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沒人告訴這幫參演嘉賓節目其實是從機場開始錄的,胡楊和趙淼當然也想象不到,在兩人去成都暫住準備出發那天晚上,銀裴秋觀看工作人員發來那段視頻的表情。那叫一個五光十色,五彩斑斓,五雷轟頂還七竅生煙。
這次參演的嘉賓除了事業偶遇瓶頸需要突破的趙淼和潘雨櫻之外,還有一個原來走性感路線、現在想轉女權的電影女演員孫音橋。帶隊人是小火了一把的網綜藝人李小明,另外還從專業登山隊和浙大請了兩個專業人士做技術和知識支持。
另外的另外,就是胡楊這個意外産物。
當晚總導演讓銀裴秋叫上了剪輯和後期,準備制作一個先導視頻放網上做引流。總導演自然是想把重點放在潘雨櫻和趙淼身上,這兩人的粉絲相對年輕且死忠居多,樂意上微博轉評贊一條龍,推廣起來也方便些。但潘雨櫻公司推說他家藝人沒有化妝,收到視頻的幾個人只能從趙淼的素材開始看起。前面幾個片段說實話沒什麽爆點,銀裴秋煩躁到想要快進,這種頂着溫柔人設的人最沒看點。綜藝不就為了好笑,話都迎合着粉絲說,營業弄得好,幾個老爺們兒面面相觑跟看鴨子似的。
“你們還別說,我孫女兒就喜歡這種,前幾天還非要我找這小年輕要簽名呢。”總導演叫程遷,脾氣挺古板一小老頭,個子還不到銀裴秋肩膀高。一見銀裴秋這新進組的副導演就開始稱兄道弟,項目不聊酒先喝了三頓,現在走路都全靠銀裴秋抓着他的肩膀。
剪輯師外號“粉毛”,原名馮懋,全場唯一的姑娘,這會兒看視頻的功夫她就嗑光了半袋瓜子。粉毛瓜子皮兒往地上一呸,面色頗為不耐煩,鼠标幾動就把前面那一截兒全剪了:“那到時候拷個原片給你孫女玩兒呗,我快進了。”
這一快進,幾個人就看到了趙淼去扯人耳機。其他幾個人都在因為那個東北大姐罵趙淼而爆笑,只有銀裴秋盯着畫面一直沒動。他認出了胡楊,那小孩兒的眼睛确實好認,顏色淺淡像兩塊兒琥珀嵌在白玉板上。剪輯師和總導演讨論之後覺得這段兒可以保留,銀裴秋自然也沒什麽意見。
粉毛咬着瓜子往後看,看到胡楊擡腿撕褲子那兒直接滿嘴瓜子皮兒噴在了屏幕上:“這孩子擱哪兒蹦出來的啊?”
銀裴秋的臉色頓時變得跟鍋底一樣黑,他不知道自己在上哪門子的火,心說這年輕男孩兒的快樂他是越來越搞不明白了。反倒是程導演在一旁樂呵上了,他立刻就讓粉毛把工作人員收紙巾那部分保留着:“我好像記得這個小朋友,一開始就是要好玩一點,記得放大一點啊,真人秀嘛,挺好的,不需要臉面。”
扮傻充楞,綜藝也就賣個這種東西。觀衆看着那些什麽都做得好的人也看膩了,偶爾想放松一下,自然是要看這些藝人過來吃癟的。此刻在賓館睡到鼾聲直起的胡楊還沒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經受綜藝之神的第一次考驗,不過同間屋子的趙淼卻起了個大早,這會兒先是把行李箱的火雞面弄到顯眼的地方,然後才把桌上昨晚剛買的小半瓶伏特加藏到電視櫃後面。
胡楊睡得迷迷瞪瞪從床上爬起來,頂着個雞窩頭還睜不開眼,他瞥見火雞面就問趙淼:“淼哥,節目錄制之前那什麽……策劃書上不是不許咱們帶零食嗎?”胡楊自己是一點兒都沒敢帶,一方面是他想在觀衆面前表現好一點兒,另一方面他不想承認,其實還是不想讓銀裴秋覺得他不專業。
“小胡楊睡醒啦?”趙淼也就比胡楊大五歲,說話老是感覺以長輩自居。他把箱子攤開才坐到胡楊床邊,淡笑着去給胡楊整理垮到一邊的領口,“你知道綜藝是讓別人覺得有趣的吧?那我們有些時候就得違規,搏個記憶點而已,我也不吃這個東西。你帶了什麽嗎?給我看看?”
“我想想,”要說有什麽記憶點,胡楊那箱子裏還真沒有,“藏紅花,衣服鞋襪,還有保溫杯和充電器。”
趙淼無言以對:“你真乖……怎麽不帶書?”
“帶書幹嘛……不是爬山嗎?謝謝哥我自己來,”胡楊躲開趙淼快碰到他頭發的手,腦子裏還是一片混沌,“高中我放假都不會帶書回去的,不是當擺設嗎?誰會看書還是怎麽樣啊,裝的挺愛學習,做作。”
作為行李箱裏放了三本小說并且非常做作的人,趙淼現在覺得有點尴尬。他挑眉也不多說,笑着拿出隔離就要往胡楊臉上撲,不出所料這小孩兒又躲開了:“幹什麽啊?大清早的化妝,又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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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行李箱啦!快穿衣服!”跟拍PD直接用房卡把門刷開,胡楊視角裏就是一群黑衣壯漢魚貫而入,一個人打開了他的行李箱,另一個直接把趙淼的火雞面扔進了自己手上的塑料袋裏。
胡楊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super me睡衣外加一條紫色的大褲衩子,對比趙淼那一身早就收拾停當的出街打扮,想伸手去撸一撸自己的雞窩頭,最後只能對着攝像機尴尬地笑:“這才六點半吧,哥哥姐姐起的比樓下的雞還早呢?”
“快去穿衣服,快去。”趙淼湊到胡楊旁邊耳語。
于是這孩子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随手抓起地上的褲子外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腿一張連跳兩床,直接沖進廁所就是咣的一聲把門關了。攝制組還沒回過神呢,廁所門又被人輕輕拉開了一條縫,胡楊探出個小腦袋耳朵都紅了,給跟拍PD小聲說:“姐姐你能給我拿條褲子嗎?剛跑急了,抓的是褲裆劈了那條。”
胡楊沒注意到銀裴秋這會兒就站在門口,周圍的人都被胡楊逗笑了,誰都沒動手幫他拿褲子。胡楊尴尬到滿地找縫兒,一擡頭看到銀裴秋,眼神兒先是跟看到救星一樣,之後又飛飛速移開伸手去戳跟拍PD。說實話銀裴秋挺尴尬的,他都準備走進去給胡楊拿東西了,就等那小孩兒開口,結果這人就躲。
“趕緊穿,要出發了。”銀裴秋壓着火氣還是叮囑了胡楊一句。
門關上前一刻胡楊才膽戰心驚地看向銀裴秋,聲音都帶着點兒顫;“知道了,哥哥你別脫。”
你別脫。
敢情好,銀裴秋這火當時就下了,他沒忍住嘴角不停地往上勾,笑聲全變成了鼻子裏吭氣兒。手也找不到地方擱,銀裴秋摸出一根煙溜到走廊上,笑得煙都沒咬住,半晌火點着了,他才靠在牆上吐出一口煙。看起來他脫襯衣這事兒給胡楊留下面積不小的心理陰影,銀裴秋低頭看着自己的黑褲子,在謝應奇怪的注視下笑得像個傻子。
“銀導演,趕時間,要出發去拍女藝人那一組了。”謝應這幾天春風得意,得罪起銀裴秋來完全不計後果。他眯着眼睛盯向銀裴秋的褲裆,拿起自己的工作牌在銀裴秋眼前晃,“導演,趕時間,你把褲子脫了給別人換啊。”
“你屬狗聽覺敏銳啊?滾。”
這廂胡楊進廁所之後把褲子脫了一半,驚覺自己說錯話之後靈魂出竅頹坐在馬桶上。鏡子裏他滿臉通紅,雙目無神就像下一秒就要死了。胡楊覺得平時自己還挺正常的,但當他看到銀裴秋,總是會在腦子裏搜索關于這個人的細節,總想說點他倆都懂的東西。這種時候胡楊就會很緊張,一緊張,話出口就變了味兒。
“你真傻,檢查箱子的時候你都沒掙到什麽鏡頭。”攝制組一走,趙淼就拉着呆若木雞的胡楊到窗邊喝酒。他直接把“好不容易”讨要回來的火雞面扔進了垃圾桶,自顧自喝了一口酒看向胡楊說:“哪兒有你這樣的?躲廁所不出來啊,露點肉又沒什麽。”
“我腿上全是毛。”胡楊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連頭上的小卷發都快耷拉下去了,“你說得對,我真的好傻啊。”
趙淼了然地點點頭,遞過酒瓶卻被胡楊推開。胡楊直接撲倒在床上,側着頭看着自己沒被翻動的行李箱,低聲嘆了一口氣。不管有沒有鏡頭都無所謂了,關鍵是他想給銀裴秋留下好印象的原始目的被自己這一通瞎操作毀滅了個徹徹底底。“我真傻,真的。”他癱在床上像條死狗,嘴上重複着初中課本上祥林嫂的臺詞,“如果我沒有……唉,我真傻真的,淼哥我就是個蠢狗。”
房門這時候又被人從外推開,胡楊立馬爬将起來坐的端端正正,一個勁兒沖趙淼使眼色把酒藏起來。趙淼卻笑着搖頭,跟走進來的謝應打招呼:“謝哥咱們準備走?這是胡楊,安排他和我坐一個車吧。小胡楊,這是負責跟拍我們的攝像師謝應,你叫謝哥吧。”
“我知道胡楊。”謝應走到電視櫃旁抱手站着,向胡楊投來一個暧昧的眼神。他勾手拿過趙淼的酒瓶,聞了聞又遞回去,話是說給趙淼聽,眼睛卻一直盯住胡楊,“少喝點兒,你們銀導不喜歡烈酒的味道。記住咱們約的……時間,導演組的車就在你們後面。”
“哦對了,他的褲子沒帶兩條,所以你穿條結實點兒的褲子。”謝應走之前回過頭,笑出一嘴耀眼的白牙,單手在空中一撕,“嚓。”
“周白陶說的沒錯啊,”胡楊喪失了生存下去的意志,“謝應就是條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