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遺忘的過去
花灏羽看着欲走的雲吞道,正色道,“你準備怎麽幫潘高才?”
雲吞打個噴嚏,揉揉鼻尖,甕聲甕氣道,“還~沒~想~好~”
“我有一計,你可要聽聽?”
雲吞見他是要說正事的模樣,這才又坐了回去,湊過耳朵。
花灏羽附耳相言。
過了會兒,雲吞擡起身,指着花灏羽,學着溫緣的調調,說,“花~公~紙~真~是~太~壞~了~。”
花灏羽,“……”
花灏羽,“你還要不要聽!”
雲吞又湊了過去。
片刻後,雲吞坐直身子,由衷贊嘆道,“好~計~謀~,但~我~不~去~”
什麽玩意,竟然要讓他用美蝸計。
花灏羽冷笑,“是你攔下的閑事,你不去誰去。”
雲吞點點頭,起身往廚房走,邊走邊喊道,“溫緣吶~~,我有一個事要跟你——”他還沒說完就被身後追來的花灏羽攔住了。
花灏羽表情頗為猙獰,咬牙切齒道,“雲吞,你夠了!”
“哦~”雲吞收聲,坦然的瞧着他,美蝸計不行還有美狐計,他一定會保護好溫緣的。
花灏羽過去以為溫緣是他的劫,喜歡這麽一只身為狐貍還這麽笨的小東西已經夠讓他苦惱,沒料到現在雲吞才是他的劫上劫,如果可以,他真想将這只蝸牛紅燒焗了,然後丢給花連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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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吞彎起唇角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多慮了~~,我怎麽會讓溫緣做這麽邪惡的事~~”
“你到底要怎樣?!”
雲吞用手輕輕撫平衣角,端的是溫順純良的模樣,“不~如……誰~出~的~計~謀~,誰~去~吧~”
花灏羽,“……”
他錯了,雲吞不是劫,而是一只會移動的坑,随時随地都想讓他栽進去。
花灏羽的計劃并非是向徐堯使用美人計,而是假意與潘高才相好,造成讓徐堯誤會他完全不在意家中的那間醫館,而是還有其他的事更重要,從而引起徐堯的注意,主動交出那張信諾書。
他的計劃簡單且容易實行,就是把自己也算在裏面後就覺得……惡。
雲吞和溫緣坐在遠處望着竹林裏相談甚歡的兩個人,笑着掃過周圍經過的學生。
同寝院的一人跑了過來,低聲道,“徐學長帶着穆啓從醫廬裏過來了。”
雲吞點頭,讓周圍人散開,他捏了本書坐在學堂前的臺階上給溫緣補習功課。
穆啓少了一條胳膊,沒三五個月恢複不過來,此時剛換了藥,被徐堯架着回冬雪堂上下午的課,剛走近學堂,就和救命恩人面對面了。
穆啓推了下徐堯,單着胳膊走過去,強打起精神道,“雲公子。”
雲吞擡了擡眼皮。
“我、我一直沒機會向你道謝,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站不到這裏了。”穆啓說,“真的多謝你,穆啓有心想要報答,如果雲公子有需要,穆啓萬死不辭。”
雲吞将書放在溫緣懷裏,加快速度道,“救人性命本就是醫者的本分~,你我是同窗~,更哪能有不救的道理~,不過雲吞以為穆公子最應該謝的人是花公子~,如果不是他及時用火藺草為穆公子止血清理傷口~,雲吞再快也是趕不上為你解毒的~。”
穆啓,“是是,都要謝的。”
“呶~,花~公~子~在~那~兒~”雲吞擡手一指,笑的有點猥瑣,這種笑容和雲吞這種溫潤玉公子十分不搭,溫緣用書本遮擋着自己的臉,感覺簡直沒眼看,演技太浮誇了。
幽幽竹林裏,花灏羽不知說了什麽,惹的潘高才扶着竹樹開懷的笑起來,而前者負手側身而站,望着面前的人,難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溫緣從書本底下露出一只眼,恰好看到花灏羽唇角稍縱即逝的笑容,當即便有些呆住了。
好好看。
竹林裏的兩人‘恰好’交談完了,并肩朝這裏走來。
雲吞暗中打量徐堯的表情,在看到潘高才走來時,徐堯下意識握住了穆啓的手腕。
“多謝花公子的救命之恩。”穆啓道。
花灏羽冷淡看了周圍一圈,嗯了聲,無意多說。
潘高才溫和笑着,朝穆啓道,“穆學弟不必多謝,灏羽面冷心熱,救人是應該的。”
灏羽?雲吞挑眉,甚好甚好。
潘高才仿佛這才看見徐堯,唇角的笑容絲毫不變,“徐公子也在這裏啊,高才剛剛沒看到。”
徐堯在潘高才和花灏羽的身上掃視而過,淡淡點頭,聽到學堂中傳來陣陣銅鐘聲,低聲道了句失禮了,便扶着穆啓先進學堂了。
待他們走後,潘高才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茫然的望着徐堯離去的背影,看着他緊握着那人的手臂,眼中有些痛色。
潘高才收回目光,“我剛剛沒出錯吧,我與花學弟演的像嗎?”
溫緣剛想開口,只聽雲吞道,“比~我~還~差~點~”
溫緣,“……”
剛剛那個猥瑣的雲吞吞以後還是不要再提起了。
雲吞晚上要去找韓夫子補習婦人之科,無法親自參與,只好囑托溫緣和同寝院的同窗,務必要讓徐堯相信花灏羽和潘高才在一起了,這才安心的去上課去了。
他學的倒是很勤奮,就是在這一科上似乎頗沒天分,連摸女子有沒有來葵水的脈象都摸不大好。
韓夫子無可奈何的對他敲打敲打,攆回去背書去了。
夏季漸漸到了,海風拂過整個笕憂仙島,吹動竹林沙沙,樹影婆娑,海灘的水嘩嘩随風一層一層漫上沙灘,留下沖洗圓潤的滿地砂礫。
雲吞擡頭望着天邊,島西之側的天幕被濃濃雲霭籠罩,雲濤浩浩,與這邊的清朗無雲的夜空形成鮮明的對比,那頭的雲端厚的仿佛連月光都照不進去。
島西的禁地到底藏了什麽呢,甚至能讓天象異常。
海水漲潮了,淺水沒過沙灘。
雲吞朝後退了一步,身上挂的小蝴蝶結掉進了水裏,他彎腰去撿,忽聽遙遠的海面發出一聲怒吼,怒吼聲充滿暴戾和駭人,從島西之側穿透雲端傳了出來。
雲吞被吓了的一怔,想起溫緣說過的,禁地裏有兇獸,有時還能聽見狂嘯聲傳出來,雲吞愣神的功夫,蝴蝶結随着退下去的海水卷進了大海裏,他心裏哎呀一聲,想去下水撿起,還未有所動作,肩膀便被按住了。
“神~君~?”雲吞驚訝。
陸英遙遙望着島西上空的天,沉聲道,“看。”
随着他聲音落下,一卷自雲端卷起的兇雲惡風突然沖上天邊,在幾乎遮住星月時急速墜了下來,那股漆黑的風卷迅速劃過墨藍色的天空,最後重重沉進了大海。
雲吞震驚的看着海面卷起十丈之高的狂風大浪,心底捏緊,就在風浪洶湧朝岸上襲來時,突然憑空的、好像是被誰半路攔截般,風浪剛靠近島嶼,便驟然停了下來。
浪潮退去,狂風驟消,沒多大會兒,甚至是須臾的時間,那股兇雲惡風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剛剛看到的漆黑的風卷只是雲吞的幻覺,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勃然大怒的野獸一瞬間恢複了理智和清醒,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怒火與暴戾。
“這~是——?”雲吞心底猶有驚駭,扭頭去問,卻在看見神君的神情時啞然了。
陸英的眼底含着痛色,神情莊重嚴肅,甚至近乎恭敬的望着風浪消失的方向,他的臉上帶着雲吞看不懂的凄涼和悲壯,靜靜的,像早已預料風浪會自己退卻一般,負手定定的凝望着海面。
“這是……被遺忘的過去。”半晌,陸英道,聲音透過氤氲的海風飄進雲吞的耳中,雲吞想,如果聲音有容貌,那這句話就仿佛白駒過隙,一夕蒼老。
海風吹上島嶼,雲吞忍不住低聲咳了兩聲。
咳嗽聲在只有海浪的深夜顯得有些突兀,陸英終于收回了視線,低頭望着他,“回去吧。”
雲吞想問他,神君說的過去是誰的過去,又是誰遺忘的,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顯然此時此刻,以及他的身份都不适合過于多問什麽。
他點點頭,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乖巧懂事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陸英笑了笑,“嗯。”
雲吞走後,海風柔柔拂過海面,他和陸英都沒瞧着,在遙遠廣闊的大海上,幾根銀絲從海底生了出來,帶着星子柔和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從漆黑的海中托起一枚濕漉漉的帶着銅鈴铛的蝴蝶結。
銀絲在海中起伏,鈴铛随風浪小小的清脆的作響,像一支斷斷續續的小調,一響便是一夜。
雲吞回來的時候寝房裏點着悠悠燭火,開門的人看見他,頓時露出一臉被欠了三萬兩的模樣。
花灏羽懷裏摟着縮成一團扒着他衣裳睡的正熟的小灰狐貍,外面的風刮了進來,小狐貍打個噴嚏,眯着眼半醒不醒的用小爪子抓緊了爪縫裏的袖角,拿濕漉漉的鼻頭拱了拱抱着他的手掌,将腦袋藏了進去。
“這麽晚,不如不回來了。”花灏羽冷冷道,既然是只蝸牛,外面随地找個牆爬着誰就行,作甚麽回房回的這麽殷勤,讓懷裏這只小狐貍每夜都要堅持等到他回來才肯睡。
懷裏的小狐貍,“呼~呼~呼~”睡的不能再香。
花灏羽,“……”
雖然小狐貍總會忍不住睡着,但仍舊會擔心啊,該死的讓小狐貍擔心的蝸牛。
雲吞嘿嘿一笑,問及潘高才的情況,花灏羽的表情從被欠了三萬兩過度到被欠了三十萬兩,冷着臉,動作卻輕柔的将小狐貍放在了床上,取過被子蓋住軟和的身子,低聲道,“一切按計劃進行中。”
“嗯~,多~謝~”,雲吞道。
花灏羽放好了溫緣,轉過頭挑起眉,對他的道謝似乎很驚訝。
雲吞,“畢~竟~是~我~攔~下~的~閑~事~,還~要多~謝~花~公~子~幫~忙~”
花灏羽冷笑兩聲,轉身出了他與溫緣的寝房,挂着生人勿近的臉,替他們将屋門掩上。
雲吞扭過頭看着啧啧嘴巴不知道夢見吃什麽好東西的小灰狐貍,露出羨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