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外懷孕
明玉殿距離同心殿并不遠,但這一路過去,腳下的路程就好似地老天荒那麽長。
蕭妙磬知道蕭钰心急如焚,那是他的父親和生母,那是兩個宛如火.藥般一碰撞就會爆炸的人。
父親要對生母興師問罪,而他這個做兒子的,卻因為一雙不便的腿腳,連趕過去都那麽吃力。
是以蕭妙磬催促着推輪椅的侍衛:“再快一些!”
漸漸的,他們離同心殿越來越近。當同心殿就在眼前時,響亮的巴掌聲也從殿中赫然傳出,夾雜着甘夫人的痛呼。
蕭钰面色驟變,驚急中又沉如深淵。
不需看就知道殿內發生了什麽,這一刻,蕭妙磬不能不承認心裏滋生出一股陰暗的快意。甘夫人對她多年的苛待,還有這次的事件,她無法不怨怼。那抽在甘夫人臉上的巴掌,喚起了蕭妙磬深心處的痛快。
但大哥很焦急,很痛心……
蕭妙磬狠狠壓住私心底的情感,快步沖進同心殿,當即就看見甘夫人已被打翻在地。
釵鬓歪斜,發髻散開,甘夫人臉上是猩紅的巴掌印。她捂着臉,坐在地上,含淚仰視蕭繹,眼中的痛苦和絕望教人心驚不已。
蕭妙磬沖過去要扶甘夫人,“母親!”
似沒料到蕭妙磬會在這時出現,甘夫人一愣,随即倔強揮開蕭妙磬,“滾!我不需要你來幫扶!”
甘夫人手勁兒不小,蕭妙磬蹉跌兩下方站穩。
蕭繹也對蕭妙磬的出現而驚訝,開口道:“添音?”
下一刻蕭钰進殿,他面沉如水,毫不掩飾怨責的口吻:“父親如何能動手打母親。”
蕭繹尚着披風盔甲,風塵仆仆,渾身還帶着戰場未褪盡的血腥殺氣。整個同心殿因他而壓迫至極,他隐忍低吼:“本以為她只是要送添音去洛陽,我回來才知,她竟縱容侍衛用斬.馬.刀阻攔添音!添音和甄素若命有差池,她拿什麽來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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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钰行至蕭繹與甘夫人之間,将甘夫人擋在身後,直面蕭繹,“縱然母親所行偏差,父親亦不該動手,莫忘母親是您的結發之妻!”
甘夫人顫抖着咯咯笑起來:“是啊,結發之妻,可你父親早忘了!”
蕭繹面色寒的要滴出冰水,看向甘夫人的眼神裏,卻含着什麽的隐忍的難以窺知的東西。他恨恨一嘆:“你可知自己都錯在哪兒?”
“知道!這麽多年我還能不知道嗎?傷了你的甄素,你的添音,我便是罪無可赦!”甘夫人近乎絕望的笑起來。
“你——冥頑不靈!”蕭繹低吼,“大争之世,實力說話!天子已無權,不過是厲太師手中傀儡。他們冊封添音為貴妃,你便将人送去,是明擺着告訴天下,我蕭氏不過外強中幹軟弱可欺之流,甘願被厲太師掣肘?!”
蕭钰沉聲道:“母親已知道錯了,父親息怒。但父親不顧結發之誼,掌掴原配,難道便是無錯?”
蕭繹面色更寒,兩眼噴射出冷厲的光芒,直欲弑人。他向旁側一指,“你讓開,你母親犯下大錯,你替她說情也無用。”
蕭钰寸步不讓,“母親做錯的事,便由兒子代她受罰。事關生母,我不會妥協。”
“你——”
殿中侍婢們盡數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起。蕭繹的氣場已令她們感到壓迫,偏偏蕭钰意态堅決,頂風而上,渾然又是一股浩然氣勢。兩相較量下,仿佛将空氣都化為重重岩石,壓在所有人心口。
無聲之時,亦是暴風驟雨。
蕭妙磬察言觀色,腳步輕輕靠向甘夫人,想再将她扶起。誰想甘夫人忽然間從地上沖起,整個人朝着蕭繹撞過去!
這一下來的突然,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甘夫人狠狠撞在蕭繹身上,如瘋了般的捶打蕭繹。
“負心漢!我恨你,我瞎了眼才嫁給你!瞎了我的眼啊!”
雙眼通紅,歇斯底裏。蕭繹被推搡得幾欲站不穩,雙眼亦化作赤紅,大手鉗住甘夫人雙手,喘着粗氣吼道:“你發得什麽瘋!該好好瞧瞧自己現在的樣子!”
“對!我現在的樣子奇醜無比,我也瘋了!”甘夫人眼淚傾盆而下,“你知不知道,我真恨不得殺了你!”
“你冷靜點!”
“負心漢,有本事就處死我!你處死我啊!”甘夫人目眦盡裂。
輪椅上的蕭钰,此刻已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眼睜睜看着父母在他面前争吵毆打,他卻連最簡單的拉架都做不到。
無能為力的悲怆,燒了滿腔滿壁。
“父親、母親!”
而就在他悲痛出聲時,一個推搡間,甘夫人被蕭繹推坐在地。
蕭繹口中猶然怒吼:“甘孟蕤!”卻在失手将人推倒後,一時驚住。
瞬間的死寂裏,是蕭钰痛徹心扉的凄哀。
他連攙扶起生母都不能,只能看着蕭妙磬跑到倒地的母親前面,将人攬起。
這回甘夫人沒有推拒蕭妙磬,她坐在地上,像個即将失去神智的行屍走肉般,發出斷斷續續的低笑。
笑聲聽在耳裏,猶如是鈍刀在一下下刮着什麽,那樣的刺耳、不甘、怨怼。
“蕭繹……”
甘夫人最後只吐出這兩個字,就暈在了蕭妙磬懷裏。
這一刻,蕭妙磬好像在哥哥眼裏看到了驚濤狂湧,那是怆然、挫敗、自責,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痛恨,和對蕭繹的失望埋怨。
蕭钰手中的岫玉,被捏得近乎要碎開。掌心的汗水沾染了整塊玉,黏膩不堪。他猛地一手撐在輪椅上,身子一用力,整個人脫離了輪椅向甘夫人這裏撲來。
蕭妙磬不由倒吸一口氣,看着蕭钰落在了甘夫人另一側,從她懷中接過甘夫人。
躺在蕭钰懷裏的甘夫人,面色蒼白,發髻散亂,眼角綴着淚珠。雖已暈厥,卻像是潛意識陷在絕望的惡夢裏,發白的嘴唇微微抖動。
蕭繹不自禁大步而來,“孟……”
“止步。”打斷他的是蕭钰冷冷的聲音。
蕭繹不由僵住,“予珀……”
“予珀”是蕭钰的字。蕭钰看也不看蕭繹,垂頭低語,音色卻冷然如數九寒天:“父親甫從戰場歸來,煞氣太重,不宜留在同心殿。父親一路勞累,請更衣歇息。”
“予珀,你……”
“兒子會先陪着母親,還請父親不要再出現,莫惹怒了母親,傷她身子。”蕭钰說罷,轉頭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婢們,“都起來,整理床鋪,安置母親,速請醫女。”
視線再次回到蕭繹身上,“父親請回。”
冷冷的四字如珠玑落地,濺起滿殿冷意。蕭繹也仿佛在這冷意中僵成冰雕般的人,一顆心寒浸浸的越沉越深,愈發覺得冷。
在不知道甘夫人所為之前,他還在廬陵戰場看着夜晚的明月,思念甘夫人;他和蕭钰父子齊心,将廬陵那塊硬骨頭嚼下來。
轉眼,在戰場上算無遺策、臨行前還給他留下制敵計策令他大獲全勝的兒子,此一刻看也不看他,失望而疏離。而他的夫人,昏迷前哭笑的姿态,似骨釘釘入他腦仁中。
蕭繹僵立良久。
蕭妙磬面色複雜的看了眼蕭繹,垂下眼,默默幫侍婢扶起甘夫人。侍婢送甘夫人去床鋪,蕭妙磬接着去扶蕭钰,送他回到輪椅上。
在這三人的沖突裏,她看起來像個局外人。可偏偏一切的源頭都是她和阿娘,她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很快醫女就來了,蕭妙磬推蕭钰到甘夫人榻邊。醫女跪在床前,為甘夫人請脈。
沒人理會蕭繹。
蕭钰問醫女:“母親如何?”
醫女的神色有瞬間的驚訝,爾後是不可置信,她回道:“長公子,夫人她……她有喜了。”
完全沒人能料到,一時間滿殿屏住呼吸。
蕭钰握着美玉的手驀然一緊,心中掠起驚濤駭浪,半晌,手才慢慢放松。
而蕭繹,整個人都傻了。
當年甘夫人産下蕭钰後身子虧損,被診斷為再難有孕,要麽蕭家也不會連着進了三房妾室。這些年蕭繹時常留宿甘夫人處,甘夫人始終沒再懷上一兒半女。在所有人看來,醫女的宣告比晴天霹靂還教人震驚。
蕭妙磬驀地明白什麽,低語道:“難怪母親近來情緒激烈……”
醫書裏講了,女子遇喜後經常有激動易怒的現象,甚至明明自己有所意識,卻控制不住。
甘夫人為情所傷,多年積怨,厚重的情緒因着懷孕而盡數爆發。
怪不得啊。
蕭繹略微發顫的聲音響起:“多久了?”
醫女答:“已有兩個月餘。”
兩個月前正是蕭繹出征之際,他再問:“孟蕤自己不知道嗎?”
伺候甘夫人的侍婢們叩首,“夫人偶感不适,婢子們想請醫女來,卻都被夫人拒絕。至于夫人自己,确是不知道有孕在身。”
蕭繹說不出話,之前氣勢洶洶的怒火,現在全然熄滅,看起來隐忍而自責。
蕭钰囑咐道:“既然母親有喜,我會添置人手,你等都盡心照顧。有事便來報我,一切以母親和腹中胎兒為重。”
衆人拜伏答是,蕭繹伫立良久,驀地懊惱一嘆,一拳擊在自己大腿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24 13:33:51~2020-03-25 11:32: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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