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餘辜
餘鸩有個弟弟,不是親的,在外頭撿的。
據說撿到對方的那天是個冬天,地面上都被飄落的雪給覆蓋着結起一層薄冰,但餘鸩就疑惑怎麽這都沒活活凍死那個野種!
居然還好死不死的讓他老子撞見。
餘家在大家族裏算得上是有名望,尤其是這輩出來的餘淵臻,那手段真是比之餘家長老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紅紅火火的青出于藍勝于藍,殘忍的令人發指,他不怎麽玩女人,只喜歡玩死女人,不過也玩出了個種,那就是餘鸩。
一生下來,其實是沒身份的,因為不曉得他娘究竟是哪個路子裏蹦跶出來的,總歸是見不得光的情婦就對了,所以一開始是養的比較随便,随便的丢在某個旮旯角裏自生自滅,之所以留下來還是得了餘淵臻的那句話。
他掀掀眼皮,“留着,指不定以後我就懶得搗騰出另一個呢。”
于是就留下來了。
這話日後是說準了,這位矜貴狠毒的大少爺大抵是花樣玩得多了沒興致,對女人都是興致缺缺的看不上眼,後來娶了個夫人回來當擺設,把餘鸩丢給對方養活,餘鸩在他這名義上的母親手下活得是驚心膽戰誠惶誠恐,每一天大概都是水深火熱般的生活,然而自他這母親擺設當久了最後忍無可忍一走了之以後,餘鸩的好日子就來了。
他是被記了名的,也是餘家正經的少爺了,少了個母親壓他頭上,日子自然輕松快活了起來。
也就這個節骨眼上,餘辜來了。
餘淵臻撿到餘辜的時候是個下雪天,五六歲左右的小孩蜷縮在雪堆裏,臉色凍的蒼白,可模樣看上去卻十分安詳乖巧,好似酣睡的模樣看的餘淵臻心一動,連他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在經過這個地方的時候莫名的讓司機停下車。
一般上來說,不都是在冰天雪地裏被凍的瑟瑟發抖,整張臉都會皺的不成模樣,可他卻安詳的給人一種溫暖的錯覺。
司機看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餘淵臻眼皮也不擡的吩咐道:“把他帶回去。”
等把人抱回去的時候才知道是已經凍的離死不遠,喪失了知覺。
後來一查,是個沒人要的孤兒。許是動了恻隐心,餘淵臻居然把對方給留了下來,但防不住有心人的測測猜忌,懷疑他是沒有孩子又看不上親生的,所以就從外面找個回來培養。
這話傳到餘淵臻耳朵裏簡直就是笑話,難得這可笑引得他發笑,先不說這關系都還沒記名過戶,就說這餘家也不會随随便便的讓個沒血緣的來插手,也只不過随便養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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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做是小貓小狗。
然而餘鸩到底還只是個小孩,想不透這層,聽多了那些不切實際的風言碎語就真的信以為真。
從小起就跟餘辜不對盤。
餘辜的名意喻不好,死有餘辜。
餘淵臻把他的占有欲跟控制欲發揮到了登峰極造的地步,把他的所有物不管是人還是東西都要強制的冠上他的印記。
當旁人問起餘辜的名字,餘淵臻就漫不經心的想了下,心不在焉的随口說了個名字,就這麽被敲定了下來。
他的東西,自然要姓餘,取什麽,自然要聽他的,這都是理所當然的。
餘辜一開始身體就是營養不良,再加上又被凍壞了,瘦小的不起眼,沉默寡言的也不開朗,怯生生的不理會人,養到後來,模樣漸漸養出來了,生得打小就好,臉龐白淨,紅潤漂亮,就像是一個精致的瓷娃娃,走出去都叫人不住側目兩眼。
看起來倒是挺好欺負的。
但餘鸩哪裏知道對方壓根就不是個善茬。
他敢把玩具砸對方身上,對方就敢把玩具砸他臉上。
血順着額頭蜿蜒而下,緩緩滴落至下巴,餘鸩似乎忘卻了頭上的疼痛,一臉怔然的看着小小的餘辜爬到桌子上,站的比他還高以後,沖餘鸩喊道,“客廳是我的,房間是我的,玩具也是我的,你現在給我滾出去!”
餘鸩,哭了。
那是他這輩子的恥辱。
餘淵臻後來讓餘辜把這話再說一遍,然後笑眯眯的對後者道:“記好了,你是我的。”
那話裏透着溫柔的殘忍,就極輕淡的把這件事情給揭過去了,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而已,他可以坐視不理餘鸩欺負餘辜,也可以不把餘辜的回擊放在心上。
餘鸩總感覺餘淵臻不把他當回事,這個男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一臉的無關緊要,直到對方要把他送出國去培養以後,他才模模糊糊意識到他才是餘家的少爺,将來要接手餘家,而餘辜只是個在餘家被養大的孩子而已。
終究還是有差別的。
餘鸩在國外一待就是十幾年,他後來打聽過餘辜,據說對方已經被嬌養成了一個十足的纨绔子弟,學校也沒怎麽去上,只知道花天酒地跟人厮混,出乎意料的是,餘淵臻居然……縱容對方。
這才真叫訝異。
心甘情願的把餘辜惹下的爛攤子都給收拾的一幹二淨,這叫餘鸩糊塗了。
對方真的就只是随便被養着的小貓小狗嘛。
餘鸩不确定了。
他也模糊的捕捉過一些傳聞,說他們的關系……暧昧着。
沒等餘鸩再多想些什麽,他就接到了餘家的消息,讓他是時候動身回國。
餘鸩斂下眼,不自覺伸手摸了摸額上一道淺淺的痕跡。
車門被打開,露出了一張随意散漫的面容。
那眉眼是養尊處優久了渾然天成的驕縱,眼尾微微上挑的勾勒着微醺醉人的笑意,他的眸過分的含情,一眼望去是叫人差點信以為真的滿滿深情,那模樣精致到幾乎完美,只一眼就能勾的人失了心魄。
餘辜下了車就把車鑰匙随手抛給了下人,看家裏的燈還開着,眉頭就不自覺地煩躁皺起。
進了家門就見餘淵臻坐在桌邊,低頭翻看着報紙,他面前擺着一桌還未開動的飯菜,此刻聽見動靜擡頭朝他看來,本來皺緊的眉眼不自覺松散開來柔軟下來,“回來了。”
餘辜随意的應了聲,朝他走來,“不是說了讓你別等嘛。”
餘淵臻讓人把菜重新拿去熱,看餘辜一臉皺着眉不高興的樣子,頓了下道:“怎麽?不喜歡吃被熱的菜?我讓人重新做一份。”
餘辜興致缺缺道:“我不想吃。”
餘淵臻放下報紙,唇角含笑,溫聲細語,“在外面吃過了?”
他笑眯眯的樣子,最是毛骨悚然。
“……沒胃口。”
餘淵臻含笑看他。
餘辜動了動手指,“……想喝湯。”
餘淵臻讓人把湯快點端上來。
一桌的菜都是按照餘辜的喜好做的,餘淵臻夾了筷魚肉仔細挑好刺夾到餘辜的碗裏頭,忽然提道:“餘鸩過幾天就要回來了。”
餘辜沒什麽反應的把那塊魚肉塞到嘴裏,哦了聲咽下去。
餘淵臻就仔細瞧他的眉眼,怎麽瞧都瞧不夠,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癡迷的陷了進去,餘辜正捏着勺子低頭喝了口湯,暖融融的,似乎一下子能燙到心底。
他唇邊沾上了點,餘淵臻就伸手替他仔細抹去,他斂下眼由得對方意味不明的仔細的拂過他的唇,眼神冷冷的聽着對方道:“你要是不喜歡,回頭等他回來讓他住外面。”
餘辜懶洋洋地敷衍,“還好。”
像是多說一個字都很費力的模樣。
還沒吃幾口,餘辜就把筷子一放,餘淵臻眉一挑,看着他碗裏還剩下的飯,應當只算是給個面子動了幾筷子,問道:“飽了?”
“嗯。”
餘淵臻眉頭擰起,語氣越發溫柔,“不合胃口?”
餘辜笑了下,有些譏涼,“本來就沒胃口啊。”
“不舒服麽?”餘淵臻看着他,話語柔軟而甜蜜,“這樣我會心疼的。”
“是嘛?”
餘辜眉眼忽而笑着微揚起,這副模樣倒是叫餘淵臻微怔,看着對方那眼眸含情的朝他望過來,斂下的眼波光粼粼的好似情深,就這麽緩緩靠近着他,盯着他一字一句語氣呢喃的仿佛對着情人說出最甜蜜的情話,“那就把你的心挖出來疼給我看。”
那眼神是挑釁的,笑容也是譏諷的。
餘淵臻就看着那張離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心裏忽然翻湧起了別的滋味,他想湊上去吻一吻對方那柔軟的唇瓣,對方別開臉,側臉被陰影籠罩着,使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沒等他暗沉下眼來想做些什麽,就已經道,“到樓上去。”
“……好。”
他着迷的看着對方的側臉。
餘辜其實怎麽也沒想明白,那年冬天,為什麽就偏偏沒把他活活凍死。
死了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