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日語啥玩意兒叭叭哇哇嘶嘶嘶……哥你等等我,我帶了5000啓動基金,給我換個日元呗!”十二點下飛機胡楊就開始滋兒哇亂叫,第一次出國別提多亢奮,就差騎到銀裴秋肩上大聲吆喝。他騎着銀裴秋的行李箱往前滑,銀裴秋還得停下給胡楊扶着。胡楊興奮地指着機場外那個旅游APP的标志,掰着銀裴秋的頭往那個方向扭:“你看那個,我金主!贊助商!爸爸我一定好好努力拍視頻!”
這個APP宣傳理念是真實體感,公司邀請了10個不同的藝人,每人提供一萬住宿基金和往返機票,唯一要求就是住宿只能在APP內選定,并将旅行以vlog形式呈現。周白陶解釋叫公費旅游,他拿出一半兒的錢給胡楊訂好了酒店,剩下的5000留給胡楊當車馬費。這筆錢對胡楊無疑是巨款,小心翼翼擱信封裏揣着。結果銀裴秋無奈掏出自己的visa卡,眼神像看着上個世紀出國務工的打工仔:“沒卡啊?腦子裏抽一張?”
胡楊左右一瞄,灑脫地摘下帽子,抖出亂蓬蓬的頭發:“爽啊,國外真好,沒人認識我,撒蹄子玩兒!”
“相機給我。”銀裴秋無言以對,拎着箱子往自己預定的車上走。上車後他對着司機說了通胡楊聽不懂的東西,胡楊一問才知道這人在問司機可不可以錄像。銀裴秋把胡楊腦袋壓在窗戶上,自己退到另一邊:“先拍個短鏡頭,片頭用,表現你最真實的情緒就行。”
“我想蹦。”
“下車。”
“你這是強人鎖男!”
“拍不拍?”
“拍!你導的就算限制級我也拍!”胡楊給自己打板,“action!”
日本土地利用率算是極高,剛開出機場沒多久,周遭就聳立起高樓。胡楊扒着車窗呆看着辦公樓裏那些忙碌的白領,這回兒看着銀裴秋也說不出什麽,只能借着窗戶反光,一巴掌蓋住鏡頭的倒影。街燈的光影使臉龐明暗交疊,汽車裏放着《Easily》,胡楊回頭望向銀裴秋,眼底燈河流淌。
“卡。”
“這氛圍好像有點兒暧昧。”兩人在酒店大堂又拍了一段兒,胡楊受不住服務員探尋的眼神,只能讓銀裴秋打住,“哥哥咱倆上樓去?不是,你跟我住?周哥給我定的房間我估計沒多好啊,我是走親民路線的。”
“得了吧,你走的是磕碜路線。”銀裴秋白了胡楊一眼,“我剛補了個加床的錢。”
“一張也行啊?”
“你試試行不行。”
親民就意味着便宜,便宜就意味着狹窄。日本酒店标配規格就不算大,胡楊推開們就看到兩張小床擠在一塊兒,他翻個身手都能掀銀裴秋身上去。胡楊心想自己是由奢入儉難,看着這床鋪居然還敢嫌小:“咱倆這個子,腿支棱在外邊兒釣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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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裴秋舉着相機想拍一個進屋的長鏡頭,可這屋門到窗戶還沒有三步長。兩人推開浴室門,那個窄小的浴缸胡楊只能縮着坐,雙臂在廁所都展不開。銀裴秋沒住過這麽小的酒店,他現在有點兒後悔:“啧,還行,至少幹淨。”
他一回頭胡楊已經開始換衣服,窗子沒關,也不想着背對銀裴秋,直接從旅行包裏撈出一個塑料包,用嘴一撕拎起衣服就往上套。胡楊嘴角還沾了片透明的塑料薄膜,對上銀裴秋嫌棄的眼神只好說:“咱倆又沒啥不一樣的,該看都看過了……呸,啥玩意兒粘我嘴上了?”
“掐青那塊兒我還沒看。”
“晚安886!我睡了,哥你早點睡吧,年紀大熬夜容易禿頭。”
所以周白陶是哪兒來的底氣說帶上胡楊能開心?銀裴秋換上睡衣,睡前又确認了一遍胡楊的安排,腿上突然一重。眼見着胡楊一個側翻,手腳都搭在了銀裴秋身上。小年輕精力來得快去的也快,胡楊睡覺老吧唧嘴,搞得銀裴秋半晌沒睡着。
他定定地看着胡楊的臉龐,探手輕輕撥開擋在胡楊額前的碎發。眼前那人的五官早脫了孩童的稚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五官讓銀裴秋頓生出奇異的沖動。腦海裏那個劇本主角仿佛被這個畫面帶入了線條,以視線為筆,輕描淡寫勾勒出靈動的雙眼。兩人之間那個狹窄的縫隙已經被枕頭填滿,銀裴秋躺倒在平坦的床板上,閉上雙眼試圖用構思情節來沖散雜思,但每一幕都與胡楊有關。
第二天銀裴秋頂着巨大的黑眼圈翻身起床,胡楊居然不在身邊。他收拾好行李走到賓館前臺,果然發現胡楊在那頭和前臺小姑娘雞同鴨講,又是打手勢又是瞎比劃。他捧着臉裝花,兩手wave裝花瓣往地上飄,也不知道這姑娘聽懂沒。臉卡這種東西是無國界的,逗比也是,小姑娘被胡楊誇張的表情逗得一直笑:“ok!Sakura,kyoto,good!”
“kyo?京都?sa……撒了我吧。”胡楊大早起來就想問在哪兒看櫻花比較好,結果他那中式英文外加小學生詞彙,也就前臺樂意跟他菜雞互啄:“啊!堪,can,油提起米,艾拉無語?”(can you teach me I love you?)
前臺這句話明白了,幾乎每個外國人來都要問,她指了指一旁像是胡楊同伴的人說:“at night,say,月が青ですね。”
胡楊可算明白了高中老師說的外語的重要性,他不僅聽力不行,理解力還有問題。銀裴秋找過來,他也不能多留,胡楊給前臺說了句謝謝,大步往銀裴秋身邊跑:“哥,咱們下一站是不是京都?那姐姐說京都sa啥,櫻花,好看!”
“五月你就看個葉子。”銀裴秋搖搖頭,“你這個七天短行程,不是讓你去五個地兒。讓你看看富士山,摸摸東京塔那紅柱子就得了,重點是酒店體感。”
銀裴秋不明白胡楊怎麽對櫻花有那麽大的熱情,他不喜歡這種到處飄的粉瓣兒。美歸美,總有種頹敗潛藏其中。換酒店那一路胡楊都蔫頭耷腦,銀裴秋抓着電車扶手好幾次都覺得胡楊要摔下去了。他只能摘下自己的耳機,塞進胡楊的耳朵裏,銀裴秋雙手合攏勉強形成罩子,借着擁擠的人流貼近胡楊的後背:“閉上眼睛,歌詞裏有櫻花,Sakura,注意聽。”
歌曲的魅力在于情緒的傳達,哪怕語言不通也能其中感受到那種溫柔的流動。胡楊看過的圖片由靜轉動,樂聲鼓風吹亂滿樹粉雪,而從背後傳來的熱度和氣味讓胡楊産生出一種幻想,他似乎聞到了一股味道:“哥,你說櫻花是什麽味兒的?”
“苦的。”在全盛時節凋零,滿是死骸飄散空中,銀裴秋只能想到凄美。
胡楊将全身的重量壓在銀裴秋身上,輕聲反駁:“我覺得其實很好。”
就像愛豆的職業壽命,短短花期一過,自然會被人遺忘。胡楊對這種花的執着完全是因為曾經看到過的比喻,有人說他們這些愛豆該活得像櫻花,需要盡情在青年時代展現自己的活力和少年美。這個職業不允許人變老,不允許行為不端,不允許打耳洞也不允許紋身,存在的意義就像那一場粉雪,對粉絲或者愛豆都是一場春空幻夢。
“用短暫的生命給人帶來快樂,不好嗎?”胡楊摘下耳機,握住銀裴秋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還以為這些花能活得長一點。”
“你以為作品是為了什麽存在的?”
銀裴秋靠近胡楊的肩膀,用力握緊胡楊的手,語調輕緩還帶着這位藝術家獨有的浪漫:“我相信攝影能記錄下所有美的瞬間,它能讓時間永遠儲蓄在膠卷裏,就算多年之隔也能從中窺見當時的全貌。我在做的事情就是記錄,不是賦予意義,而是一種呈現,把那些發着光的片段保留下來,永遠在漆黑一片的空中閃耀。”
“人都會老的,小朋友。”銀裴秋聽到到站提示,反手牽住胡楊擠出車廂,“但是相機能記錄下來我們曾經年輕,曾經或絢爛或平凡的過往。”
胡楊愣在出站口,他深吸一口氣,甩開銀裴秋的手用力抱了上去。銀裴秋措手不及,摟住胡楊還幫他把帽子往下扣:“有事嗎?這麽喜歡搞這些突然襲擊?”
“你剛快把我給閃瞎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兩人放完行李就開始瞎逛,胡楊非得在APP上租和服,他自己穿了件白底楓葉暗紋,磕磕巴巴對導購說要個差不多的,不過這回別人沒聽懂。銀裴秋選了件黑底劍葉,他心裏覺得這種租賃的衣服不幹淨,對上胡楊那期待的眼神只能不情不願地換。
銀裴秋換好出來的時候胡楊倒抽一口涼氣,學着導購小姐兩人一塊兒不停地海豹拍掌。肩寬的人就跟衣架子似的,領口裏隐約顯露的紋身更顯得銀裴秋有股成年男人的性感。他松松垮垮往架子上一靠,不停沖胡楊搖頭:“只有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才會在日本街上穿和服。”
胡楊懶得管銀裴秋的挖苦,旅行基金手一滑就又溜走三分之一。銀裴秋讓胡楊自己舉着自拍杆,走在店外的河道邊錄視頻,自己抱着手臂等效果。誰知道胡楊不看鏡頭光看銀裴秋,河堤邊啄草籽的鳥都比胡楊專心。
“好好工作。”銀裴秋失笑,他往旁邊走了兩步才接起電話,語氣驟然轉冷,“我想咱們倆沒什麽好談的,要懷念過去別扯上我。”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充滿譏諷:“那你還來日本做什麽?銀導演現在也跪下來賺錢?好一個理想主義者……”
沒等那人說完,胡楊就聽到撲通一聲。這響動不像是銀裴秋跳河,掉進水裏的那人的手機。胡楊看了眼旁邊用中文寫的禁止向河中扔垃圾,不知道該心疼手機還是心疼罰款:“說扔就扔?”
“再買一個。”銀裴秋掏出三萬日元塞進标志牌的夾縫,“正好換個私人號。”
胡楊翻了個白眼:“那咱倆的合照沒了啊。”
銀裴秋搶過胡楊的自拍杆,借了個位,和胡楊鼻尖撞鼻梁:“現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