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哦,你覺得他敷衍。”我說,“他是心事比較多,腦袋裏想太多事情了,所以看上去敷衍。”
我說:“他讀書讀太多啦!就想很多!我呢,讀太少了,想得就太少……根本想不了什麽事兒,一想腦袋就痛,一想,就怎麽想,怎麽都是不知道。”
我嘆氣:“還是得有個度,得剛剛好,不能知道得太多,也不能什麽都不知道。”
業皓文說:“那太難了。”
他問我:“他和你說過他大學時候的事情嗎?”
我點了點頭。
他還問:“他怎麽和你說的?”
蜀雪大學的時候和自己的老師鬼混,被人舉報,退了學,沒能畢業,他出去跑船,跑了十年,想上岸了,就在融市的碼頭上了岸。他在四季廣場游蕩了一段日子,他聽人說有個好再來,有個範經理,很願意給人一個穩定的工作。他就找去了好再來。
那是我第一次在好再來,經由範經理的介紹見到他的十分鐘後,我看到他靠在紅紅的過道牆壁上抽煙,眼睛很亮,鼻子很挺,嘴唇看上去很柔軟,我實在好奇他為什麽會來好再來,就去問了他,他告訴我的。
我笑笑,回業皓文:“過去的事情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吧,哎呀,大少爺,背後說人八卦要下拔舌地獄的哇!”
業皓文沒聲音了,喝豆漿,一會兒,他問我:“那害了人,但是別人都不知道他害了人,這種人要下什麽地獄?”
我說:“孽鏡地獄啊。”
“那地獄裏有什麽?”
“那裏有鏡子啊,很多鏡子,能照出你的原罪來,照出你到底犯了什麽罪,然後再發配你去什麽地獄受苦。”
“中國的地獄也講原罪啊?”業皓文瞅着我,疑惑地問。
我哈哈笑,搖頭晃腦:“我的原罪嘛,就是沒有錢!那我嘛,就會被打入金錢地獄,日日受被金磚砸死之苦。”
業皓文皺起眉頭,我吐了吐舌頭。他說:“我去打包點東西。”
我說:“給蜀雪的?”
他點點頭,我一拱手:“那您去吧,那顆自燃霹靂彈,我可不敢碰。”
業皓文笑着走開了。
我們一塊兒走回去宿舍,路上,我問他:“過會兒您回公司?”
業皓文應了聲,我說:“平時上班挺忙吧?”
他說:“還好,一陣一陣的。”
我說:“咳,都是辛苦錢。”
他笑了笑,抽煙。我們兩個都邊走邊抽煙,我不好問太多,問太深入,有些客人忌諱這些,業皓文看上去不忌諱,看上去好像對誰都沒脾氣,但他畢竟是蜀雪的熟客,要是不小心戳了他的痛腳,他不照顧蜀雪的生意了,我可賠不起這個損失。
我們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回了宿舍,他沒上樓,把早點外賣給了我就走了。我回上去時,盒盒和s回來了,s在洗澡,盒盒在看電視,看到我,盒盒瞪大眼睛:“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小寶你出門買早點去了?”
我把那袋早點的來龍去脈和盒盒簡單說了下,我說:”我沒想到大少爺這麽……”
“什麽?”盒盒點煙,搔搔眉心,“好說話?”
我搖頭:“不是。”我看盒盒,”不過,他确實挺好說話的。”
我說:“不過,他不說話的時候吧,有種……”我絞盡腦汁想想出個貼切的詞來,“就是那種好像不太開心……”
“郁郁寡歡?”
“什麽意思啊?”
“就是不開心的意思啊。”盒盒說。
我搖頭,這個詞不對,他也不是不開心,我想了好久,久到s洗完澡出來了,我們三個坐在一塊兒一起想,我說:“和蜀雪有時候有些像,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想很多的感覺。”
s說了個詞。
“憂郁?”
我恍然大悟,握住他的手上下搖晃,連拍了他的肩膀好幾下,盒盒做舉杯狀,我們三個都舉起空氣酒杯,在空中碰杯,笑成一團。
蜀雪睡到下午才醒,盒盒和s在休息,我給蜀雪熱了早上那份早點,筍絲肉包子,皮蛋瘦肉粥,豆漿。他洗漱之後坐在沙發上吃。我坐到邊上,和他說:“大少爺給你打包的。”
蜀雪說:“他改行送早點外賣?”
我拿出手機點開餓了麽,指着一個外賣小哥給他看:“對啊,你看就是這個外賣小哥,你看他的标簽,随叫随到,人帥多金,就是已婚。”
蜀雪笑着推了我一把,咬了兩口包子,問我:“那他是改行開滴滴?”
我說:“我說我叫不到車,你給他打的電話啊,他就來了啊。”
蜀雪看手機:“今天星期四,他不用上班?”
我也想不通,湊着蜀雪問:“對啊,你說他那麽有錢,上什麽班啊?還是這些錢都是他上班自己賺的啊,蜀雪你不是和一間大學的嗎,你說說他呗,他家裏是不是有礦啊?”
蜀雪說:“他小我一屆,我對他沒印象啊,要不是他自己說……”他說,“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倒在沙發上:“真絕情。”我吸鼻子,“聽了真傷心。”
蜀雪抽了兩張紙巾,回頭遞給我,彎起嘴角說:“那你趕緊擦擦眼淚。”
我躺在了沙發上,道:”你不記得你給他打電話?“
蜀雪搖頭:“我給他打電話幹什麽。”他想了想,“可能是想給一個開滴滴的熟客打電話,按錯了。”
“那個司機姓什麽啊?c開頭的啊。”
蜀雪托着下巴,沒聲了,不吃了,點香煙,抽煙。我踢踢他的胳膊:“催命鬼哇。”
他笑出來。
業皓文不說話的時候顯得憂郁。蜀雪就連笑得時候都顯得憂郁。
我坐起來,壓扁了嗓子讨好他:“蜀雪哥哥,下次遇到這種優質客戶,咱們資源共享一下,行吧?”
“優質客戶?他脾氣有些大。”蜀雪說,抖煙灰,“不過有錢人可能都這樣,脾氣比較大,比較自我。”
我又悟了:“媽呀!我今天看到的難道是業皓文二號?有錢人現在不都流行克隆人,完了自己生了什麽病,好給自己提供移植器官的嗎?他脾氣可一點兒都不大啊!”
蜀雪說:“一陣一陣的。”他拍了拍我,“少看點微信公衆號。”
他一說微信,我想起來要和範經理報一聲平安,忙給他發了條消息。範經理回了條陰陽怪氣的語音:你是錢小寶的魂吧?人死在了哪兒,快發個定位給我,我給你報警,讓警察給你收屍。
我長嘆一聲:“老範活脫脫一個封建大家長,你說咱們出來賣參的還賣出門禁來了。”
蜀雪說:“老範沒孩子,把我們當孩子養呢。”
我聽了,捧起手機,按住收音鍵,憋了一口氣,長長地喊了聲:“爸!!”
蜀雪笑得鼻子,嘴巴直往外噴煙。我們湊在一塊兒等“爸”的回複。
那盤問了我,盤問了業皓文的警察現在去盤問咱爸——範經理了。他才從天星走出來。我問蜀雪:“你說咱爸會和警察怎麽說?”
蜀雪看我:“咱爸?”
我努努下巴,蜀雪望出去,望見範經理了,笑出來:”你說範經理?“
我點頭,掰手指:“你怎麽忘了,咱媽就是盒盒媽嘛,咱爸,範經理,弟弟,我,妹妹,秀秀,哥哥,你。”
業皓文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蜀雪的另一邊,聽到我的話,探出小半個身子看我,我對他笑了笑,比個眼色:“哥夫,哥夫。”
蜀雪糾正我:“是妹夫。”
業皓文說:“幼不幼稚。”
他探出來的半個身子縮回去了。蜀雪看看我,我看看他,我一把摟住他的胳膊,情意綿綿地喊了聲:“oppa……”
蜀雪點着頭笑。業皓文又來了句:“幼不幼稚啊?”
在蜀雪之前,我還有過一個哥哥,該叫師兄,在雲緣廟裏認的,師兄大我八歲,法號塵澶。我也混過個法號,塵勻。我剛進廟的時候,師父說我走路不協調,總是偏向一邊,便要我修均勻,修勻和。至于師兄的澶,師兄說,他心中有一泉水,總是靜不下來,突突地往外冒,師父要他修水靜,修水澄澈,透明。
3.
師兄的臉上有塊很紅很大的胎記,這塊胎記太大太礙事了,以至于我想起師兄的臉想到的總是一只好像暈壞了顏色的壽桃包。但我記得師兄的眼睛是一雙丹鳳眼,師兄的眉毛細細的,像柳葉,師兄的鼻子是挺拔的,師兄的嘴唇是上面薄,下面稍豐厚些的,師兄一說話,細而小的牙齒時隐時現,師兄一笑,兩邊嘴角往上揚,好像大雄寶殿輕輕翹起的飛檐。
我在廟裏上過畫圖課,畫過大雄寶殿,畫過它飛檐上的老虎,麒麟,鳳凰。給我們上畫圖課的是管夥食的夥房和尚東明,三十七八,戴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