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五
皇帝當然不會讓天下人說他不尊敬祖母,所以便以‘太皇太後玉體欠安,特添兩名侍藥宮女’為由悄沒聲兒地把鴻雁的事兒掩過去了。
這日薛皇後見皇帝臉上終于有了笑模樣,便小心地把端貴人和靜嫔的事兒說了。皇帝看了她一眼,“端貴人先關着罷,靜嫔行嫉妒事,降為貴人,別的處罰暫時也不用了,皇姐壽辰快到了,別惹上晦氣。”薛皇後遲疑了一下,“陛下,前兩天永寧長公主來找過我,說……端貴人也是無辜的,被人逼到那兒了才那麽說話,而且又已知錯,故而不當罰……還說,端貴人會忍不住要回嘴是因為……”薛皇後臉上有片刻的扭曲,“是因為她是愛您的……”
皇帝被茶嗆了一口,薛皇後吓了一跳忙遞了帕子過去。皇帝拿帕子捂着嘴咳了一會兒,“這是永寧說的?”
薛皇後低下頭生怕皇帝看見自己忍笑的臉,“是。長公主說,端貴人曾對她說,她愛陛下,相思早已刻骨……”薛皇後說到最後終于沒忍住,笑出聲兒來。皇帝聽得也是臉上一紅,又見皇後笑話,更覺臉上下不來,便虎了臉斥責道:“你是皇後,理她這些做什麽?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就是了。”薛皇後也知道皇帝這是覺得不好意思了,倒也不怕他,“陛下,別人也就罷了,但永寧長公主可是比皇姐例……”
皇後當遵奉皇姐之意。永寧比壽康例,則皇後是不是也該遵奉永寧之意?
永寧此前雖然也有讓人瞠目結舌的時候,但到底是沒過問過宮務的,所以皇帝一直沒意識到在這上頭,永寧也是比壽康例的。
這樣一想,皇帝也就不好跟皇後說你不要管她的意思——那就是背棄先帝遺旨。皇帝這樣一想,心中便頗有些不悅,“她有什麽意見讓她和皇姐說去,由皇姐做主。她再比皇姐例,到底也是妹妹。”薛皇後得了這話放心了許多,“是。”然後便說起了壽康壽辰的事。
禮部今年又新給壽康取了兩個字的尊號,“仁瑞”,薛皇後私以為這兩個字太大了,但皇帝只是擺擺手,“這是梓敬取的,他知道奉承,有這份兒孝心,朕就給他這個機會。留着罷。”薛皇後便又說起戲目及自己備下的壽禮,“我想着皇姐也不少什麽,便說将先頭哥哥請的那尊羊脂玉觀音……”
皇帝搖搖頭,“瑤生給你請的,你留着就是了。換個別的罷。”
薛皇後這下就知道壽康是的确不待見自己哥哥了,當下便乖覺地附和道:“是,那不知陛下……”她沒想清楚按照皇帝的心意應該是問‘您賞什麽’好,還是問‘您給什麽’好,于是就幹脆沒說完。皇帝也知道她想問什麽,“朕心裏都有數,你不用擔心。不過永寧那兒你得多看一眼,她的壽禮不可直接呈上去。”
哦,是了,皇帝還是知道去年那‘一支玉瓶兒’的故事了。薛皇後雖然也不怎麽喜歡永寧,但還是含含糊糊地寬慰了一句,“如今身邊兒都換了伶俐的人,想來不會再出岔子了。”
皇帝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不放心,“罷了,她這份兒壽禮你替她出了罷,太後那份兒朕來出,別掃了皇姐的興要緊。還有和順,皇姐壽辰之前不許她再……”皇帝說到這兒突然停住了,“唔,和順這事兒皇後就不用費心了,朕自有主張。”
能有什麽主張?還不就是又要給人家驸馬挪地方?薛皇後私心裏這麽猜測着,但嘴上還是說陛下聖明。
夫妻二人正說着話,外頭就有小太監匆匆進來遞了個折子給成維,又小聲說了句什麽。皇帝瞧見了便問道:“什麽事兒?一會兒都不讓朕得閑!”
成維忙過來雙手遞上折子,“兵部尚書薛昭鴻大人遞進來的八百裏加急。”
皇帝挑挑眉,接過來看了一遍,臉上突然顯出些驚喜與難以置信,又看了兩遍才大笑起來,對薛皇後道:“瑤生很好!辦事很妥當!你有個好哥哥!”說罷又對成維道:“賞!把前兒新作出來的那個八音盒兒賞給皇後,坤德宮上下賞半年的例銀。”
Advertisement
雖不知道是什麽事,但一時坤德宮上下還是充滿了對皇帝皇後的賀喜聲。
薛皇後一方面高興,一方面也有些好奇,但內宮幹政不妥,故而也不敢問,只是道:“薛家得陛下垂愛,薛昭鴻能為陛下分憂實在既是他的本份,也是他的福氣。”
“你不必謙,你哥哥的本事朕還不知道麽?這回很好,派得人很得力,終于是找到耿鷹父子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薛皇後雖然是不大清楚外頭的事,但這個耿鷹卻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壽康長公主她小叔子,他那點兒事跡,薛皇後多少還是知道的。這個耿鷹雖然是耿順的次子還是庶出,但論起得寵卻是勝過他哥哥耿鹗千萬倍的——要不當初怎麽是耿鹗來做這個質子呢?而且這個耿鷹娶的也不差,他的妻子是破格封昭慧郡主的皇帝的叔叔寧親王的庶女,兩人還有個兒子。後來耿順起兵造反逃出封地的時候,這個昭慧郡主沒被帶走,就被随後追到的薛昭鴻所領軍隊找到,又送回了京城。而耿鷹父子随着耿順一路逃到青海,被薛昭鴻追上的時候,耿順已經命心腹送走了耿鷹爺倆兒。現在,這爺倆兒可算被找着了。
薛皇後當然高興,雖然不是自己哥哥親自找到的,但聽皇帝的意思,找人的人是哥哥推薦的,差事辦的好了,哥哥最差也有個舉薦之功呢。
皇帝又問成維,“瑤生在哪呢?”成維看着皇帝高興,忙道:“薛大人在禦書房外候旨呢。”
皇帝便站起身來,“皇後再看看皇姐的壽辰上的事兒,今年務必要弄得熱鬧些,讓皇姐高興。”說罷便要起駕回禦書房。
薛皇後原本是不敢耽誤皇帝處置正事兒的,不過既然都提到耿鷹了,有一件事兒她就不得不問,“陛下……這……昭慧郡主可怎麽辦呢?按理說,這樣的日子,她總不好不露面……”
昭慧郡主是去年才回京的,一回來就病了,再加上遇上賢皇後崩,宮裏也沒什麽大典,所以她不露面也沒什麽。這回皇帝要給姐姐面子,要大辦,那京中凡是有诰命有品級的都得進來賀一回,若是身份不夠那還好說,只在殿外叩頭就罷,但偏偏昭慧是個郡主,是夠資格入內說話的……薛皇後的意思是,一來,昭慧和壽康也算是同病相憐,這回丈夫兒子被抓,一死肯定是在所難免了……就怕見了她勾起壽康難過。二來,萬一到時候人還沒到京,還沒處斬,這昭慧郡主要求情,又怎麽辦?
皇帝站住了腳,想了一會兒也覺得這事兒不好辦。不過作為天子到底是有特權的,比如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并且不給理由,“讓她在家接着養病罷。”他還有句話沒說出來,朕跟皇姐的關系好容易好些了,她可別出來生事。
宮裏接連賞了薛昭鴻和薛昭鴻遠在老家的父親,這麽大的動靜是為了什麽,寧王府想不知道也不容易。
寧王是個老實人,要不然也不會被欺負得把自己女兒往火坑裏送。這回聽說耿鷹父子被逮着了,大是發愁。按說這是朝廷的喜事,明日大朝群臣得恭賀,但他閨女可怎麽辦呢?該怎麽告訴她?不告訴?瞞得了一天兩天,還能瞞得了一輩子麽?但告訴了之後呢?這孩子會不會做糊塗事?萬一口出怨望之言呢?萬一想要求情呢?萬一想不開在這檔口兒一條白绫挂了自己呢?樁樁件件都是落陛下的臉面的……到時候她自己怎麽樣不說,一府上下只怕也都得不了好……說到底,不是每個嫁了逆臣賊子的女人都是壽康長公主啊。
想了半天,寧王一咬牙,把心一橫,還是讓人套車往自己女兒住的那處宅子去了。見了面倒也不鋪陳,直接就說耿鷹父子被抓了,正往京裏來呢。
昭慧郡主雖然是個王爺庶女,見識不算很廣,但至少也是王府長大的,常識還是有的,耿鷹這樣的人被送到京裏能有什麽結果?死是肯定,只是看是怎麽個死法罷了。
“王父!耿鷹是逆賊死不足惜!但我兒,我兒才十四歲!他還小呢,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都是他那個爹不好!王父,求求您,您求求陛下罷,饒我兒一命罷!哪怕……哪怕是把我們母子一塊兒高牆圈禁了我也認了啊!”
寧王看着女兒這樣也是老淚縱橫,“你別糊塗!這次……誰也救不了他們。”
“不!王父您能的,您是陛下的親叔叔啊!”
“壽康長公主……何嘗不是陛下的親姐姐呢……”
如果陛下殺了耿育青卻留下你的兒子……他怎麽可能不顧及壽康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