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蘇澈把信拽在手裏,跑下了樓,沖出了家。
身後傳來母親的叫喚:“馬上要吃飯了,你還去哪啊?”
他來不及回應,發動車子往醫院飙過去。
父親還是老樣子,坐在辦公桌前低頭寫着什麽。
蘇澈沒有敲門,直接沖到桌前,問:“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沈長安自殺的原因?”
父親的筆頭頓住了,他反問道:“你不是一直說他是被我逼的嗎?”
“兩年前你們醫院是不是出過一起醫療事故,肇事的醫生就是沈長安對不對?他是因為害死了病人才想不開去跳樓的是不是?”蘇澈着急的追問。
“這些你從哪聽來的?”父親臉上帶點驚訝。
“沈長安自己告訴我的,他寫了封信給我。”蘇澈拿着信紙的手緊了緊,“可惜……我才剛剛看到。”
父親沉默了一會,然後嘆了口氣,說道:“兩年前的确因為沈長安的疏忽,導致了一個年輕人的死亡。不過,為醫院的聲譽着想,我們沒有向死者家屬說明真相,而只是說成是意外。但對于沈長安的失職行為,我們不能不追究。我最後只是要求他保守這個秘密,自動離開醫院,我想這個并不過分吧。”
蘇澈喃喃道:“可是,他卻始終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沒想到他作為一名醫生居然這麽脆弱……”父親說。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真相?”蘇澈通紅的眼睛瞪向父親,“害我一直蒙在鼓裏……”
“我也只是停留在猜測而已,誰也不知道他那麽做的真正原因。況且,”父親聲音沉下去,“這起事故必須絕對保密,誰也不能外洩。”
“就算是我也不能知道嗎?以我跟沈長安的關系,怎麽可能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蘇澈忍不住提高聲量。
“你現在不是都知道了嗎……其實知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沈長安還是一樣非但沒死成,反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父親冷冷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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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沒有區別呢?!
可是,蘇澈沒法跟父親說明白,也不想跟他說明白。
有些傷痛只有置身其中才能真實的感受到,有些傷口只有親自在刀下走過才會出現。
蘇澈坐回車上已經兩個小時了。
期間徐行打過三次電話,發了N條消息,母親也打了兩次電話,他都選擇忽視。
此刻腦子裏亂糟糟的,像擰成結的一團麻繩,他需要點時間來慢慢理清。
那封信被攤開放在副駕位上,單薄的一頁紙,随時都要被風吹走的樣子。
信上的字跡因為時間的關系而變得不那麽清晰。
蘇澈,見信好。(不過你此刻可能并不好)
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看到這封信,随緣吧。不過當你看到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真的很對不起,我選擇先走一步。我,殺了人,因為失誤害死了一條年輕的生命。雖然前輩都說作為醫生難免會犯錯,但我很清楚,這不是不可避免的死亡,完全是由于我的疏忽大意導致的!
我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我從沒跟你說過,其實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那年我才七歲,大貨車開過來時完全被吓懵了,一個阿姨沖過來救了我,但她卻當場死了。可能,我命該如此吧。僥幸多活了二十年,也該知足了。
我愛你,很愛你,我害怕你會覺得這樣的我很懦弱,很快就把我遺忘了,所以對不起我撒謊了,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所以我編織了一個美好的愛情宣言,然後當着你的面做出了最後一跳。我承認我是故意的,我想這樣我就可以一輩子留在你心裏了。
你,一定很恨我吧?沒關系,恨就恨吧,總比忘記了好。
永遠愛你的,沈長安。
恨嗎?
恨吧,也許。
恨他的謊言,恨他的自私,恨他口口聲聲說愛卻義無反顧的舍棄。
但此時他對他,豈是一個簡單的“恨”字可以概括完的?
他後悔在發覺沈長安脾氣改變之後,沒有跟他深入交流一下;他感慨沈長安對工作極度熱愛最後卻毀在工作手裏;他失望沈長安對他的不信任和對自己的不信任;他迷惘沈長安到底該不該醒過來……
還有徐行。
如果徐行知道了真相,又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很煩躁,想喝酒,想大醉一場。
如果醉了之後能忘掉今天的事,那再好不過了。
蘇澈一整天都沒消息,難道家裏出了什麽大事,還是沈長安那邊有什麽突發狀況?徐行趴在陽臺的欄杆上,望着遠處隐匿在黑暗裏的連綿不斷的山頭,心神不寧。
手機響了,是蘇澈的來電。
“我在停車場,你過來。”蘇澈語氣如常,不急不緩,聽不出任何情緒。
“好,我馬上到。”徐行挂掉電話就飛奔起來。
剛坐上副駕,蘇澈開口道:“什麽都別問,聽我的。”
徐行朝他看過去,似乎并沒有異常,他輕輕點了點頭。
蘇澈把車開到了最靠江的地方,打開後備箱,“拿上酒,跟我走。”
後備箱裏堆滿了啤酒。
徐行愣了愣,拎起一提,跟着蘇澈走到江邊一處石灘上。
月色很好。雖然只有半彎,但天空很晴朗,一片雲都沒有,半彎明月顯得特別的光亮。
江水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模樣,看不出前段時間洪水爆發過的痕跡。
蘇澈找了塊較平整的石頭坐下來後,拉着徐行坐到旁邊。
“喝酒。”蘇澈一把拉開易拉罐,開始往嘴裏大口灌酒。
徐行看着他三兩口就解決掉一罐,跟喝白開水似的,猛的一陣心疼。他一把搶過蘇澈嘴邊的第二罐啤酒,仰頭咕嘟咕嘟喝光了。
蘇澈瞪了他一眼,“幹嘛搶我的?自己不會開嗎?”
說着蘇澈已經拉開第三罐酒,正準備喝。一個不留神,又被徐行給搶走喝光了。
“你幹嘛?”蘇澈的聲音總算有點起伏,“只拿了這點酒過來不算,還拼命搶我酒喝,你什麽意思?”
“很明顯,我不想給你喝酒。”徐行打了個酒嗝,說。
“……我以前也經常這樣,你還陪着我一起喝。”蘇澈點了根煙叼在嘴裏。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希望我男朋友變成個酒鬼。”徐行說。
“管得還真寬啊,男朋友。”蘇澈深深吐出煙圈。
徐行拿下他嘴上的煙,幾口抽完,然後伸手摟住他,輕輕說:“蘇澈,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我吧雖然不一定能幫上什麽忙,但至少是一個合格的忠實的樹洞。你這樣……我會很心疼。”
蘇澈轉身抱住徐行,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很久沒有動靜。
徐行雙手在他的背上來回撫摸着,力度時輕時重。
又過了很久,蘇澈帶點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我知道真相了……知道沈長安為什麽要跳樓了……”
徐行的手瞬間頓住。
蘇澈慢慢擡起頭,從口袋裏掏出那張信紙,遞給徐行,“你自己看吧。”
手機電筒的光過于刺眼,加上那飄逸無比的字跡,徐行足足花了五分鐘才看完這封信,又花了十分鐘來消化信裏的內容。
果然是他。
媽媽用生命換回來的人,果然是這個沈長安。
不過,比起用主動放棄生命來證明愛一個人,沈長安出于愧疚自責而自殺,更容易讓徐行接受。
但他并不認可。
沈長安這麽做,不是彌補,而是逃避。
“你……怎麽想?”徐行小心翼翼的問。
“你知道嗎?在今天之前,我始終抱有希望,相信奇跡會出現。但現在,我猶豫了……”蘇澈看着江面,聲音漸漸低下去,“有那麽一瞬,我甚至希望,奇跡不要出現……”
徐行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奇跡會不會出現,只有老天知道,我們就聽從他老人家的安排吧。”
“嗯……”蘇澈回握住他,“徐行,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以後都不再說了。你給我聽好。不管最後奇跡有沒有出現,我跟沈長安都已經成為過去。我恨他,同時也會憐惜他心疼他,也可能,心裏一直有他的存在,但是,那已經不是愛了,而是一種及其複雜的感情。你能明白嗎?”
“我明白,”徐行看着他,輕聲說,“如果你對沈長安不管不顧,抛之腦後,就不是我喜歡的那個蘇澈了。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沈長安的選擇,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要漸漸把自己抽離出來。當拍不出好的片子時,不妨換一個全新的視角,我相信,一定能拍出更美的風景。”
“謝謝,”蘇澈緊緊抱住他,“謝謝你,徐行。”
“咳,那作為答謝,要不你就配合我一下……我們把昨天的節補過完……”徐行說的有點吞吐。
“嗯?”蘇澈頓了頓,“難道你想,野戰?”
徐行果斷站起來,一把拉起蘇澈,快速收拾好垃圾,“走,回我那去!”
“為什麽要去你家?”蘇澈笑了笑,“我那裏不是更近些麽?”
徐行回頭瞪了他一眼,嚴肅的說:“因為,今晚是我的主場,必須在我的地盤。”
蘇澈無奈的嘆口氣,“你的主場,我只能充當個陪練,還不知道最後命運如何……”
徐行上前輕輕咬了咬他的耳垂,貼着他的耳朵低聲道:“你放心,保證把你伺候好,這個陪練不會白當的。”
蘇澈心頭一癢,頓時笑起來。
壓在心頭兩年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戴在頭上的緊箍也是時候摘下了吧。撇開未知的未來暫時不去想,此時此刻的他感受到了久違的難得的輕松。
就算被壓又何妨?只管放馬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真相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