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嘴唇被咬得有點破皮。
因為擔心樓上樓下隔音不好,徐行一直咬緊下唇,把所有的聲音都咽進肚子裏。
蘇澈手指輕輕撫過他的下唇,又溫柔的舔了舔,然後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麽……這麽二百五呢……”
“我還不是怕樓下的女生聽到什麽不該聽的……”徐行悶悶的說。
“我這隔音效果還不錯的,或者,下次你咬我,”蘇澈摸摸他額頭上的汗,低聲道,“随便哪裏都可以。”
“……車已到站,老司機,該下車了。”徐行笑着說。
“這車坐得太舒服,好想一直坐下去。”蘇澈說得一本正經。
徐行拍拍他的肚子,“滾。”
第二天的行程主要是游江。
徐行租了兩個竹筏,女生們集中安排到一個筏上,他跟蘇澈則坐另一個筏。蘇澈聽着幾個女生一路叽叽喳喳個沒完,頓時對徐行昨晚的吐槽表示深切認同。
兩個竹筏一前一後,在碧綠的江水中慢慢游蕩。兩岸的田園風光接連倒退,每一幀都是優美的定格。
徐行蹲在竹筏後面,對着女生的竹筏拍了沒一會,就嚷嚷着換蘇澈上。
蘇澈鄙視的瞟了他一眼。
徐行撇撇嘴,語氣裏帶點小委屈,“我後面不舒服,蹲着難受。”
蘇澈無奈的笑笑,接過了相機。
游到一座古橋時,竹筏師傅貼心的靠了岸,讓大家上橋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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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們玩興正濃,橋上橋下岸邊筏上各種凹造型,蘇澈咔咔咔咔快門按得飛起。
其實對于這種純擺拍式的人像攝影,他多少有點不屑,但如果這是徐行的生計,那就另當別論了。
短暫的休息時間,徐行從包裏掏出一瓶水,擰開蓋子遞給蘇澈。蘇澈正手捧相機檢查剛才拍的那些照片情況,看到已經湊到嘴邊的瓶子,一時也沒想太多,張口便咬住了瓶口。
徐行小心的給他喂了幾口水,自己也跟着喝了幾口,然後拿紙巾給他擦了擦嘴角,順便再往上擦擦臉上的汗。
兩人誰都沒察覺這些動作有什麽不對,直到對面竹筏上的女生集體發出“哦——”的驚呼,以及一副“原來如此我們什麽都知道”的表情。
蘇澈一臉淡定的低頭繼續擺弄相機,徐行則沖女生們豎起食指放到嘴邊,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無敵的笑容。
女生們再次爆發驚呼。
最後一個晚上,夜景街拍進行中。
重新修整過的古街煥發出不一樣的光芒。霓虹燈似乎比以前更加閃爍,色彩更加斑斓。女生們站在五光十色的街頭,也更加明豔動人。
“徐導,我來給你們拍一張吧,這幾天盡拍我們了。我發現呀你跟你朋友都挺上相的。”其中一個短發女生面帶羞澀的提出。
徐行轉頭看了眼蘇澈,嘴上爽快的答應下來,“行啊,你等我們站好,直接按這裏就行。”
然後他拉上蘇澈站到三腳架前,估計了一下位置,感覺差不多了,就對短發女生舉了個OK手勢。
其他女生也全都聚集過來,圍着小小的液晶屏看。
徐行一手攬過蘇澈的肩,一手舉起做了個剪刀手造型,恨不得把嘴角咧到最大。蘇澈則雙手插兜,下巴微微上擡,面無表情。
畫面定格。
女生們都捂嘴偷笑。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哥倆好的姿勢,卻透出股強大的暧昧。果然氣場這東西是怎麽掩蓋都蓋不住的。
送走女生,徐行專心對着電腦修圖。
不得不承認,蘇澈拍出的照片比他拍的要稍稍強一點,就那麽一點點。
啧,看來以後要多跟蘇老師探讨探讨攝影心得。
蘇澈接起一個電話,邊說邊往陽臺走去。
“……對,叫沈長安……二十七歲……”
手下一抖,短發女生的臉被刷去一半。徐行盯着屏幕上的那半張臉,一動不動。
蘇澈打完電話回來,他仍然沒有動。
“徐行,”蘇澈走到他身邊,看了眼屏幕,“你怎麽了?”
“你剛說的那個名字,是叫沈長安對嗎?”徐行慢慢轉身看向蘇澈,聲音聽上去有點冷,“就是你的男……醫院裏那個人對嗎?”
“嗯,是他,”蘇澈摸了摸他的頭,“剛才保險公司的人打電話跟我核實一些事情,沈長安他之前買的……”
“他今年正好二十七歲,是不是?”徐行打斷他的話,“他……是不是孤兒?”
蘇澈有點詫異,徐行居然能猜到沈長安是孤兒,“是的,他小時候在福利院長大的,後來遇到一個好心人助養了他,供他上學……”
“他……是不是在……陽光福利院……長大的?”徐行的聲音抖動得很明顯,說到福利院的名字時不自覺加重了語氣。
“你是不是……之前就認識他?”蘇澈眉頭皺起來,輕聲問,“難道……你也是在那個福利院長大的?”
徐行搖搖頭,把短發女生的臉給恢複原樣,重新修好圖,點擊保存。然後發了一會愣,說:“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陽光福利院在陽光下看起來,一點也不陽光。
平房外牆已經剝落了不少,露出裏面深紅的磚。原本應該是綠色的房門經過風吹日曬,幾近褪成白色。窗戶的玻璃看不到完整的一塊,鐵欄杆上鏽跡斑斑。屋外雜草叢生,只有一棵棵松柏還在頑強挺立,像一群孤獨的守衛者,堅持守護着這所早就人去樓空的福利院。
五年前遷到新院之後,這裏就變成空蕩蕩的一片。也不知道政府的規劃是怎樣的,多年過去了還沒有動靜,于是這片地就這樣荒廢下來。
“我媽以前是這裏的義工,經常帶我來這裏,她教小朋友們唱歌跳舞做手工,我就坐在下面一起學。”徐行站在一間教室模樣的房子前,輕聲說。
“我……沒來過,不過我父親剛當上主任那會,來做過幾次義診。”蘇澈說。
徐行慢慢往福利院大門走,蘇澈默默跟在旁邊。
從福利院出來不過百米,就是一個三岔路口。
徐行站在人行橫道的指示燈旁,望着岔路口中心的三角區域,過了會,慢慢開口道:“二十年前的某個周末,我媽照常帶我來福利院。剛走到這個路口,一輛大貨車拐彎開過來,速度很快,當時路中間站着一個小男孩,看到車來了也還是一動不動,于是我媽就沖了出去……小男孩得救了,可我媽卻被卷到了車輪下面……”
蘇澈悄悄握住了徐行的手。
徐行深深吸了口氣,繼續道:“那時我才剛滿八歲……我爸恨我媽抛棄了他,對我很冷淡,後來他再婚生了一個弟弟,就不怎麽管我了。”
徐行轉頭看向蘇澈,“我媽出事後,我聽福利院的人說起過,她救下的那個小男孩,姓沈名長安,只有七歲,那天早上剛好偷偷從院裏溜出去……”
盡管烈日當空,蘇澈卻感到一股冷意,把他從頭到腳凍住,讓他無法動彈。
徐行繼續道:“我那時還小,很久沒有從我媽的車禍裏走出來,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那個小男孩。後來長大了,懂事了,也知道這不能怪他,慢慢就釋然了。但是,沈長安這個名字,一直牢牢刻在我腦子裏,一輩子都忘不掉。”
蘇澈眼前有點模糊。他萬萬沒想到,徐行跟沈長安還有過這樣的糾結,他更心疼的是,徐行那麽小就經歷了親眼目睹母親車禍喪身的苦痛。
徐行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缥缈,帶了點輕微的顫抖,“我媽用生命換回了沈長安的命,最後他卻跑去跳樓?這簡直是我聽過的最大最可笑的諷刺!如果他死了,他到下面怎麽有臉見我媽!所以,沈長安一定要醒過來!他不能死!”
蘇澈一把抱住徐行顫抖的身體,雙手緊緊把人勒住,無意識的重複念叨:“他一定會醒的,會醒的……”
“我沒事了,”下車前徐行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我就是……覺得事情太巧合,就像早就注定了一樣。不管沈長安最後能不能醒,都改變不了我媽已經去世的事實。其實,有時候我會以我媽為驕傲,她是真正舍己為人的無私英雄。”
“我也以阿姨為驕傲,也謝謝阿姨……救了沈長安。”蘇澈探過身在徐行唇上輕輕吻了吻,“更謝謝阿姨生下了這麽與衆不同獨一無二的你。”
徐行抱住他,埋頭在他頸窩處用力嗅了嗅,然後放開來,說:“這幾天我先回自己家住,我想一個人再慢慢消化一下。如果你去醫院看沈長安,別跟我說……”
“好。”蘇澈摸摸他的頭答應道。
徐行拉開車門準備下車,一只腳邁出去後,頓了頓,又轉身說:“還是跟我說吧,我也……再去看看。”
蘇澈點點頭,“嗯。”
事情的确巧合得離奇,蘇澈也需要時間來好好消化。
他跟徐行和沈長安之間的關系,因為徐行媽媽的壯舉變得更加詭異,不可避免的被抹上一層無法言明的悲傷色彩。
好在徐行向來樂觀開朗,他說沒事了,就表示不會受到沈長安太大影響。
只是,他真的願意再看到昏迷不醒的沈長安嗎?
馬上就到月底,蘇澈第一次沒有遵循這個時間。他把進城的日子往後拖到了下月初,給徐行多留出緩沖的時間。
“我明天會進城,你要一起嗎?”蘇澈給徐行發了條消息。
徐行的回複在半小時後發來,“這次我先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看來還沒緩沖過來。
“嗯,好。你給我好好接活掙錢,七夕沒多久了,太寒酸的禮物我統統拒絕。”蘇澈回複他。
徐行回了個yes的表情。
兩人在一起後的第一個七夕,該怎麽過呢?
蘇澈一邊開車一邊琢磨着。
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蘇澈依舊買了粉玫瑰,但沒有在病房裏待多久。不知為何,看到沈長安半掩蓋在白色被子下的蒼白的臉,他總是想到陽光下一片慘白的陽光福利院。
從醫院出來,他回了趟家。
好久沒回家了,鑰匙在車裏找了半天才找到。
可惜家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父親應該在醫院,母親可能外出逛街或做美容去了,保姆周阿姨估計去超市了吧。
他的房間很幹淨,一點灰塵都沒有。周阿姨應該經常打掃。
蘇澈從櫃子裏拿出相機包放到床上,掏出裏面所有的東西逐一看過去。好久沒碰了,居然有點陌生。
裝上鏡頭後他把相機拿在手裏掂了掂,紮實的手感一如既往。
七夕就靠你了。
蘇澈把所有東西重新裝回包裏,拎着包出了門。
七夕這天晚上,漫天星光。
徐行應邀來到客棧。一上到天臺,便有點傻眼。
一串串橘黃的小燈泡挂在半空,織起一片暖色的海洋。原來那張長桌鋪上了新的金色桌布,桌上擺着鮮花、燭臺、紅酒、牛排、蛋糕……椅背上還綁着大大的紫色蝴蝶結。
怎麽看都像霸道總裁與灰姑娘的浪漫晚餐現場。
可是,灰姑娘在哪呢?
當然,盡管他打心底裏不願意承認,可就事實而言,他才是更像灰姑娘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