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五
太子第二天一早去禦書房給皇帝請安的時候,便聽皇帝說要讓自己去給壽康認罪行禮。
“皇父是說……讓兒臣去給壽……姑姑請安認罪?”太子覺得自己身上都在發抖。皇帝嘆了口氣,“朕知道你的心思。但那是你姑姑,不是別人。她當年為了朕受了那麽多苦那麽多委屈,她什麽都沒說過。現在,是朕回報她的時候了。”
您欠她的,您去償就是了,何必讓我去呢?太子此時的想法大抵也可以代表當年的太後和徐皇後、薛皇後等等一幹人。不過經過了這兩天,太子對壽康的問題也琢磨出個味兒來了,很明顯,他皇父的本意絕對不是挑撥這姑侄倆作對,而是要讓他們和睦,這是一來是為了防止他皇父本人陷入兩難,二來也是為了給他姐姐後半生找個依靠。這用意不可謂不好,不可謂不良苦,但可惜了了,手段完全不對頭。
皇帝看他不說話,心知他還轉不過這個彎兒來,便又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你姑姑本來昨兒還說今兒要去拜你,但朕琢磨着這不是個事兒,放在什麽人家裏有姑姑去拜侄子的理兒呢?”
放在什麽人家裏都沒有,但放在咱們這個人家裏就有。太子心道。但此時他也明白過來了,這個時候和自己父親争這個沒用,只要父親不厭棄他那個倒黴姐姐,自己就得去拜這位禮制怪異的姑姑,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樣。太子一咬牙,心道,不過就是磕個頭罷了,兩眼一閉只當是給個牌位行禮呢不就完了?他這樣一想也就認命了,“兒臣聽皇父的。”
他這麽一說,皇帝心裏也舒坦了,直想,瑤生說得對,懂道理的孩子只要多教導教導總是能明白過來的。這樣兒好,這樣兒好,朕的太子到底是懂事知禮尊敬長輩的。皇帝想到這兒也笑了,“你明白了就好,待會兒就去,好好兒和你姑姑說說話兒,認個錯兒,她最寬容,不至于要給你較真兒。”
太子無法,只得滿心憋屈,滿臉帶笑地退了出去,一出門就換了猙獰面孔,對其中一個等在外頭的小太監低聲罵了一句,“狗東西,還不去傳步辇?難不成要我走着去昌恩宮麽?”
聽說太子真的要來昌恩宮,壽康也是毫無辦法,只能換了衣服,早早地站在昌恩宮外候着太子到來。
遠遠地一看見太子的步辇過來,壽康便深吸一口氣,讓宮人跪迎,待太子步辇到了跟前兒,也不等他下來便一福身,口中道:“請太子安。”
這個禮按說是不對的,臣下見太子再怎麽說也得是跪迎,人都到了跟前兒了才福了福身,這算是誰家的規矩呢?然而壽康就是這麽特殊。她本來的确是想要跪迎的,但昨天皇帝有一句話改變了她的想法兒——既然在朕面前免禮,又如何能給太子行禮呢?
皇帝這話的本意雖然是為了勸阻壽康拜見太子,但實際上也給壽康提了個醒。太子是儲君,但畢竟還不是君。壽康見君不跪,那跪拜儲君就不成體統了。所以她不能跪,只能換一個日常的禮。壽康一晚輾轉反側,才想出這麽一個主意,自己以為是很好的,以為即表現了自己尊重儲君,也不至于讓儲君日後在天子面前落了不是。她認為,太子必然能明白她這一番示好,以後也能好相見,讓大家都可以踏踏實實過日子。
但太子卻仿佛并不領情,他下了步辇帶着一個略有些諷刺的笑容說了一句,“姑姑在皇父面前都可以免禮,我怎麽敢呢?”說罷,卻也不扶,只是擺擺手對宮人們說了一句,都起來,然後就自顧自地進了昌恩宮正殿。
壽康雖然遠離宮廷十二年,但別人的眉眼高低還是看得出的,當下也知道自己一番心思白費了,心中嘆息一聲,卻也沒法兒說什麽。抱月有些擔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上前扶着她跟在太子後頭,也進了正殿。
一進正殿,太子也不坐,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瞧着壽康,作勢就要拜下去,壽康當然不會站着等他行禮,見他有這個意思,就立刻扶住了,“太子不必如此。”說罷便讓座。
讓座也是個麻煩,按說太子該坐主位,但壽康怕皇帝跟太子說了什麽,太子不敢坐,所以便動了番腦筋,請太子坐在了主位下右首處,自己則坐在左首,也算表示自己是低太子一頭的。
按理說,這樣的安排,就算是禮部的人來了,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默認了。但太子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心裏難免又要記壽康一筆,“當日姑姑回京,我本該去接的,不料身子不舒服,沒去成,還請姑姑恕罪。”壽康聽這話音兒不對,便道:“這有什麽?太子的身子要緊。再說,太子是儲君,平日裏也是政務繁忙,不必特意為我這點兒事兒還跑一趟,若因此耽誤了正事兒,那就是我的罪過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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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瞧着壽康的樣子倒也不似僞作,自己心裏便先有些打鼓。說句老實話,如果不是當年太後離宮前跟他說是壽康挑唆皇帝處置自己的話,太子也不會後來和和順走得那麽近。更不會平白無故地想起來跟一個長公主作對。眼見着壽康這麽曲意迎合,太子開始有些懷疑和順和太後的話,“姑姑不生我的氣就好,我還怕姑姑不高興了要和皇父說呢。”
這樣連試探都算不上的話,壽康聽了倒也沒不高興,“指甲蓋兒大的事兒,哪兒值當的呢?要我說陛下也是苛求太子了,這樣的事兒本不必太子親自過來和我說的,只打發個宮女太監過來講一句也就罷了。”壽康沒再提自己曾跟皇帝說要拜太子的事兒,畢竟皇帝中間攔了一道,真說給太子,壽康也怕太子以為自己要離間他們父子——這樣一番心思完全是建立在她沒有想到皇帝自己把事兒吐嚕出去的基礎上。
太子似乎笑了一下,“可惜皇父不肯。皇父說本來姑姑要來拜我,要我說這才是不敢當呢。我哪兒值得姑姑拜呢?”
壽康暗自皺眉,心道這個太子也做了十來年了,怎麽這麽說話?可見是平日裏順風順水慣了,沒見過一點兒麻煩事兒。但這樣教訓的話,壽康跟梓敬說說也就罷了,皇子這樣的身份她都不好多說,更不必說現在這兒坐着的是太子了。她想了想,“太子是儲君,禮制所在,一切都是應當的。”
太子哦了一聲兒,似笑非笑地看着壽康,卻不說話了。
壽康看他那個樣子本是有些奇怪,但再一轉念,便是恍然大悟,心道,他哪兒傻啊?他可是比我精多了。這樣想着,便起了身,沖太子深深一福身,“這是臣的不是,請太子恕罪。”
太子見她明白了,也就不多計較,親切地伸手過去攙起了壽康,笑道:“姑姑這是做什麽呢?可是折殺侄兒了。”太子心裏舒服了,但跟在太子身邊多年的大太監安貴兒卻是吓得臉都白了。他當年是皇帝身邊兒的近侍,後來才分給太子的,所以他是親眼見過皇帝是如何為了一頂鳳冠和禮部險些弄到不可開交的。他太知道壽康對于天子來說意味什麽了,那是一道疤,任誰碰一下都是疼。太子今兒痛快了,明兒怎麽樣可就不一定了。即使皇帝不為壽康動搖國本,也一定會計較他們這些奴才未能勸谏太子之罪。
安貴兒只恨自己身份低微,插不上嘴,不能立刻跪下替太子認個錯兒,磕個頭。
“太子這話說的,倒讓臣無地自容了。”壽康不動聲色地抽出胳膊,退了一小步,卻再也不自稱我了。太子當然也注意到這點了,但此時他心裏只有勝利的快感,“皇父那邊兒……”他意味深長地停住了,但壽康還是明白,“臣自然不敢多嘴。”
太子一笑,卻完全沒考慮是否這昌恩宮中的事,真的就是壽康不說,他皇父就不會知道了,“姑姑剛回宮,好好歇着罷。我先走了。”說罷也不等壽康說什麽,轉身便走了。
也因為他的轉身就走,所以并沒看見最後壽康的跪送。
作者有話要說: 東主努力存了一天之後,有了稿子就有了底氣
結果周四摸魚一整天……
今天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