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
那是什麽?
她揣着惴惴不安的小心思和來自記憶深處的隐傷。
那些攪弄的她七上八下的情緒彙聚在口舌處,就只剩下一個“哦”字。
她忍不住去看季渃丞的側臉,一如當年她仰望他的眼神。
季渃丞好像比以前更清冷了,三年未見,他身上僅有的那絲少年氣也完完全全消失殆盡,現在他是T大最年輕的物理教授,帶着一個比一個優秀的學生。
她呢,好像從大學開始,就習慣頻繁進組了,結果到現在也沒混出什麽名堂。
在表演老師那裏的印象簡直惡劣,班主任對她就一個形容詞,浮躁。
年紀輕輕的,沒樹立起演員的自我修養,就光想着做大明星了。
她也從不忌諱把想紅的渴望表現出來,但她一直執着謹慎的堅守着底線。
她想紅,是為了有足夠的實績去配得上季渃丞,而她必須靠自己,不能當一個完全依仗家裏資源的蛀蟲。
其實說起來,‘配得上’這三個字也有些荒唐,因為季渃丞不喜歡她,所以他們之間才不那麽平等。
“怎麽了?”季渃丞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臉來盯着她看。
他看起人來一向專注且真誠,就是這種眼神,總是讓姜謠心慌意亂,一如當初在物理辦公室裏,在課堂上,在偶然相遇的走廊裏,在遙遙相望的操場上。
姜謠深吸了一口氣,故作輕松的搖搖頭,露出一個沉穩的笑,桃花眼一眯:“沒有啊,節目組還等着我呢。”
季渃丞微微蹙了蹙眉,擡起手看了看表:“恩,我也該回實驗室了。”
Advertisement
“再見。”
姜謠的眼神飄了飄,目光最終定格在被陽光籠罩的石階上,她率先從季渃丞身邊擦肩而過。
兩條腿好似灌了鉛,片刻都不願離開季渃丞所在的地方,但現在的她無比清楚,死纏爛打絕不會得到季渃丞半點喜愛。
季渃丞目送着她離開,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衣領最上方的扣子。
姜謠喜歡他穿襯衫的模樣,最好挽起袖子,解開上方第一顆扣子,露出鎖骨。
她從不遮掩驚豔的目光,有時候在課堂上,會看的他有些拘束和尴尬,所以習慣了逆着她的喜好來。
姜謠的身影很快消失了,只有空氣中還留着一股淡淡的碘酒味道,季渃丞晃神片刻,便很快恢複過來,朝門外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哎,季老師,剛那小明星你認識啊?”
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肩,季渃丞停在原地,側過身看了一眼,語氣疏離道:“徐老師。”
徐禾玮笑嘻嘻道:“現在這女明星長得都挺好看啊,可惜最後都得跟富豪。”
季渃丞冷淡的掃了他一眼,直白道:“聽說你的論文又被《科學》打回來了?”
徐禾玮被噎了一下,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他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道:“我這也才回國一年,還不太急,要是三年都沒成果,才鬧心呢。”
季渃丞輕笑了一聲:“哦,也對。”
他回國之後,先是在盛華高中耽誤了三年,哪怕耽誤了這三年,他依舊比同齡人的履歷華麗的多,也更受學院重視,多少引得別人不滿。
徐禾玮撇了撇嘴,拿着開好的感冒藥,頭也不回的往學院走,他得比季渃丞花更多的時間在研究上,才能有朝一日徹底甩開季渃丞。
季渃丞捂住嘴,輕輕咳嗽了一聲,或許是洗過澡着了涼,也或許,再次見到姜謠讓他難免有些波動。
T大校園不小,走着走着,他竟然也繞到了體育館附近。
他很少因為私人的事情耽誤工作的時間,今天大概...破例了太多次了。
臺階上站着摩肩接踵的觀衆,把體育館的大門堵得密不透風,隐隐約約能聽到在最靠近大門的地方,傳來吃瓜群衆的歡呼聲。
季渃丞遠遠的望着,抱着手裏的文件淡笑。
他不愛太過熱鬧的地方,但如果他想見的人注定處在喧鬧中央,那他也是願意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直到整個錄制結束。
但在人群散開的時候,他就離開了,耽誤了幾個小時,今天大概又要加班了。
風有點大,卷着地上細碎的石子打轉,姜謠從體育館出來的時候,疲憊的快要睡着了。
馮連給她蓋好毯子,把她綁頭發的頭繩送下來,囑咐道:“機票我改明天了,今兒節目組要聚個餐,你下午缺席那麽久,再推了就不合适了。”
姜謠懶洋洋的支吾一聲,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裏的片段碎成了渣渣,但無外乎都跟季渃丞有關,那些對她來說已經有些遙遠的高中記憶,像爆米花一樣炸開,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麽清晰。
她都不知道馮連是什麽時候給她抱回酒店的,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姜謠努力眨了眨眼睛,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漲痛,緩了好一會兒,她才逐漸恢複神智,然後尖叫着沖進衛生間卸妝。
對女演員來說,沒什麽比一張好皮囊更重要了。
美容護膚要從小做起,她們這種長時間帶妝的職業,更要好好保護皮膚,這一覺睡的,眼妝暈成大熊貓,臉上的粉底也參差不齊。
她花了不少時間,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還沒吹幹頭發,馮連就在門口催她。
“謠謠,趕緊收拾啦,讓人等不合适。”
姜謠胡亂拍了拍補水精華,直接把濕漉漉的長發披散着,套了一條純黑色短裙,就匆匆忙忙的拉門出去了。
馮連盯着她猶豫道:“你沒化淡妝?”
姜謠揉了揉黑發,指尖一股橘子味洗發露的香味兒。
“剛卸了,就不化了。”
“也行吧。”馮連也沒強求,姜謠現在正處在顏值巅峰時期,哪怕不化妝,依舊是美豔動人的大美人。
晚上的聚餐就是個大型勸酒陪酒交際場,有人游刃有餘,有人手足無措,但不管是哪種心态,反正去了就是個喝。
馮連還挺有底線的,哪怕知道該有的交際必不可少,但他時刻沒忘了姜謠的真實身份,寧願讓人不痛快,也不能縱容別人灌姜謠酒。
但架不住小姑娘自己管不住自己啊!
姜謠的酒量在高中就練出來了,她從小一起混的發小們大多都是男孩,她也經常跟着他們胡鬧折騰,偷偷喝酒這種事都不知道發生多少次了。
馮連見姜謠像喝水似的一杯一杯往肚子裏灌,恨不得回到下午抽自己一巴掌。
這破爛聚餐怎麽就沒推了呢?
姜謠憑借一己之力,喝吐了周圍好幾個男演員,她自己仍然屹立不倒。
和一群扭捏作态的女星相比,她到顯得格外突出,一晚上把下午丢的人緣全都撈了回來,還和幾個發展勢頭不錯的明星成了酒友。
大晚上的風涼飕飕的,姜謠就穿了一件小裙子,馮連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她披上,一邊幫她系好扣子,一邊喋喋不休的唠叨。
“要是讓董事長知道,非得罵死你不可,誰讓你在這種場合玩命喝酒了?”
姜謠一挑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醉了麽?”
馮連沒話說了。
雖然酒氣挺足,但看起來神志清明,真不像喝醉的。
“趕緊回房間休息吧,明天早晨九點的飛機,別起晚了,六點我給你送早餐。”一進到酒店大廳,馮連就把自己的外套拿了回來。
他那外套太不起眼,酒店裏多少有愛湊熱鬧的人照相,姜謠的生圖也必須美美的。
回到房間裏,姜謠坐在床上呆滞了片刻。
她也不是沒醉,只是沒有當年那麽喜歡外露了,神經是異常興奮的,興奮到她不知道該怎麽抵消。
半晌,她拽過自己的手機,飛快的輸了一個電話號碼。
她盯着號碼看了一會兒,卻并沒有撥出去。
自從當年季渃丞為了斷掉跟她的聯系,換了手機號,她第一時間就從發小那裏拿到了新號碼。
但是三年了,她不記得自己輸入了多少次,卻沒有一次打出去過。
這種心情挺複雜的,但卻讓她覺得安心,起碼她和季渃丞并不是真的一點關聯都沒有了。
她顫了顫睫毛,長出了一口氣,眼前霧氣蒙蒙的,直到看不清屏幕上的數字。
人喝了酒,總是容易情緒波動。
眼淚猝不及防的砸在手機屏幕上時,她才突然如夢方醒似的站起身來,抓起房卡沖出了門。
站在T大的校園門口,随手給出租車司機塞了錢,姜謠頭重腳輕的往裏走。
她突然格外想念今天見到季渃丞的地方,她需要再細細回味一遍,才能放心離開帝都,不讓這次意外影響自己的工作。
可惜醫務部已經關門了,連值班的老師都沒有,在淡白色路燈的掩映下,灰突突一片。
她蹲在地上,有些作嘔,但嘔了半天,除了些酸水卻什麽都沒吐出來。
她撐着路邊的座椅站直身子,給司湛打了個電話。
“你們T大教師公寓在哪兒?把季渃丞的公寓地址定位給我。”
她跟司湛從小玩到大的,對她和季渃丞的事,司湛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清楚。
電話對面頓了頓,司湛“啧”了一聲:“你都憋了三年了,終于忍不住了?”
姜謠翻了個白眼,口齒不清道:“廢話那麽多,趕緊告訴我。”
司湛聲音變得有點兒嚴肅:“你是不是喝多了,助理經紀人都不在你身邊?”
“哎呀大哥你告訴我行不行!”姜謠沒什麽耐心,語氣裏已經帶了哭腔,她現在的頭腦被酒精麻醉的特別簡單,只有一個念頭,見季渃丞一面。
司湛沉默了片刻,不多時,微信給她發來一個地址。
姜謠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果斷的挂了電話,朝教師公寓的方向走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刺激了她的方向感,在陌生的校園,辨不清東南西北的黑夜,她竟然順利的找到了季渃丞的公寓。
可惜,窗戶是黑的。
她仰着頭,呆兮兮的望着整齊的鐵欄杆,眼前多少有些重影。
夜風明明有點兒涼,但此刻醉意發酵,她卻覺得渾身燥熱,恨不得一場大雨把她澆的淋漓盡致。
她對着別無二致的窗子喃喃道:“季渃丞,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高中畢業那天,她和季渃丞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只是那時候,不管他如何義正言辭,都澆不滅她的一腔愚勇。
“然後接下來,我是不是該強吻你了?”
姜謠嘟囔後,抿着唇,有些羞澀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