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話一出,眼巴巴端詳他的王涵意眨巴眨巴眼,就懵在原地了。
她是剛下了宴席,從她家企業辦的新區施工歡慶活動裏退場趕過來的。十一點半完的事兒,從城郊走高速過來都是幾個小時,緊趕慢趕在這小區門口才醒過神——時間太晚了,大人小孩都歇了,半夜三更上門太不挑時候了。夜黑人稀,她徘徊不定倒像個盜匪賊人。
可又憋不住,等邵清明回來的時候還迫不及待連環call醒宋銘,聽男友含糊其辭地說上回她因家宴退掉的酒席就是邵輝的接風宴,還把她自己氣得狠狠罵了宋銘幾句。
現在倒好,她都不願意打聽的人物,邵清明就毫不避諱地了解得透底了。
“你都知道?敢情就我一個什麽都不曉得,既然如此,我也懶得管你,自己好自為之!”王涵意拿了包就開始掏車鑰匙,年輕的臉蛋上浮現老成的倦意,似乎是傷了心,“就我一個傻乎乎為你操心這麽多年,當初是怎麽說的,你跟我、跟宋寶答應的,徹底不管那個人了,現在又是什麽意思,左右你們夫妻吵架,我個外人不該管的,宋寶也讨厭,陽奉陰違學得妙,當我面一套背我面一套。”
邵清明無奈了,撐起身子走到她跟前,嘆道:“都說了不管了忘記了,你還特意跑來幹什麽?還是不相信我麽?”
“不信!”王涵意撤開手突然擡頭看向他:“你扪心自問,這幾年你算是說到做到了麽?邵輝這個名字,今天之前我都不敢跟你提,一提你就緊張。你的那個刺青,說是孩子的生日,孩子問起來的時候,你想的又是誰?我不怕邵輝回國,他愛幹嘛幹嘛和我無關,我是怕他回來,聽說是來找你的錢大攝影師,我怕你們不小心碰面你又生病!感情這種事,你說放下了就放下了?你當我三歲小孩呢我能信嗎我?”
噼裏啪啦一堆話說進邵清明心裏,好像反而将他亂糟糟的心捋平。他也料不到舊愛重逢的戲碼發生得這麽快,一天二十四小時之內,連孩子都碰面了抱過了,慌都慌不來。就好像斷頭臺上那把血刃咔嚓落下之後,恐懼就攀升到平靜的境界。王涵意數落完,人還更麻木些。
該如何如何,今晚就找房子,這個月就搬。
他一把拉住王涵意的手,“找你托關系,來的正好!靠海邊的,不求多好個省城,就幫我買房子,這個月遷戶口,行不行?”
堵得王涵意像吞了塊大石頭,四面有角,劃拉得喉嚨說不出話,半晌才莫名道:“你幹嘛?你要逃跑?你在這呆了這麽多年,有房子有工作,你要跑哪去?”
“房子可以賣,工作還能再找,我确實不能見他,孩子更不行。”
“我也就是讓你這段時間避一下啊,別往你那個姓錢的朋友那跑,等邵輝走了不都好了嗎!”剛要人勸的現在又來勸人,哭笑不得的發展讓王涵意很是警惕,“我是性子急,為你急,但是你不對勁啊,你怎麽回事啊你,你們見過面了?”
“不是——”他如扔燙手山芋似地将手一抖,消散的心慌又回來了,“不是不是——”
他轉過身,王涵意卻眼尖看見他背骨突得很出,和幾年前的樣子尤為相似。
“你冷靜點,冷靜點。”王涵意跑到他跟前,掐住他肩膀,“你的狀态太不對了,清明,我們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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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內五月天亮得比英國晚,天兒翻出魚肚白時,紹輝才停下手裏簽字筆,閉目活動了頭頸。忍過一陣肌肉酸麻,他側過軟椅,眺望窗外華燈共朝陽一色的風景。
昔日舊貌,朱顏千改。
歸國剛剛半月,他的作息依舊會時不時黑白颠倒。當初來時對父母的借口,還是什麽為了挖錢大攝影師的牆角、将來回英國辦工作室,就此消停了他們讓他回國就職的用心。可回來還是有不少要應付的,除了說服錢平舟的事情之外,他參股的公司賬目、往日的朋友人脈、國內的畫展邀請,夠他忙得焦頭爛額。
更多的,未說的,在他連夜搜羅的信息裏。
他不能否認他想見邵清明的事實,而在見到之後,他承認他想知道的,有很多。
于是,一些房産證、銀行賬目轉移記錄、領養證明之類的文件,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躺在了他的電腦裏。代價不多,不過是幾個走人情的電話和小禮品。
從這些信息來看,邵清明的人生走向顯然不太好,也許不只不太好,是很不好。邵輝在揣測別的可能。
高中學歷——大學未錄取,還是未完成?領養證明——非親子?還是女友未達婚齡隐瞞實情?兩次購房——換住所?和工作有關?為了孩子?為了方便?轉賬交易——備注是還款?收款人元善?寧願不上大學、借債生存也要領養小孩?果然是親生的吧?
邵清明的行徑讓他匪夷所思。
桌邊移動電話恰好響起,他看了眼,是陌生號碼。
等來第二通才接。
“喂?你好,哪位?”
“我找邵輝。”
“我就是,你是……?”邵輝捏了捏眉頭,琢磨對方是哪位公司職員或展覽主辦方,女聲壓得低低的,完全聽不出特點。
“呵呵。”那邊輕蔑地笑了聲,“誰敢指望邵大畫家記得啊,我這種不足挂齒的小人物,也就是來問問您,您昨天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這邊有人因為您一兩句話躺醫院裏,您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無厘頭的質問,一個字一個字蹦,像一根根箭矢戳向邵輝,邵輝立即不悅地蹙眉。
“這位女士,”邵輝一派貴人涵養和矜貴姿态,“我想不會有人願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受陌生人的無理指責,你與其在這問我,不如心平氣和和我說明白,您說呢?”
“哼。我對你有什麽好說的,你自己聽聽,因為你,人都吓成了什麽樣子?”說完這話的王涵意,轉身走進了身後的心理治療室,将手機靜了音放到邵清明臉頰旁,很快就将病人的呓語送到邵輝耳邊。
“不……不是你的……不是……嗚……當年你……”
聲音微弱,夾雜哽咽和哭鬧,是邵清明的。
邵輝蹭地從椅子上坐起來。
手機卻被快速拿遠。
“邵輝,你最好把你昨天對他說得話通通發過來,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保證,最後悔的人一定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