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轉變
李桓見到賀霖躲進馬車裏頭去,面上的笑意越來越濃。賀霖和他一年多年前分別時容貌越發長開,但是穿着上一如既往的素淡,一頭烏黑靓麗的長發不盤成發髻,反而和以前未發跡時候一樣,梳成兩條長辮子。
以往也未曾覺得有什麽不妥,不過如今并非往日,李桓心下想着,要不自己送些許首飾過去?
“舅母。”李桓翻身下馬到崔氏馬車前抱拳道。
舅家為大,做外甥的和舅舅親近乃是理所當然,李桓今日貴為晉王世子,親自來接進洛陽的舅母入城,也無人覺得不對。
“你這孩子,也不必親自前來。”李桓也算是崔氏看大的,對着他語氣也不免放緩了幾分。
“舅母一路辛苦,外甥又怎能偷這麽一會的懶呢?”李桓說道。
崔氏如今回到洛陽,心情十分好。清河崔氏也曾經在洛陽安家,不過如今政局動蕩,士族們也是被這些鮮卑人放在一邊的多。
她輕輕将車廉掀開稍許,看着外面頗有些冷清的景色,心中頓時感嘆萬千。
賀內幹在兩日前便得知今日妻兒會來,早就派人在城門那裏等着。那些奴仆都是從原來失勢了的那些大臣家裏接手了的,辦事麻利的很。
不過有李桓這麽一個世子戳在那裏,一群人倒是顯得有些放不開。
将崔氏一行人迎入新居,新居也是從步六孤家的人手裏拿過來的,洛陽變亂的時候,大都督大肆撲殺步六孤家的人,但沒把府邸怎麽樣,當然那些府邸裏頭藏着的錢帛還有美人是被搜出來瓜分一空了。
賀霖跟在崔氏的身後,李桓走在她旁邊,不知道為什麽,這回她總覺得李桓那雙眼睛時不時的就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這一路車馬勞頓,她估計自己這回都好看不到哪裏去,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看的?
崔氏這一路行來,也頗覺得勞累,即使駕車的馬夫禦車本事再好,也不會完全讓車中的人沒有颠簸感。
崔氏和李桓說了幾句話之後,幾個小輩就很有眼色的告退,讓崔氏沐浴休息去了。
次奴扯着李桓不讓走,嚷着要李桓給他說戰場上的事情,黑臀年紀太小,早被乳母抱去睡下了。
賀霖在一旁看着次奴和猴子一樣上蹿下跳,就差沒挂在李桓身上了。
她被男孩子過于活力四射的嗓音鬧得頭疼,不得不上去拿出長姐的氣勢,将鬧騰的有些過分的次奴從李桓那裏扒拉下來,轟出去老實睡覺。
賀霖擡頭看李桓,李桓笑盈盈的看着她。
“怎麽了?我臉上有甚麽嗎?”她見李桓眼裏的笑意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臉。
“嗯,這裏。”李桓說着,舉起手向她伸過來,他相貌生的好,從袖管裏探出的那只手也好看。賀霖也不明白,明明就不是什麽嬌生慣養,但是偏偏生的那樣好,肌膚白皙手指修長,這樣的郎君拉出去,少說也會被不少小娘子丢果物的。
想着沒反應過來,李桓的指尖已經落到了她的面上,指尖一勾,好似在面上揩拭什麽。
“好了,可以了。”李桓忍着将手指滑到她脖頸上的沖動,将手指移開。指尖滑膩的觸感凝在那裏,他擡頭看她,今日她也是穿了風靡的襦裙,外面的衫子衣領堪堪的擦在肩膀處,露出裏面的圓領衣。
一道略顯青澀的弧度随着呼吸輕輕起伏,兩人年歲差不了多少,他在長大的同時,眼前的少女也漸漸出落的越發水靈起來。
“這洛陽應該還有不少事要讓你處理吧?”她招呼李桓在另外一張坐榻上,自己靠着憑幾坐下。
在晉州的時候,因為晉州地處偏遠,消息流通不暢,李诨和賀內幹那裏到底是個什麽情形,也真的不清楚。李诨造了步六孤家的反,還是後來在路上才知道的,知道之後的賀霖在慶幸自家姑父和父親勝利之餘,後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造反這回事,即使李诨扯得大旗是讨伐弑君的步六孤肇,可是這一旦敗了誰管你用的是多正義的借口,直接連男人帶家眷孩子一鍋全炖了。
這一次落敗的步六孤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洛陽晉陽兩城的步六孤家的男人基本上都殺光了,還有在路上被追殺的人,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勝了是富貴滔天,敗了則是全家跟着萬劫不複。
這就是一場拿着自己和全家的性命在豪賭的賭局,不過就眼下來說,他們贏了。
“那些步六孤家的人要怎麽辦?”她問道。
“我又不是事事躬親,”李桓提起一邊的壺給自己倒了杯酸酪,“兄兄才被封晉王,事情多的很,要是一件件都自己來,我哪怕再多生出幾雙手也不夠用的。那些步六孤家的餘孽,自然也有人去追剿,一顆人頭便能換來一個好位置和許多財帛。”李桓說着便笑了,他雙眼微微眯起,口中的酸酪加了蜂蜜,酸中透着股甜,“自然是有許多人願意去做的。”
這話說的平常,賀霖聽得心下一陣發寒,不過自己是得益者,被追殺的又不是她,過了會就抛在腦後了。
“聽說當今皇後也是步六孤家的?”比起外頭男人們互相打打殺殺,賀霖有興趣的倒是宮廷秘史。
李桓有些驚訝的瞟了賀霖一眼,過了會他好笑的搖搖頭,“問她做甚,壞了好興致。”
“你知道西域裏有葡萄吧?”李桓道。
“知道啊,以前在晉州院子裏還有種,只是種的不好,每次結果,都是聞着香吃起來都是酸的。”賀霖說道。
“我這兒倒是有葡萄酒,喜歡麽?”李桓的手扶着一旁的憑幾,身子向她探出稍許,嗓音裏不自覺的帶着些許引誘。
“葡萄酒——!”賀霖壓低了嗓音驚呼道,和現代葡萄酒想喝了就去買一瓶不同,在這會還是個稀罕物件,尤其還是時不時戰亂的北朝。
“有嗎?”賀霖雙眼發亮。
“有。”李桓點頭,“不過眼下我也沒帶着,過幾日,你就喝的到了。”
說了會話,又陪着吃了點東西,李桓看着賀霖腦袋和雞啄米一樣向下啄個不停,知道她這樣是累壞了,讓她回去休息,李桓自己也出來。
他騎在馬上,将帷帽重新戴好。洛陽城內的大道十分寬闊,中央的禦道冷冷清清,沒有人去在天子專用的道上行走或是馳馬。
李桓別過頭去,兵亂之後的洛陽城有幾分冷清和蕭條,所幸的是這一次的變亂主要還是在外城,皇宮所在的內城倒是勉強算是平安無事。
他口中輕叱一聲,催促着馬兒加快速度,向官邸行去。
賀昭受了冊封,已經是晉王妃,她看着兩邊李诨新納的姬妾,一陣頭疼。随着李诨的步步高升,賀昭也越來不期望他會連個像樣的姬妾都不會有,結果這一來洛陽,果然是多了許多莺莺燕燕,更讓她頭疼的是,這些莺莺燕燕裏,幾乎全部原來是王妃之類的貴婦。
其中還不乏漢人士族出身的女子。自從孝文帝改革實行漢化之後,元氏宗室也多與漢人世家通婚。
這一個兩個的完全就不讓人省心。
賀昭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姬妾中跪坐的最前面的女子。
姬妾之首的女子滿臉冷漠,即使對着王妃也沒多少低聲下氣的神色,她容貌濃豔,眉宇裏更是有一份不馴。
還有個前朝皇後。賀昭心中冷哼一聲。
罷了,如今她已經是王妃,這日子也必須一步一步走下去。
收拾步六孤家,李诨沒有看在當年步六孤榮的面上手軟,其中也有步六孤手下将領自行歸順的。
慕容紹擡頭看了看外頭的陽光,北地的眼光帶着一份*辣的熾熱。他這次是帶着前丞相步六孤榮的妻子和步六孤肇的餘部歸順李诨。
他并沒有死守到底的心,何況這李诨自己親自一路追來,他已經無後路可退,與其困死在孤城裏,不如投降還有一條出路。
“慕容紹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阿單氏氣的一雙手都在顫抖不止,“丞相和太原王如何器重你,你如今是這麽報答他的?”
慕容紹走在前面,聽到後面阿單氏的罵聲,他不去搭理。
李诨這邊早就接了慕容紹的信,已經等在那裏。
慕容紹走入大帳,對着李诨拜下。
李诨受了他這一禮,點點頭,“我聽說你曾向步六孤肇進言,不要放我離開,對麽?”
慕容紹站在那裏,點點頭,“可惜他不用我言,落得如此下場。”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李诨身邊的将領發怒扶住腰間的環首刀,作勢就要拔*出。
“住手。”李诨喝住那位将領,他和顏悅色的看向慕容紹,“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先生當初聽命于步六孤肇,自然是要為他出謀劃策。”
“如今我正是用人之際,不知道先生可願為我所用?”李诨問道。麾下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眼前的人有才,也不是對步六孤家忠心耿耿,可以一用。
事到如今,好像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慕容紹拱手再次對李诨一拜。
步六孤家的釘子拔幹淨之後,李诨返回洛陽。
這回,賀霖算是見着賀內幹了,賀內幹比過去稍微講究修飾容貌了些,回到家沐浴換過幹淨衣裳了才去和妻女兒子見面。
一見到崔氏的面,賀內幹便笑道,“在洛陽可還覺得習慣?”
崔氏平日裏冷淡的面容上,此時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嗯。”
“眼下事還多,等我忙完,我就給你一個外命婦做做!”
“外命婦?”賀霖在一旁輕聲問道。
“是啊,我在外頭拼死拼活有了這麽一番成就,哪裏能不讓你家家也跟着威風威風,那又有什麽意思!”
“可是……”賀霖面上有些古怪,怎麽這個外命婦在賀內幹口裏好像就是一塊豬肉,說買那就買來了。
“你家家擔得起!”賀內幹抱起兒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