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惹事精
次日,晨光熹微。
蕭妙磬着手去安置官奴樂伎。
這批人原都是伺候廬陵郡侯的,現在廬陵郡侯已死,基業被蕭氏吞并,這些官奴樂伎成了俘虜,被收入建業。
蕭妙磬見了他們後,先講明了建業宮的規矩,随後撥了個住處給他們,又指了建業宮原本的樂官負責他們的日常管理。
蕭繹還提到,讓蕭妙磬挑選樂伎,于慶功宴上奏樂。故蕭妙磬命所有樂伎們在她面前彈奏表演一番,她先聽聽他們的水準。
侍婢搬了凳子來,另有個侍婢撐開油紙傘為蕭妙磬遮陽。
蕭妙磬剛坐下,忽的瞅到這群樂伎中有個打扮與旁人不同的。
旁的樂伎都是素色衣裙,淺飾妝容;唯有她,一身殷紅襦裙,另用一張殷紅輕紗遮住面容,露出雙妝容濃郁的眼睛。
蕭妙磬不由多看幾眼,白皙食指往她一指,“那個樂伎是不是身份不同?”
負責押送這批樂伎進宮的侍衛上前道:“回亭主的話,她既是樂伎,也是廬陵郡侯的寵妾。”
蕭妙磬“哦”了聲,又喚樂官:“讓她們挨個演奏吧。”
随即按照樂官的安排,樂伎們一一上前演奏,蕭妙磬和幾個樂官共同考察。
這些樂伎裏有技藝不錯的,也有功底平平的。蕭妙磬時常聽蕭钰撫琴,自己平日也會彈奏些樂器,自然聽得出門道。
良久後,超過半數的樂伎都演奏完成。
旭日高升,溫度漸漸高了起來,不知不覺,蕭妙磬已出了層薄薄的細汗。原本落在蕭妙磬身上的日影已經挪開,頭頂的油紙傘也遮不住濃烈驕陽。
侍婢瞧見蕭妙磬濕漉漉的額頭,問道:“亭主要不要進屋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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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妙磬确也聽得乏了,加之烈日酷曬,口幹舌燥,遂道:“也好,休息一刻鐘吧。”
侍婢扶她起來,她向衆人道:“你們也去陰影下先坐着,樂官大人去端些水來,供大家喝。”
衆人謝過,蕭妙磬被送進了不遠處的小樓裏。
侍婢端來涼茶,蕭妙磬素手執涼茶,連着啜了好幾口,才覺得緩過一些。
放下茶杯,蕭妙磬随口道:“這些樂伎的水平,普遍不如建業宮裏的,怕是還得好好調.教。”
幾個侍婢也是這麽認為的,“建業富庶,風雅之士又多,宮裏樂伎的水平自然水漲船高。”
還有個侍婢說:“先不提建業宮裏的樂伎,就是建業喜好奏樂之人,都旨在不斷提升技藝,概因長公子他琴技絕倫,引了多少風雅之客追捧效仿。”
旁的侍婢拉了她一下,小聲責備:“你這話說的不是有問題麽?聽着像是拿長公子去和樂伎比較似的。”
那侍婢也察覺到出言不妥,連忙向蕭妙磬道歉認罪。
蕭妙磬知道她不是有心的,也就沒有怪她。侍婢松了口氣,蕭妙磬又飲下口涼茶,這會兒忽的想到那個紅衣蒙面的樂伎,廬陵郡侯的寵妾。
那樂伎眼妝濃郁,給人印象太深了。蕭妙磬适才在聽樂過程中,看了她好幾眼,不知她的技藝如何。
正想同侍婢們聊聊那個紅衣樂伎,偏在此時,外面傳來些動靜。
幾人都聽到了動靜,不覺交換了目光。那動靜聽着像是吵鬧沖突聲,女子們的叫聲和少年喧鬧的笑鬧融合在一起,越發的混亂。
蕭妙磬很快就驚覺,聲音好像正是從樂伎們所在之處傳來的。
是出了什麽事嗎?
她對上侍婢們雷同的神色,起身說道:“走,我們去看看。”
這一看,不得了。
蕭妙磬遠遠就看到,這建業宮裏的兩個小霸王。
兩個惹事精。
他兩個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會兒竟是在左右拉扯那紅衣樂伎,俨然一幅纨绔公子調戲女人的場面。
他兩個還想扯掉紅衣樂伎的面紗。
蕭妙磬立刻喊道:“蕭麒蕭麟,住手!”
兩個惹事精正是她的二弟三弟,也就是蕭繹的一對庶子,蕭麒和蕭麟。
這兩個是蕭繹六個子女中年紀最小的,不到十五歲,由妾室王氏所出。
他們是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連聲音都肖似。建業宮裏很多人都無法準确的分辨他們,當然蕭妙磬可以。她敏銳的直覺和對人情緒的感知力,放在區別蕭麒蕭麟上,也能起到作用。
兄弟倆聽到蕭妙磬的聲音,暫時停了下來。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看向蕭妙磬,露出近乎一致的頑劣表情。
哥哥蕭麒松開紅衣樂伎的袖子,說了句:“這不是二姐嗎?”
紅衣樂伎趁機避開幾步。
不想弟弟蕭麟不放過她,見她要躲,又将人扯了過來,“別躲呀!揭開面紗讓我們瞧瞧,看看有多美。”見紅衣樂伎不肯,便說:“遠遠就覺得你身段好,要是人長得也美,就幹脆跟了我們兄弟吧!比當樂伎不是好多了?”
他們說話時,蕭妙磬快步走近,聽着這些話,心中微怒。
“父親命我挑選樂伎配合慶功宴,你們若無正事,便不要妨礙。”視線瞥向蕭麟,“還不松開她?”
蕭麟翻了個白眼,雖手上松開了紅衣樂伎,嘴上卻不樂意的怼道:“不就看看她長什麽樣嗎?一個樂伎而已,還當我是來砸你場子?”
蕭麒也幫腔:“樂伎本就是供玩賞的,二姐就先讓我們過過眼瘾,這不過分吧。”
蕭妙磬翠眉蹙起,走到兩人面前,剔透容顏帶着淺淺怒色,“蕭家兒女,皆該立身正、不貪圖享樂,仔細想想父親一直以來對我們的教誨。再看你們的行徑,就和市井上的登徒子一般。”
蕭麒蕭麟對視一眼,眼底都是對蕭妙磬的不服。他們倒不敢對蕭妙磬不屑,先不說蕭妙磬身後有受寵的甄夫人和主事的大哥,就先說蕭妙磬自己的性子,看着不争不搶,卻不是能任人蹬鼻子上眼的。
她也就對甘夫人容忍些,對他們這些庶出弟妹可不是。
蕭麒不服:“我們就是偷個閑,來看看美人就罷,二姐何必這麽苛責我們?”
蕭妙磬道:“你們已然不小,該是給父親分憂的時候了。只父親把你們保護的太好,不教你們同大哥一般殚精竭慮。但平日裏也要多讀文法或是勤加練武,而不是行些纨绔無禮之事。”
“看美人也叫無禮?”兄弟倆很不服氣,蕭麒黑着臉道,“我們是越侯公子,就算把這樂伎讨回去也不過分吧!”
“過不過分我不知道,但父親對待治下百姓與奴婢,皆寬和照拂,特意命我好好安置這些官奴樂伎,萬不是你們這樣的态度。”蕭妙磬翠眉蹙得更深,“何況,眼下我在選拔慶功宴的樂伎,這是父親讓我打理的。你就算想讨樂伎回去,也不該在這裏公然拉扯,礙了宮中正事。”
蕭麟面上的頑劣已漸漸的全都化作不忿,幾乎是賭氣,“我若就是要妨礙,你能把我怎麽樣?憑什麽來指責我們兄弟?”
“憑我是你們的二姐,長幼有序。”蕭妙磬烏黑的眸子,定定注視兩人。
蕭麟翻了個白眼,像是氣笑了,“二姐也不過比我們大上一點,說的話我們為何就要聽?”
“不聽你們二姐的話,那我說的話呢?”
如漱石般溫朗好聽的聲音,此刻裹挾些嚴厲低沉,傳進每個人耳中。
蕭麒蕭麟方才還是不忿頂撞之态,一下子,兩個人皆是一怔,脖子仿佛縮了下,臉上的神色頓時化作被震懾後的敬畏和拘謹。
就像是兩只正欲發威的鬥雞驀然遇到天敵,所有氣場褪盡。
唯有蕭妙磬微怔,露出笑容,轉身向聲音響起的方向,“大哥。”
屬于輪椅的規律聲響,不疾不徐的響起。周遭人等皆行禮相迎,蕭钰略一擡袖,示意他們平身。
輪椅停在蕭麒和蕭麟面前,蕭钰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适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是你們自己去向父親請罪,還是我送你們去?”
明明蕭钰的語調不寒,聽在兩人耳裏,卻如箭矢穿心。而明明蕭钰是坐在輪椅上,兄弟倆卻覺得居高臨下的是他。
他們不由自主跪了下去,适才鬧得兇的蕭麟哆嗦着道:“大哥,我知道錯了,能不能不驚動父親……”
蕭钰撫摸掌中美玉,道:“想要我不驚動父親也可,向你們二姐致歉,往後也不得再做騷擾宮人之事。”
蕭麟忙說:“我答應!”
“那就記着,往後如若再被我撞見一次,”蕭钰語調一沉,“定加倍嚴懲。”
兄弟倆低着頭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服從和瑟縮。
很多時候,連他們也不明白,這位坐在輪椅上的大哥明明與他們生養于同一方水土,卻為何有種令他們不敢違逆、也無法超越的氣場。
兩人垂着腦袋站起來,促狹望一眼蕭妙磬,相繼道:“二姐,我錯了。”
蕭妙磬沒說話。
兩人又向蕭钰行禮,略有戰兢,“大哥,我們就先、先回去了。”
蕭钰道:“回去了好好做功課,凡我在建業宮,會不定期抽查。”
兩人聽了這話肩膀都是微顫,旋即灰溜溜的走了,竟是連回望這邊都不敢。
蕭钰看了眼他們的背影,不覺輕輕搖頭,眼中沁出點幽月般的幽幽無奈。
大争之世,朝不保夕,諸侯亦是如此。諸侯的兒子将來就算不能獨當一面,也該各有各的擔當。
這般仗着父兄的蔭蔽玩鬧下去,不思進取,若哪日父兄不濟事了,他們便只有死路一條。
妹妹們各個有自己的心思,弟弟們也不省心……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幾天晚上12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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