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靈芝暈船了
蒼歧被這句話有點傷了臉面,見小蝸牛着實吐得可憐, 又顧不上悲秋自戀, 化出一張軟塌将雲吞放在上面,伸手遮住他的雙眼, “還想吐嗎?”
雲吞倒空了胃袋, 感覺好受了些,側身趴在床上哼哼了兩聲, 眯着眼感受覆蓋在他眼上的溫暖,不用再看見這人果然就不會吐了, 他略微有些郁悶, 心想自己竟然已經這般讨厭他了。
掌心下的睫羽來回掃着他的手, 撩撥的蒼歧也跟着心裏發癢,如今蝕骨毒已解,而他神魂合一, 神智清明,再有小蝸牛相伴身側, 想來是和美不過了。
老來得妻,帝君他老人家怕是夢裏也能笑醒。
不過他這美夢還沒開始做, 就見小蝸牛翻身坐了起來, 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指,語氣稍快,說,“恭喜帝君蝕骨毒已解~,雲吞已經做到自己答應的了~, 還請帝君不要忘了承若給雲吞的~”
蒼歧解毒之後的暢快爽朗被一只蝸牛毫無征兆的堵了起來,差點将他憋出內傷,“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雲吞已經自顧自的收拾好衣裳,站在花田中朝他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避免自己看到他還要吐,“帝君多慮了~,您救過雲吞~,雲吞也已經還清了~,雲吞不過是個小妖~,誰也不是~,不敢讓帝君為我煩憂~,也沒什麽原諒不原諒可說~”
蒼歧苦笑,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進去了,這番話怕是雲吞醞釀了好久,專門用來堵他那時說的醋話,小蝸牛平日裏脾氣好,但一旦泛起小心眼,可是比蝸牛的小觸角還要小。
他急切想将雲吞留在身邊,但又怕将人拉近了,心又遠了,以後日久天長,總有一日這小東西會是自己的,想到這裏蒼歧被七竅堵了六竅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點,柔聲說,“你累了好幾日,我送你回學堂休息。”
雲吞本以為帝君他老人家又要搭錯個神經死纏爛打什麽,哪想竟好像是真的要答應了他恩怨兩清再不相見的意思,雲吞嗤鼻哼他一下,腳下走的更快。
蒼歧沒用法術,陪着他悠悠走過禁地的花海,嗅着馥郁的芬芳将人送到了學生居住的寝院。
雲吞一進門就見床上兩只狐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床上做着茍且之事,他幹咳一聲,坐到桌邊。
小灰狐貍翻身爬起來,身上的絨毛濕噠噠的,從頭到腳跟被洗了個澡一樣,蹲在被子上比小狐貍胖一圈的白狐貍正優雅的扒着他的腦袋,給溫緣舔了個沖天髻。
雲吞實在不能理解長毛動物舔毛的愛好。
“我~要~回~家~探~親~了~”
小狐貍剛張嘴就被白狐貍按住了,漂亮的藍眼睛精光閃了下,“和帝君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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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吞愣了下,怒道,“誰~要~和~他~一~起~”
他不高興的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籠統也沒什麽東西,有用的都在蝸殼中放着,所謂是說走就能走。
“帝君那日抱得是你?”白狐貍細長的眼睛像一把藍色的冷劍,眯眼看人時仿佛要将對方刺穿。
不過他看的是蝸牛,蝸牛有殼,不怕他,雲吞轉過身抱胸睨他,兀自一笑,“溫~緣~,要~不~要~同~我~去~萬~象~街~?”
萬象街上有小吃烹煎炸煮,換着花樣吃,吃一年也吃不完,所謂绫羅綢緞、珍寶奇石,琳琅滿目,能将人看花了眼,街上還有花樓滿客,裏面美豔的妖精會唱所有的小曲小調,讓人聽的紙醉金迷流連忘返。
那裏是四界最大的商行街,妖山妖海,熱鬧非凡,是許多貪吃貪玩的小妖心馳神往的地方。
對于溫緣這種除了舔毛就是吃的小狐貍簡直是夢寐以求,他當即睜圓了眼睛,歡快的搖起尾巴,“真的能一起去嗎!”
雲吞瞥着猛地拉下臉的白狐貍,說,“如~果~你~想~,我~随~時~歡~迎。”
花灏羽再一次發現雲吞自以為的脾氣好只是他自己的幻覺,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蝸牛,他将溫緣按在身下,用牙縫裏蹦出字句,“快放長假了,你答應我要去雪蒼山的。”
溫緣大眼睛忽閃忽閃,“能不去嗎?”
“不能!”花灏羽說完覺得太兇了,又溫柔道,“溫緣乖,我想讓你陪我。”
溫緣耷拉下耳朵,屁股一撅坐了下來,用蹄子撥着花灏羽的尾巴默默洩憤,“好吧,吞吞,你什麽時候走?”
“明~天~”若不是看天色已暗,興許他今日就走了。
“這麽急?”
雲吞含着酒窩笑吟吟,他想爹爹和父親了吶。
翌日天一亮,雲吞連懶覺都不睡了,早早地起來收拾東西,背着個小包袱便要出島。
他提前半刻出門,趁天還蒙蒙亮去紫坤小樓給陸英辭行,他去的時候撲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陸英應當和蒼歧在一起。
雲吞本以為還會瞧見那礙眼的人一面,卻不料上天這般如他所願,雲吞在小樓前躊躇了片刻,最後下定決心,深深望了眼小樓緊閉的雕花門,轉身離開。
笕憂仙島清晨會有漁船為島上往來補給,船上有客艙,可供出島的人使用。雲吞倒是會馭鳳而行,但他飛行術學的不大好,飛起來比溫緣還瘋癫,這海這般大,一不留神便會栽進水裏成水蝸了,保險起見,自然有船乘船。
海上的風吹得雲吞墨發上下翻飛,他大力朝島上的人揮手告別,望着自己住了半年的學堂,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雲吞有些落寞的環住肩膀,看着島嶼消失在眼前,這一走,該有好些日子見不到了吧。
蔚藍的大海一望無際,天空晴朗,浮着朵朵流雲,船行半日,雲吞正捏着書卷坐在甲板上看書,忽覺的海上風大了些,一片陰影自遠處遙遙追來,他嗅到淡淡寒香,不等那人站穩,雲吞便捂住嘴吐了起來。
蒼歧,“……”
蒼歧心疼的給他拍拍後背,化出黑紗蒙上臉,将自己遮嚴實了,才蹲到他面前,将一顆銀紫色的孢子送進雲吞口中。
這東西冰冰涼,口感軟軟糯糯,細嘗之下還有種雪後梅花的味道,苦冽微香,不知為何,先前還未感覺,後來又吃這東西,雲吞總覺得全身都會暖起來,腹中像是有一團仙澤正慢慢凝聚。
蒼歧将一杯水遞給他,雲吞吃了孢子,感覺好受了些,他皺着小臉,瞪着不請自來的蒼歧,“帝君也要出島?”
蒼歧與陸英處理後續的事,一回到島上,就聽聞雲吞已經回家探親離開了,他立刻便急了,生怕自己錯過了小東西。
幸好他是乘船,否則蒼歧還真沒把握尋到他,蒼歧的臉藏在黑紗之下,只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你說的恩怨兩清是不可能的,你為我解了毒,而我又……所以,現在該是我欠了你。”
海風将蒼歧的頭發吹散,有一些佛着雲吞的臉,讓他有些發癢,向後躲去,“就~當~是~——”
“不能當。”蒼歧正色道,“你應當知道,有些恩怨一旦欠下,除非還清,否則你我的淵源便只能這麽糾纏下去。”蒼歧試探的問,“莫非你想和……”
雲吞臉色變了變,淺色的眸子打量了他片刻,像是在思慮話裏的真假。
蒼歧被他看着差點就要撩開面紗吻住小東西了。
“哦~”雲吞出聲,把吹亂的頭發整了下,沒拒絕也沒同意,看也不看蒼歧,哼着輕快的漁民小調進客艙了。
蒼歧在他身後松了口氣,捏訣為陸英送去音信,要他莫要擔憂,他會親自送雲吞回家。
島上,陸英看着帝君的書信,一時之間有些想不通,為何他總覺得哪裏別扭呢。
剛入夜,船夫在甲板上的火盆中燃起火焰,熱情的唱着漁歌,邀雲吞和蒼歧與他們共用晚膳。
他們一個身為藥草,一個只吃藥草,和一大盤油滋滋的放了辣子的烤魚面面相窺良久,然後心有靈犀的退後一步,拒絕了船老大的邀請。
聞言船老大很是遺憾,挑了肥美的烤魚,又順帶為兩人烤了兩只香酥大餅,不容拒絕的将其送進了房間。
雲吞坐在船艙的角落瞪蒼歧…和餅和魚,“端~出~去~”
“好。”蒼歧端着盤子往外面走。
雲吞又叫,“不~能~丢~掉~,是~心~意~”
蒼歧,“嗯…好。”
雲吞繼續叫,“端~出~去~之~後~你~也~不~用~進~來~了~”
蒼歧,“嗯…不好。”
蒼歧摸了摸臉上的黑紗,“我沒有卧房。”
“付賬給船夫,他會為你安排。”雲吞合衣大字躺在床上,表示他的床很小,他睡姿很差,不能和別人一起睡。
他忘了蒼歧也不是沒和他睡過,那時候的小東西光溜溜的很乖很安靜的躺在他懷裏,讓蒼歧每每一想起就心神蕩漾。
蒼歧嘆口氣,說了實話,“我沒錢。”
已經沒錢很久了,上古時期,混沌初開,四界秩序尚未穩妥,又怎麽可能演化出錢這個東西,而後他避世萬年,四界滄海桑田早已經不若當初。
所以,确切的說,這位帝君生平還沒用過錢,連一枚銅板都沒有,比起叫花子還不如,窮的可以叮當響,是名副其實的窮光蛋。
雲吞坐在床榻上朝後面縮了縮,捂緊腰間的小荷包,遙遙警覺的瞅着他。
看病都沒收錢的。
蒼歧眉角一顫,揮手可覆十萬山河的帝君在幾枚銅板面前寸步難行敗了徹底,他喉結動了動,好像有點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雲吞見蒼歧一副懷疑妖生的模樣,心有不忍,從小荷包裏緊緊巴巴的取出一枚銅錢放到床邊,“吶~,送~你~的~”
實在沒錢就回去吧。
船艙裏,那枚銅錢在黯淡的燭光下泛着金屬的光澤,晃了蒼歧的眼,他默不作聲的将銅板收起來,轉身出了船艙。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艙房裏,雲吞舒口氣,低頭看看腰間的荷包,哧哧笑了出來,價值連城的紫靈芝竟會在幾枚銅板面前栽了個底朝天。
雲吞不曉得蒼歧是怎麽說服船夫讓他留下的,豎着耳朵聽他在外面道了句住在隔壁,然後雲吞跳上床,裹住被子安心的睡着了。
夜裏船行水波,海水蕩漾在枕邊,一夜好夢,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雲吞出門就聽見船夫拍蒼歧的房門,手裏握着一只色澤醇厚的紫靈芝,散蓋頗大,莖稈肥碩,朝屋裏嚷嚷着,“這位公子,你賣便宜了,昨天我拿回去給老婆子看,我婆子非說我占了你的便宜。”
雲吞裹着袍子倚在門口問道,“他賣了多少錢?”
“十個銅板。”
雲吞嘆氣,心想,即便占着這麽好的靈芝貨源,這位帝君大人似乎連生意都不怎麽會做啊。
當真是前途堪憂,且堪憂。
雲吞用了早膳,站在甲板上吹風,天空澄淨,一望無邊,偶爾有飛鳥越過,魚躍海面,他又用了午膳,見蒼歧出來匆匆瞧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認小東西還在不在,就又臉色蒼白,扶着船壁慢悠悠回了房間。
雲吞覺得奇怪,直到月上晴空,帝君他老人家竟再也沒有出現。
這着實不像蒼歧風格。
雲吞撐着腮幫子蹲在牆角玩手指,聽着浪花拍打船舷,琢磨起蒼歧的異常來,就在漁船劈開海水嘩嘩向前時,雲吞福至心靈,站起身推開了艙門。
船艙裏有些暗,燭火只剩下拇指那麽一截,噼裏啪啦燃燒着最後一點燭心,雲吞開門關門,燭心‘啪’的燃盡了。
床上的男人筆直的躺着,月光從艙壁的窗戶的縫隙裏灑了進來,斑斑點點落在那張俊美無暇的臉上,仿佛在上面鍍了一層銀光。
“帝~君~?”
蒼歧晃晃悠悠睜開眼,臉色白的如同蝕骨毒複發,雲吞急忙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算熱,不是染了風寒。
他剛想拿下他的手,就被一把握住了,蒼歧艱難的撐起身子,墨發傾瀉鋪了滿枕,嗓子幹啞道,“我沒事,就是有點…有點暈。”
雲吞抿了下唇瓣,端詳了他片刻,認真說,
“帝~君~先~前~乘~過~船~嗎~?”
蒼歧幹裂的唇瓣抖了抖,喃喃,“無。”
他一直生在土裏來着。
雲吞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他可憐又實在想笑。
這是土生土長的靈芝,怕是暈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