽劍出鞘,與數百西允騎兵對峙。
那将軍冷然道,“夜襲我天威營,想必西允王嫌西允人太多了,需要滅一些。”
喬鴻影悄悄藏在隐蔽處看着,伏在地面聽了聽聲響,天威營的兵将正在往主帳彙聚過來,很快就要開戰了。
喬鴻影悄悄藏在隐蔽處看着,伏在地面聽了聽聲響,天威營的兵将正在往主帳彙聚過來,很快就要開戰了。
喬鴻影靜靜蟄伏,等待時機,此處為天威營主帳,這個漢人将軍應該就是他要刺殺的那個人,喬鴻影重新束了一遍長發,從懷裏摸出一把帶鈎的桀刺,身體微微屈起,和正在捕食的雪豹一般,眼睛死死盯着目标。
這時,主帳裏又走出來一位将軍。
那将軍一身寒光畢露的金甲,手拿一把寬刀,顯得比前面那位眉角帶疤的将軍更魁梧一些。
金甲将軍舉起手中寬刀,沉郁頓挫的聲音吼出來,“夜闖天威營,今天叫你們有來無回!”
此時天威營各個角落的士兵已經舉着火把彙聚過來,刺耳的鼓角之聲嘈雜湧過來,天威營兵将與對面沖過來的西允騎兵形成對峙之勢。
喬鴻影猶豫了一下,這兩個将軍到底哪個是鐘離牧…看着那個金甲将軍更壯更霸氣一些,那眉角帶疤的将軍雖然個子也很高,可面相長得未免也太俊了,不太像那些邊境百姓傳言裏的戰神…
戰神不都應該是高大威猛而且醜醜的嗎。
喬鴻影撓了撓臉蛋,從地上采了一朵小黃野花,一片一片扯花瓣:“金甲的、帶疤的、金甲的、帶疤的…”
花瓣扯完了,答案是那個帶疤的将軍。
喬鴻影最迷信天意緣分,便把目光全放在了那個眉角帶疤的将軍身上,抹了一把桀刺的刃,蓄勢待發。
形勢瞬息萬變,戰場剎那間混亂起來。
西允這次是有備而來,每個騎兵都背着捆着酥油團的箭矢,馬鞍子上挂着成捆的羊油布,而且行伍有條不紊,并不與天威營的卒子們硬碰,而是在寬闊處擺開箭陣,以火箭兇猛的攻勢逼得天威營兵将越來越聚攏,而火勢也越來越兇猛。
鐘離牧吹了聲馬哨,一匹黑鬃銀甲的戰馬黑風一般沖出來,鐘離牧長劍在空中虛劃一道,逼退近身的西允步卒,抓住疾馳而過的戰馬,飛身躍上馬背,淩寒的劍意劃破了圍攻的西允人護身的皮革,霎時血花四濺,鐘離牧刃不沾血。
衛将軍同時架起寬刀,喚來戰馬,與鐘離将軍相背而立,發紅的雙眼死盯着沖過來的西允騎兵。
喬鴻影咽了口唾沫,心道,“這漢人還挺厲害的。”
縱使鐘離牧能以一當百,可西允有備而來且人多勢衆,幾番周旋後一時沖散了鐘離牧和衛将軍,鐘離牧被數十西允騎兵圍住,脫不開身。
鐘離牧喊了一聲,“衛落,去引援兵過來!”
衛将軍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鐘離牧,策馬飛奔闖出包圍圈,回頭喝道,“你撐住!”
喬鴻影握緊了手心的桀刺,聽見這金甲将軍名為衛落,便直接排除了這個人,視線盡數落在那眉角帶疤的将軍身上。
“那個金甲的不是鐘離牧,那就試試這個吧。”喬鴻影身子一弓,閃電一般竄了出去,鋒利的桀刺直指鐘離牧的咽喉。
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喬鴻影剛剛落到鐘離牧馬前三丈,十幾個蟄伏不動的西允步卒便沖了過來,把喬鴻影團團圍住。
鐘離牧手中青劍翻飛,挑飛了一個西允人,便有一個少年出現在西允包圍之中。
那少年眉目深邃柔美,四肢修長好看,脖頸挂着一顆漆黑的六眼天珠,雙手腕戴着叮當作響的銀镯,一雙鷹隼似的銳利眸子,手心攥着一把蜿蜒如毒蛇的桀族匕首,正盯着朝自己撲過來的西允人身上砍過去。
短短一個呼吸,那少年身側竟沒有一個還能喘氣的,滿地鮮血屍身斷骨,少年身上染了血,手中的桀刺滴着血。
喬鴻影緩緩擡起手中桀刺,伸出舌尖,舔掉了刃上流淌的鮮血,卷到口中品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仿佛冒着西域野狼一般的兇光。
而鐘離牧發現這雙兇狠狼目好像正盯着自己。
喬鴻影一躍而起,舔掉鮮血以後更加鋒利的桀刺指着鐘離牧的眉心,喬鴻影飛身踏上一個西允騎兵的馬頭,在空中翻了一圈,雙手握着桀刺狠狠朝着鐘離牧紮下去。
然而事不如人意,三個西允騎兵抓住鐘離牧停滞的空歇沖了過來,手中長矛對準了鐘離牧的後心。
喬鴻影瞳孔一縮,這長矛若是貫穿了這漢人将軍,指定要把自己也一起紮上,心中一轉,手中桀刺猛然拐了個彎,狠狠掼進即将把長矛捅進鐘離牧後心的那個西允騎兵心髒裏。
但在鐘離牧看來,這從天而降的西域小美人,竟然是來救自己的。
“退後。”鐘離牧趁着喬鴻影手中桀刺脫手,已經沒有了自保之力,便一把抓住喬鴻影的戴着細碎銀镯的手腕,把人往身後一攬。
“你躲在我身後。”鐘離牧低聲道。
喬鴻影還沒明白狀況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給攏到了後邊。
喬鴻影眨眨眼,“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