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站起來了
驚喜來得太洶湧, 讓蕭妙磬幾乎要喪失理智。
是蕭钰緊緊握着她的手, 那熟悉的紋路和暖燙的溫度, 讓她在短暫的欣喜若狂後,找回了頭腦。
接着她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尋找高陽氏女的告示已張貼多日,老妪, 也就是這阿春,和她孫女酒兒兩個不可能看不到告示, 可她們卻一直不現身。
直到那日自己無意中救助阿春和酒兒, 她們才來到宮中, 并當場自報家門。
能自報家門,就說明她們知道她和钰哥哥在找高陽氏女。
所以……
“您那日, 難道是在試我?”這是蕭妙磬所能想到的最可能的答案。
阿春緩緩點頭,“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等高陽氏女子身懷毒術絕技, 若是落在不軌之人手裏, 便成了人家殺人害命的刀子, 故不得不小心。聽聞公主召集高陽氏女, 老身就想着試試公主的為人。只要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老身都願意應召前來, 卻不想公主竟為老身祖孫做了那麽多。”
她說着便彎下蒼老卻挺直的身軀, “欺騙了公主,老身慚愧。”
“沒關系的。”明白了緣由,蕭妙磬笑着說。
她理解高陽氏女的謹慎。
阿春為了試她, 專程在她走到鬧市時,引得那客棧中人毆打她,也是用心良苦。而現在阿春肯來,便定是無論自己有什麽要求她都會滿足。
蕭妙磬慶幸自己善有善報,她看向蕭钰,從他眼底看到了對她的認可和愛憐。
若說他的一生,因父親收養音音而改。
那麽這些年,音音還給他的卻是無數更可貴的東西,和莫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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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钰看向阿春,啓唇道:“公主召集高陽氏女,是為孤解毒。孤之所以雙腿不能行,乃是曾在年少時中了相思黃泉之毒。”
阿春有些意外,卻也只是淡淡的一痕,“原來如此,相思黃泉确實是我高陽氏女的獨門秘技。除我族中女子,無人能解。”
蕭钰又道:“先前孤曾派人來巴蜀尋找高陽氏女,卻不慎找來一位冒充的仇家,孤險些命喪她手。不僅你們因懷璧其罪而不得不小心,孤亦是如履薄冰,務必謹慎。”
“老身明白。”阿春說,“我等的确是高陽氏中人,如假包換。為證明身份,令越王安心,可請越王先放一碗毒血,老身當場解去碗中之毒,如何?”
這辦法甚好,蕭钰和蕭妙磬自然同意。
蕭妙磬又将目光落在酒兒身上,她想,建業那名聲稱在巴蜀見過高陽氏少女的游俠,所見到的或許就是酒兒吧。
待幾人挪步後殿,蕭钰用刀子割破腿,取了一碗血出來。
已召集而來的軍醫立刻為蕭钰包紮傷口。
蕭妙磬心疼的看一眼蕭钰,接着專心看阿春解毒。
阿春研究了這碗毒血,命酒兒和自己各寫一道方子。
兩人方子寫好後一對比,幾乎一樣,僅一兩味藥材及用量有所差別。
祖孫倆又一同探讨須臾,終于敲定了藥方。
阿春将最終确定的藥方寫下,呈給蕭妙磬。
蕭妙磬接過一看,沒忍住倒吸一口氣。
這藥方裏怎麽那麽多味毒.藥?
眼看蕭妙磬臉色變了,阿春便知道,蕭妙磬是懂醫藥的。
阿春道:“公主莫驚,也莫惱,相思黃泉之所以難解,便是因為解藥中有好幾味毒.藥,既要以毒攻毒,這幾味毒.藥之間也要有相輔相成的關系。是以哪怕神農扁鵲在世,也難以開出解藥的藥方。”她又道:“您不妨将藥方給幾位軍醫瞧瞧。”
蕭妙磬畢竟不是專業的醫者,當下便将藥方給軍醫們看。
軍醫們也驚奇,變了臉色。只是他們在低低的讨論一番後,神情都如雪後開霁,明朗不少。
為首的軍醫道:“王上、公主,這藥方委實大膽,但的确是以毒攻毒的方子,卑職們覺得或可一試。”
蕭钰道:“那便試試。”
蕭妙磬立刻命侍從們去抓藥,先熬出一小碗藥汁來。
她親手端過藥汁,淋入那碗黑漆漆的毒血中。軍醫攪拌毒血,令其不凝固。
所有人一瞬不瞬盯着毒血看。
奇跡出現了。
黑不透氣的血液漸漸泛出紅色,半個時辰後,化為黑紅交加。
衆人不敢離去,繼續看着。直到兩個時辰後,血液中的黑色褪去大半,越來越接近正常血色。
軍醫試了下此刻血中的毒素,驚喜發現散去不少。
如此還有什麽不确信的?
這藥方的确可行,阿春和酒兒也确是高陽氏女!
耗費這麽久,天色已黑。縱然蕭妙磬再迫不及待要為蕭钰解毒,也得注意阿春的身體狀況。
她忙安排祖孫下住下,好好歇息。
阿春卻道:“無事,老身今日來此,便是要竭盡所能,不須休息。越王中相思黃泉年歲長,服藥之後需徹夜浸泡在熱水中,使經脈暢通。如此,則相思黃泉可解九成。之後老身會調整用藥,再服用七八日,便能餘毒盡消。”
蕭妙磬喜悅的眼眶發酸,“好,那就按您說的做。”
蕭钰接話:“有任何需要,盡管與孤提。”
接着軍醫們就忙去準備了,阿春和酒兒沒有休息,直接去帶領軍醫配藥。
侍從們去準備沐浴的熱水。
阿春和酒兒的到來,就如同給枯木澆上了甘甜的水,整個成都宮都因此明媚起來,蕭妙磬更是無法言說心中的激動。
努力了那麽久啊,從決心紮根到從未放棄,從一開始的毫無頭緒到如今距離解毒僅一步之遙……這條路到底有多辛苦、多勞累,要怎樣在一次次絕望中堅持咬住希望,這一切只有她知道。
不,钰哥哥也知道。
他和她一樣的心情,也總是心疼她。
“音音。”蕭钰喚她。
蕭妙磬走到他身前跪下,伏在他腿上,“钰哥哥,我好開心,卻又有些害怕太美的夢會陡然碎去。”
“不會碎的。”蕭钰撫着她的身子,“過了今晚,往後,我便能為你遮風擋雨。”
蕭妙磬呢喃:“你從前也一直是為我遮風擋雨的,從沒變過。”
“那往後不但為你遮風擋雨,還要讓你每天更快樂,無慮無憂。”
吃過些膳食後,很快,阿春酒兒和衆軍醫們便将藥熬好了。
沐浴的事宜也準備好,侍從們會徹夜燒熱水,保證蕭钰徹夜都能浸泡在熱水中。
蕭妙磬的心跳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激動。
她看着蕭钰喝下藥,随後她推他到浴室,扶他在浴池裏坐下。
聽阿春說,這一夜過程會很痛苦。藥物以毒攻毒,是有強烈痛覺的,而熱水帶來的循環疏通又會将這種痛苦從腿部傳到全身,務必要熬住。
這對蕭钰來說不算什麽,先不說他南征北戰本就吃過太多苦,就單說上回劉姣那次,他便痛了一整個晚上,那感覺猶如淩遲酷刑。
想到劉姣,就想到那晚蕭妙磬用冰水将自己淋得濕透,以身體做藥。
這樣的事蕭钰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是以他握住蕭妙磬的手,鄭重道:“音音,你出去吧,今晚不要陪我。”
“為什麽?”
“上次的事,讓我心有餘悸。”蕭钰眉眼間滿是心疼。
蕭妙磬一窒,明白他想法了,她垂首道:“這次不會再和上次一樣了,我想陪着你,钰哥哥。”
“還是出去吧,在這裏你會一夜都睡不好的。”
“就算在外面我也不可能睡得着,這麽重要的日子,我哪還能呼呼大睡。”蕭妙磬說着,感覺到蕭钰握她的力道添了一分,她微怔,擡眼對上蕭钰耐心而認真的目光。
“音音,聽孤的話,去外面等着,有事孤會叫侍從。你若留在此處,我一夜都不會心安,就算是為了我,你也去外面等我,好嗎?”
被這雙深邃如幽月的眸子注視,耳畔是他認真而帶着渴求的話語,蕭妙磬心坎軟了軟,妥協了。
“好,那我出去了,明早見。”
“好好休息。”他擡手撫摸蕭妙磬的臉,像是道別前的不舍。
蕭妙磬走出浴室,阿春身體年邁已去休息,酒兒和袁婕在外頭等她。
酒兒道:“公主放心,今夜我會同軍醫們守在此地,以對不測。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麽不測的,我與祖母都曾給別人解過相思黃泉。”
聽了這話,蕭妙磬卻是驚訝,“你們給別人也解過?”
“是啊。”酒兒說,“我認識的幾個游俠,先前曾遭遇過一群穿黃衣服、手持雀翎的人。那些人在雀翎上塗抹的就是相思黃泉,幾個游俠中只活了一個,也是幸虧他功底好,又及時遇到我和祖母,我們趕緊幫他解毒了。”
蕭妙磬心裏蹬得一跳,和袁婕交換了眼色。
她問酒兒:“你可知那些黃衣人為何會有相思黃泉的配方?”
“我知道的,這也是我和祖母那麽巧能救下游俠的原因,我和祖母一直在追查那些黃衣人的下落。”酒兒說到這裏,眼中迸發出仇恨的暗光,“我的姨祖母阿秋被人擄走了,我和祖母懷疑就同那些黃衣人有關,很可能黃衣人擄走姨祖母後,逼她制相思黃泉供他們使用。”
蕭妙磬又看了眼袁婕,她記得袁婕說過,鳳嗣裏的那位高陽氏女不是自願留在鳳嗣,而是被抓來的。
莫非就是阿春的妹妹阿秋?
思及此,蕭妙磬向袁婕道:“如果可以的話,未來我們要救出酒兒的姨祖母。”
袁婕點頭。
酒兒不明白蕭妙磬為何忽然說這話,愣愣看着兩人。
後來在夜裏,阿春醒來過一次,特意過來瞧瞧。
酒兒拉自家祖母到一旁,将蕭妙磬與自己說的話告訴祖母。
“公主果真這麽說?”阿春先是有些驚訝,随後露出淡淡喜色,“聽公主此言,像是知道那些黃衣人的來路。我本還想,為越王解毒後便請越王和公主都幫忙查找阿秋的下落,不想陰差陽錯,公主本也有心幫忙。”
酒兒忙說:“那位頌姬姑娘看起來也知情,不妨我們同她了解一下。”
阿春說:“我去同她說就是了,你在這裏繼續同軍醫守着。此番我們祖孫既然出手,斷斷要保證萬無纰漏。只有治好越王,與公主那邊才好談。”
那廂蕭妙磬聽從蕭钰的話,回到房中休息。
但她注定無法入睡,是以一趟趟的起床,披着鬥篷去浴室外,詢問守在此處的酒兒和軍醫們蕭钰的情況。
而每當蕭钰聽見外頭蕭妙磬來了,都死死咬緊牙關,別讓自己因渾身劇痛而發出嘤咛。
解藥和毒.藥以毒攻毒時帶來的痛覺,以及熱水的作用,這種仿佛是萬蟻啃噬的痛苦密密麻麻遍布四肢百骸,簡直像是回到了劉姣作惡的那個晚上。
但他不會讓蕭妙磬察覺到他的痛苦。
所有的痛他都自己扛,不能叫音音擔心一分。
蕭妙磬來得次數太多,一直到三更半夜。
正好袁婕這會兒也起床來看看,聽說蕭妙磬一直沒睡,袁婕幹淨利落點了蕭妙磬的睡穴,把人放倒了。
“行了,扶公主去床上睡覺吧。”袁婕說着就招呼來一個侍婢幫自己。
她一邊扶着蕭妙磬,一邊低語:“一顆心為別人牽腸挂肚的,也不顧顧自己。要是你病倒了,旁人又能好受?”
蕭妙磬臉上還殘留一抹不能置信的表情,她真沒想到,袁婕會點她睡穴。
在陷入沉眠那一刻,蕭妙磬心底還在呼喊蕭钰的名字。
後半夜她确是沉沉睡着,卻不斷做夢,仿佛又看到自己和蕭钰從小相對,高高的他牽着粉團子般的她,走過田埂和池塘邊。
随後畫面不斷變化,牽着她的人長成了少年,卻忽然矮了下去,要坐在輪椅上。可他依舊牽着她往前走,她也依舊堅定跟着他。
他們從總角之齡走到桃李年華,彼時眉眼俊美的男孩,長成溫朗風流的青年。
不變的是他始終牽着她的手,走過一輪輪流年似水,月圓月缺。
夢醒的時候,蕭妙磬怔怔看着頭頂的紗帳,擡手揩去眼角一抹溫潤。
落在周身的光亮讓她漸漸回神,她忽然記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反應過來眼下天已大亮。
那麽……钰哥哥他……!
蕭妙磬慌忙起身,手抓過旁邊的外衫一披,雙腳伸到床下要去蹬上鞋子。
剛蹬上繡花鞋,就聽見殿門被從外面打開的聲音,接着是一道腳步聲朝卧室門口的屏風靠近。
蕭妙磬想是侍婢來服侍自己,連忙喚道:“幫我把梳篦拿過——”
話音戛然而止,沒能說完。蕭妙磬眼睛睜大,望着從屏風後走出的人,怔怔的望着,亦忘記一切。
那人身上披着從窗外照進來的晨光,美好的像是金色的薄屑,溫柔而神采奕奕,仿佛要化作漫天飛花登仙而去。
不是侍婢,不是侍婢。
是……是站起來的蕭钰!
作者有話要說: 蕭钰OS:腿好了,終于能翻身在上,把之前被欺負的份額讨回來。
感謝在2020-05-07 10:36:46~2020-05-08 10:03: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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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