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縛神罡
聽他這麽說, 蒼歧皺起眉,表情沉重起來。
此時,他只能在心裏默默盼着,希望那位一面之緣的蝸牛爹也有着雲吞的好脾氣。
可從多年前那矜持嫌棄的一眼來看,顯然自己的希望要落空了。
蒼歧的眼映着火光, 其華灼灼,薄而分明的唇瓣抿起來, 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正暗自糾結, 忽聽一旁傳來慢吞吞的笑聲。他一楞, 勾起唇角, 探手去撓雲吞的肚子, 聲音低沉道,“唬我?”
雲吞身上哪哪都是癢癢肉, 怕癢, 坐在小板凳上咯~咯~咯~直笑, 扭來扭去。
洞中此時無人, 雲吞被他逗的笑壞了,眼底濕蒙蒙的, 兩枚小酒窩被火光映成了紅色,像酒醉上了頭,再配上這火焰燃燃, 與蒼歧隔火光相望,他的眼裏慢慢模糊,流光溢彩的朦胧在火焰中扭曲搖擺, 最後,透過這火,他看到一抹靜谧溫柔的墨色。
那是蒼歧的眼。
“小蝸牛……”,蒼歧低聲喚。
雲吞定定看着他,笑容漸漸淡了,過了會兒,他猛的起身朝洞中的潭子邊上走,逃似般道了句,藥熬好了,他去看看。
蒼歧看着他略顯倉惶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
天界向來冷清,雲隙一路走來沒個好臉色,逮誰給誰甩臉,噘着嘴埋怨單兒,出門不看黃歷,好了吧,兒子都見不成了。
“你這蝸牛,天天哪來的這麽多的悶氣。”聲音從一股白霧中飄來,煙霧散去,靈骁殿前站了個俊美的男仙,着淺藍色寬袖對襟長袍,腰間紮了條同色的腰帶,為表風流,他還在手中捏了把紫骨折扇,風騷的見人就搖。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蝸,小隙兒啊,若是本上仙能有吞兒和染兒這一雙孩兒,就是做夢也會笑醒,哪像你,緊閉個嘴,就差讓小果子給你穿根線縫上了。”男仙晃晃悠悠走到了他跟前。
雲隙瞪他,慢騰騰說,“掉~毛~大~公~雞~”
男仙,“你再叫一遍!本上仙是重明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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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隙,“大~公~雞~!”
男仙當即便急了,撸起袖子打算揍蝸,而站在旁邊的牧單閑散的看着,絲毫沒有打算阻攔的意思,眉眼之間盡是‘你敢打,我就敢圍觀’。
男仙,“……”
他打不過這只蝸牛。
男仙哼哧哼哧放下袖子,“本上仙不和蝸牛計較。”
旁邊的牧單這才順着他道,“青瀛上仙度量果然大。”
“你~知~道~他~傳~我~們~來~作~何~?”雲隙忽然問,用起人來絲毫沒有歉意,幸好青瀛與他熟識多年,深知蝸的尿性。
青瀛将二人拉至一旁,從兜裏摸出個袋子,“去凡間給吞兒和染兒買的,記得幫我帶去。”他朝靈骁殿看了眼,“我猜想,天帝此次找你們而來,應該也是為了你與妖神要去笕憂仙島的事。”
牧單驚訝,“帝君也有東西要帶給吞兒?”
他家吞兒倒很吃香。
“那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青瀛道,“帝君這幾日心神不寧,川芎開的藥喝了也不見好,我和川穹喝茶,才聽他說是被夢魇吓着了。”
聽他這麽說,雲隙扭頭就走,為了個夢耽誤他見兒子,別以為是天帝,他就不敢揍了。
青瀛拉住他,“這夢應該和你去的笕憂仙島有關,你且進去聽聽,不為帝君,只為了也在島上的小小蝸。”
笕憂仙島有什麽,雲隙不曉得,但若是和吞兒有關,他就不得不聽了,聞言,雲隙思量片刻,二話不說利落的拉着牧單進了靈骁殿中。
青瀛見他用完自己就走,氣悶,捏訣回淵源殿中了。
他這邊剛備好茶和蜜餞不久,雲隙夫夫便神色各異的走了進來。
“怎麽樣?”
二人坐下,喝茶的喝茶,吃蜜餞的吃蜜餞,看表情,有些難以捉摸。
“到底說了什麽?”青瀛拿扇子抵住下巴,打算再不說就收茶不留客了。
雲隙慢吞吞啃完蜜餞,看了眼單兒,得到對方微一點頭,他從懷中取出兩樣東西。
一只是琉璃紫的玉佩,玉石中央氲着幾縷白,十分好看。另一只是巴掌大的青銅色羅盤樣式的東西。
雲隙在他去摸玉佩時‘噌’的收回了懷裏,“吞~兒~的~禮~物~”
青瀛心裏嘀咕,吞兒也沒這麽小氣,他反手去摸另一樣,想去擡,卻發現平躺在雲隙手中看似輕盈的羅盤卻有千斤重擔,他一擡之下竟然絲毫拿不起來。
“帝君給的寶物?”青瀛湊過去看。
羅盤上布滿古奧晦澀的符咒,交錯如蛇,盤在上面溝壑縱橫,組成了一副詭異的圖,他愈湊愈近,想看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
雲隙發現不對時,青瀛的目光已經漸漸渙散,他擡掌精準的拍在青瀛肩膀大穴,動作果斷幹練,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青瀛被他拍的肩膀一震,踉跄坐了回去,他呆呆捂着肩頭愣了好一會兒,才委屈巴巴說,“你打我做甚麽——不對,這個是個什麽東西!”
雲隙收起羅盤,重新捏了塊蜜餞,小口小口的舔上面的蜜,睨着青瀛道,語氣尋常道,“縛~神~罡~”
青瀛猛地瞪大了眼,然後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雲隙之所以平靜,是因為他和單兒對這東西并不了解,只曉得約莫是個傳說中的寶貝,既然是傳說,那就是有沒有還不一定,現在這東西能這麽輕而易舉的被天帝贈給了他,雲隙和牧單琢磨,興許這奏是個假的。
青瀛拿扇子遮住臉。
雲隙撩開扇子,幽幽道,“沒~臉~見~蝸~?”
青瀛努力擺正自己的表情,笑道,“我是怕露出看呆子的目光被揍。”
雲隙,“……”
所以現在就不揍了嗎。
青瀛見二人大有撸袖子的意思,連忙道了句不鬧了,正襟危坐攏了攏袖口,說,“這東西是你們不清楚是正常,這是用來懲戒上神的法器。”
他低聲說,“父神以血祭日月流成山川,以身奉星宿生出林海,劈開混沌,建造了天地兩界,初蒙之際,神祇齊出,各據一方,生出氏族,當時華夏共生,領地滋擾,多有紛争,天與地交戰,神祇怒,而浮游盡滅。為束縛上古神祇,父神以目看天地化而為罡,用以‘縛神罡’來懲戒不善的神祇。”
他說着,神情有些茫然,“但‘縛神罡’由誰來用,神祇之間出現了争執,擁有此物就相當于能控制衆神祇。當時父神建天地而傷神魂,彌留之際,衆神祇悲傷,父神心善,不忍見他們為此物大打出手,便熔了縛神罡。”
“但此物現在在小隙手中。”牧單道,則說明父神根本就沒有毀了這東西。
青瀛點頭,“沒有熔毀,是因為最後父神用此物封住了一位神祇,也是唯一一位。”
“誰?”雲隙問道。
青瀛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古怪,欲說還休的看了眼雲隙,指着縛神罡上面的羅紋道,“這上面的紋飾是咒,将怨恨之血澆在上面,生成符咒,咒與罡融為一體,封進神祇身中,只要咒術不解,則裏面封印的神祇除非灰飛煙滅,否則永生都要承受縛神罡的咒毒。”
“不過這也是最狠厲的結果,我勸你不要亂用。你可将此物當成鎖仙繩來用,也是一樣效果的。”青瀛搖了搖扇子,老神在在的說。
雲隙若有所思的盯着縛神罡凝了半晌,他忽然擡頭道,“你說的那被封印的神祇是——”
“噓。”青瀛用扇子抵住唇,指了指浩氣東來的靈骁殿,微笑道,“天帝在上,莫要胡說。”
雲隙抿住了唇,看了眼牧單,後者握住他的手,“我等此去的是笕憂仙島,天帝是怕…?”
他沒說完,想必青瀛已經懂了。
青瀛搖了搖扇子,說,“誰知道呢,不過畢竟那島上的島主名為陸英,想當年,那位上神的身邊可是生滿了陸英樹。”
道行不深的妖容易一眼被人看出原型,而像陸英這種,若非親自顯出原型,雲吞是怎麽都想不到的。
他看着陸英斷了自己的臂膀,化成一截拇指粗細褐色的小樹苗丢進了火中。
火焰瞬間吞沒樹苗,燒成一縷燃燃的香灰,從詭異扭曲跳躍的火苗上跳出一道黃迢,迢上隐約有血色痕跡,但幾乎模糊的看不清楚。
陸英見之神情大恸,朝冰霜榻上的男人緩緩跪了下來。
海底洞府被濃濃的苦味占滿,冰霜榻上的男人曲起一條腿靜靜坐着,他垂着頭,閉着眼,額心緩慢沁出一滴鮮血。
這是毒發的前兆,雲吞知道,也跟着師父和花灏羽溫緣分兩端,乖乖跪下來,側頭看着火焰上炙烤的骨瓷刀,手心沁出了一層汗。
蒼歧的毒要發作了嗎,雲吞心想,伸手揉了揉肚子,跪着這冰霜上太冰涼,讓他的全身都不舒服,他沉默的想,可若說起疼,該是那人更疼吧……
想到此處,雲吞擡眼。
冰霜上坐卧的男人似有所感,也擡起頭朝他望去,“起來。”
蒼歧的臉上布滿冷汗,聲音卻聽不出一絲顫抖,甚至在看到雲吞瞧他時,露出了個略微有些扭曲的笑。
雲吞心想,笑的真醜,然後跟着陸英上前扶住了蒼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