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和他打了個抱歉的手勢,“卑躬屈膝”,笑着說話:“那你還請我吃飯嗎?”
小馬抓着手機警惕地盯着我,睫毛一抖一抖的,問我:“你們沒偷看我手機裏的東西吧?”
我也盯着他,問他:“你小時候才你媽是不是給你剪過睫毛啊?聽說這樣睫毛會長得很長。”
小馬一撇嘴,翻開了菜單,嘩啦啦翻了好幾頁:“點菜了嗎?”
我喝檸檬紅茶,咬着吸管說:“我就算想看那也得知道你的密碼啊,我又不是黑客。”我和他打聽:“欸,那你密碼是多少啊?”
小馬不理我了,把手機收好了,低頭研究披薩口味,問我:“吃什麽披薩啊?”
我說:“小選不是有意的,他托我和你說聲對不起,你要是大了,想去玩具那樣的地方看看,可以去,不要有心理陰影。”我說,“酒就別亂砸了啊。”我說,“別人給的酒也別喝。”
小馬沒說話,頭還低着,手指卷着菜單紙。我喝冰鎮飲料喝得有些冷了,搓了搓胳膊,小馬輕輕念叨了句:“吃點熱的吧。”他說,“你想吃什麽就點吧。”
他叫來了服務員點菜,他讓我先點,我要了提拉米蘇和抹茶蛋糕,小馬朝我看,後來笑出來,我也笑,示意他,輪到他了。他點了海鮮至尊芝心披薩,奶油濃湯,雞翅。
我白天沒什麽胃口,喝了點湯就想抽煙,我和小馬說了聲,就去外面找了個背光的地方點煙,抽煙。我站的位置能看到坐在餐廳裏的小馬,他一個人吃披薩,邊上幾桌都坐着人,不是年輕的小情侶就是一幫半大小孩兒,親熱的親熱,說笑的說笑,玩手機的玩手機。我抽了兩口煙就回進去了。
小馬看到我,挺驚訝:“這麽快?你是抽煙還是吃煙?”
我做了個扒飯的動作:“我屬狗,不屬馬。”
我坐下,長籲短嘆:“早和你說了我見光死,在外面站個一分鐘我就受不了了,我就要灰飛煙滅,魂歸五臺山了。”
小馬嗤了聲,臉上笑笑的。他說:“那可以約晚飯啊。”
我說:“你真不想長高了?”
“吃個晚飯能吃到多晚?”小馬咬了一大口披薩,吞下去後在空中比劃着,“再說了,以我現在這個高度,這個發育進程,過個小半年就能比你高了。”他盯着我看,“你多高啊?”
Advertisement
我搖頭:“不知道。”
“一米七八?”
“可能。”
小馬說:“我能長到一米八七,你信不信?”
我咂舌:“哇噻,老馬也沒多高,你媽是有多高?”
“我媽是模特啊。”小馬嚼着披薩說話,“腿長一米八!”
小馬滔滔不絕起來:“我媽還會八國語言,拿過選美冠軍,給寶格麗拍過廣告,年年時裝秀都坐第一排。”
他得意洋洋說這些話的時候的樣子有些好玩兒,我只想笑,直笑,說:“那你能長到兩米!組樂隊多浪費啊,打籃球啊。”
小馬說:“我會打啊。”他問我,“你會嗎?平時打嗎?”
我搖頭,一閉眼,一合手掌,笑着說:“我會打坐,阿彌陀佛。”
小馬問我:“那你平時都幹嗎?”
我睜開了眼睛,接道:“幹活兒。”
小馬翻了個白眼,他的樣子更好玩兒了,他又問:“你哪裏人啊?”
我啃了口雞翅膀,說:“福建的。”
“講閩南話?你口音不像啊。”
“講客家話。”我說,“我去過太多地方啦,到一個地方就得入鄉随俗嘛,學點當地口音,我講話早沒福建味兒了。”
“客家話?客家話什麽樣的?說來聽聽啊。”小馬指着披薩問我,“海鮮至尊披薩怎麽說?”
我講普通話:“海鮮至尊披薩。”
小馬不搭理我了,看也不看我,埋頭專心對付奶油濃湯上的酥皮,把它敲得粉粉碎。我說:“我認真的,這個詞太時髦了,方言裏沒有的。”
“海鮮也沒有?福建不是靠海嗎?”
“我們村子靠山。”
“武夷山?”
“椽山。”
“哪個椽?”
“木字旁加緣分的緣去掉……”我在桌上寫,小馬看着,邊點頭邊說,“哦,是這個椽。”
我說:“山上有座廟,雲緣廟,香火不太旺,廟裏小和尚多,都是被人扔在山裏的小孩兒。”
“女孩兒?”
“男孩兒。那是廟,又不是孤兒院。”我說。
“男孩兒也扔?”
我笑了:“我們那裏流行生小孩兒送進廟裏為自己積德,當個幾年小和尚就能還俗了。”
小馬想了想,說:“那不能叫扔吧,叫寄養。”
我想了想說:“應該算我們給廟裏打工,童工。”
“我們?”小馬瞅着我,很好奇,“你當過和尚?”
我點頭,小馬追問:“當和尚每天都幹些什麽啊?砍柴挑水?念經?”
我說:“擦地,挑大糞,夏天拍蚊子,冬天還要給師父師兄暖被窩,我不樂意,就在被窩裏放屁,熏他們。”
小馬喊停,連連擺手:“好了好,別說了。”他放下了手裏的披薩,一瞅桌上沒吃完的雞翅,蛋糕,皺鼻子皺臉的嘟囔,“一股味道。”
我笑着吃蛋糕,小馬靠在椅背上,摸摸肚子,對我道:“我們出來吃飯也別和老馬說啊。”
他不管老馬叫老銀棍了,我說:“老馬也是福建的。”
小馬哼哼,別過臉去,望着外面:“說不定也在什麽廟裏當過和尚呢,和尚當久了,還了俗就開始肆無忌憚地破色戒。”
我笑出聲音,我說:“老馬很早就去舊金山了,那裏不知道有沒有華人的廟。”
小馬瞥了瞥我,我還笑着,他不說話了,哧哧地吸飲料。他喝可樂。他穿短袖,到膝蓋的褲子,手臂和小腿都比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黑了許多,臉也沒那麽白了,嘴唇……他的嘴唇看上去還是很軟。頭發倒還是那麽短,那麽刺。耳環更多了,都排到耳骨上去了。他不太像老馬那張黑白照片了。他像雜志上穿最簡單的白t恤,最普通的牛仔褲拍香水廣告的年輕男模特。那香水一定聞上去像新修剪過的青草地,像可樂。
小馬問我:“雞翅要打包嗎?”
我說:“我吃,我吃完蛋糕就吃。”
小馬說:“你倒過來吃東西的。”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蛋糕,說:“這樣吃完雞翅,我就又能叫餐後甜點吃了嘛。”我問他,“你帶夠錢了吧?”
小馬搖搖頭,喝可樂,又往外張望。我吃完蛋糕,吃完雞翅,沒加單,就坐着喝飲料,小馬也坐着,他還在喝他的可樂,時不時一口,抿着吸管喝,但是可樂一點兒也沒見少。我趕忙吸了一口冰茶,牙齒一涼,時間是在動的,時間沒有停住。我也不是在做夢。服務員過來問我們要不要點喝的,小馬問我:“我們樂隊等會兒就在附近排練,你要不要來看看?”
我說:“好啊。”
小馬他們樂隊在中新街上的外國語學校的禮堂排練。
我們從必勝客出來,散步去外國語學校。
我很少在白天走在外面,尤其是走在新城區,我來新城區,不是去花園酒店就是去四季,去萬豪。一些客人過生日,辦聚會愛去這些酒店包套間,叫外賣。這些酒店都沿江,适合看夜景,适合邊看夜景邊把人壓在窗玻璃上幹。
中新街不靠江,中新街很窄,是一條單行道,十步一間咖啡店,一個十字路口一家花店,中新街兩邊種滿了高大的梧桐,梧桐遮住了屋頂,遮住了電線,我走在梧桐樹投下的連成片的樹蔭裏,有時一些陽光漏過樹葉,照在了我背上,我不太習慣,不喜歡,就跳起來伸手拍一拍樹葉,好讓它們擋住那些陽光。樹葉晃動,地上的影子跟着抖動。小馬也跳起來拍樹葉。我看看他,他看樹,看天,樹葉沙沙的響,樹葉發出海浪的聲音,我們被海浪推着往前走,很慢,很慢地走。
路過一家奶茶店時,小馬請我喝奶茶,奶茶店外頭放了張藤椅,我們點單時,藤椅上躺了只貓,我們拿到奶茶時,貓跑了,椅子空了出來,我們過去坐下了。
我喝奶茶,數地上的光點。小馬問我:“你點的是海鹽的?”
我把手裏的奶茶遞給他,他把手裏的奶茶遞給我,我喝了一口他點的,吃到好多芒果和椰果,他站起來往前走,我跟着他。小馬說:“我們食堂的香炸黃魚挺好吃的。”
我問他:“你去哪裏留學啊?”
“倫敦。”
“哦,那你每天都可以吃炸魚啊。”我說。
小馬笑了:“你懂得還挺多。”
我說:“汝兜食糖無?”
小馬一頭霧水:“你說什麽?”
“我說,你要吃糖嗎?”
我說:“客家話。”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