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長……”
被這一聲拉回飄飛的思緒,常卿這才注意到一直雙眸緊閉的人竟然微微睜開了雙眼。眼見那人雙唇翕動,可是說的什麽卻聽得不甚明晰。常卿伏下身貼在他唇邊,“嗯?”
“……主……來……”
常卿皺眉思考了一下,可是僅憑兩個字,實在難以判斷。“再說一遍?”
可是等了片刻,雲飛揚也沒再說話,反倒是一只手輕輕攬上了常卿的腰間,接着另一手從肩膀爬上脊背,本就虛虛壓在雲飛揚身上的常卿直接就毫無防備地貼在了雲飛揚胸前。
常卿有點懵。背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似是想抱緊他,又似是想要輕撫,只是那胳臂的主人實在太過虛弱,便只能動動手指。
“謝謝……你……來看……我。”
耳畔的聲音虛弱到極致,卻到底還是被常卿聽明白了。
想他這幾日于昏迷之中幾次三番地喚着“狐仙大人”,常卿也說不上此時自己是何種心情。
然而雲飛揚緊接着吐出來的三個字,卻如一陣急風,将常卿心頭那尚未理清的思緒,一瞬間吹得無影無蹤。
他說,“長公主。”
***
長公主最愛白绫雲錦衣,漫天飛花中,那一抹玲珑身影站在遠處,白衣勝雪、墨發如瀑,美好得不似凡間之人。只消一眼,便足以誘人堕入情網。
“雲少将?”
雲飛揚猛然回過神,急忙低頭應道,“陛下!何事?”
“朕可是喚你三聲了。”皇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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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罪該萬死!”雲飛揚匆忙要跪。
皇帝一手托住他,倒也沒說什麽,轉身大笑而去。
***
雲飛揚昏迷已久,現在睜開眼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只瞧得一個模糊人影,身着一襲白衣,便下意識地以為是他心心念念的長公主。畢竟深宮之中多有禁忌,便是招了他入宮暫任禦前侍衛,能與長公主見面的機會也屈指可數。即便得見,也不過如那時的遙遙相望。
意識朦胧中,雲飛揚只曉得近幾日有一人常伴自己左右,那人的氣息很溫暖,味道很好聞,似百花、似松竹、似清風,令他迷醉不已。家中之人他都熟悉,并無人有此清雅味道,更無人喜歡素白衣衫,那便果然只能是長公主了吧。
一心眷戀長公主的雲飛揚,此時完全不曾想過堂堂公主怎會于深夜探訪,怎會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太有悖于倫常禮數。
而被人抱入懷中的常卿,竟莫名地有些貪戀這懷抱的溫度,莫名地在聽到“長公主”三個字的時候,有些失落。
他想他大概是太久沒被人抱過了,在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死了。他一個人、一只狐,歷盡千辛萬苦生存下來,再難也只能自己扛。因為早就沒有了能夠給他遮風避雨的溫暖懷抱。
可是……失落,又是因為什麽呢?常卿不知道。
片刻的猶疑後,常卿支起身,十分幹脆地沖着尚且十分虛弱的雲飛揚吹了一臉仙氣。
“有病的人就給我老實點兒。”
***
在常卿的喂養下,雲飛揚的“病”很快有了起色。雲将軍重金答謝了那日前來作法的道士們,皇帝也派了禦醫前來為雲飛揚診脈。禦醫說少将軍脈象平穩,只是體虛,并重新調整了處方。
“我也覺得子竹近來氣色好了許多,可為什麽……就是不醒呢?”将軍夫人心急地詢問道。
“這……”禦醫暗暗冒冷汗,“雖說少将軍近日來情況有所好轉,但畢竟還是虛弱得很……将軍、夫人,稍安勿躁,還請……再觀察幾日。”
躲在暗處隐去身形的常卿斂目不語。雲飛揚不是叫不醒,只是被常卿施了法術。
雖然每次常卿發現雲飛揚要醒,就會立即施法令其繼續昏睡。但他不能保證雲飛揚到底有沒有看清自己。萬一看見了,哪怕雲飛揚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在家人前來探望之時說出來,以雲家的做派,只怕會立刻招上來一群兵士舞刀弄槍地将閣樓徹查一遍。也是很麻煩。
今天已是第四日。少将軍不愧是少将軍,體魄有異于常人,加之龍氣護體,恢複得比常卿預想的要快上許多,臉上的灰敗之氣已然完全散去,漸漸紅潤起來,醒來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虛弱的根本,無非是多日未曾進食。
常卿思量着今夜喂他最後一次,之後完全交由這些大夫,應該問題不大。
何況……他現在只知道叫他的長公主,再也沒有喚過“狐仙大人”……
思及此處,常卿一愣。自己在生什麽氣?
***
随着衆人離開閣樓,常卿離開将軍府來到宴賓樓,那間他常座的憑欄雅間此時有人。小二說給常卿換一間沒差的,可是常卿十分煩躁地拂了衣袖說“不必了”,便離開了。搞得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十分無辜。
常卿想去城外的那片深林中瞧瞧,哪怕只是站在那片空地上回想一下當時的場景也是好的。
那麽美麗、又那麽強大的白風從……
“狐仙大人,您去哪了?”雲飛揚那哀怨般的呼喚突然浮現在腦海中,信步走近城門的常卿腳下一頓。
擡頭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以自己目前的修為,尚不能自由乘風來去,這一趟去了再回,怕是已經入夜,到時候就進不得閣樓了。
但是……既然雲飛揚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差這一次,何必如此麻煩呢?施加在他身上的法術,過了段時間便會自行消散,也犯不上他特地折返……
搖着折扇原地徘徊了一陣子,眼看快要到了平時将軍夫人前去喂藥的時間,常卿收了折扇快步趕了回去。
所謂送佛送到西,做事要有始有終才是。常卿如此對自己說道。
***
将軍夫人喂了藥,又拉着昏迷中的雲飛揚的手兀自說了會兒話,離開了。
一層傳來木門閉合的聲音,這閣樓之中,又只剩下常卿和雲飛揚兩人。
常卿咬破手腕後将傷口湊近雲飛揚唇邊。“這是最後一次了,從今以後,你我再無瓜葛,子竹。”
子竹……上下唇輕碰吐出這個名字後,常卿驀地心頭一顫。
叫得太親昵了。
一定是受了将軍夫人的影響!她總是一口一個子竹地喚着……對,一定是這樣。
常卿從慌亂中回過神,才發現緊張之下,手腕的傷口偏離了雲飛揚的嘴唇,流出的血液正順着他的嘴角往下淌。常卿急忙捏了衣袖去擦,手指碰到雲飛揚的臉,動作驀然一頓。
探着手背貼了帖雲飛揚的臉頰、額頭,常卿斷定他果然是在發熱。
怎麽會發熱呢?
常卿皺着眉正欲抽回手,卻被雲飛揚伸手按住了,“……別……”
驚惶只下,常卿下意識地就又吹了口仙氣,剛剛恢複絲毫知覺的雲飛揚便又沉沉昏睡了過去。
應該叫人來照顧他。可是閣樓已經封閉,常卿出不去。除非他肯暴露身份……
那就……這樣放着不管,應當也沒什麽關系吧?
***
常卿頗為不安地守了半個時辰,眼看着雲飛揚的臉越來越紅,眉頭緊蹙,雙唇微動,手也不安分地動着。想來若是沒有這安眠之術,大概會掙紮得更加痛苦。
發燙的掌心碰到了那溫涼的手,雲飛揚瞬間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地緊緊握住了。
“熱……”雲飛揚一邊從口中吐着灼熱的氣息,一邊捉了常卿的手便往自己的衣襟裏探。
本急着抽回手的常卿,在觸及雲飛揚那發燙的皮膚時,反而主動摸了上去。
實在太熱了,這樣下去不行……
常卿還在那裏糾結,雲飛揚一手已經順着他的手腕将滾燙的掌心從寬松的袖口伸進去,一路摸上了常卿的手臂,還将他往自己身上拉。
“喂、喂……”常卿被扯得身子前傾,水般銀發從肩頭滑落下來落在雲飛揚臉上,雲飛揚立刻擡手抓住了,貼在臉上輕輕地蹭着。常卿心下了然,想來,他是想要些涼爽的東西給自己降溫。
思慮再三,對人類的恐懼和不信任還是占據了上風,常卿放棄了去叫人的打算,而是先把雲飛揚扒了個精光,然後脫去了自己的外衣,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裏衣,爬上床,拉過雲飛揚的手臂叫他抱住自己。
可雲飛揚顯然是不可能滿足于隔着衣料的接觸的,對于渾身燥熱無比的他而言,那溫涼的身軀無異于罂粟花般叫人迷戀,叫人沉淪。
常卿并不覺得兩個大男人赤.裸相對有什麽不妥,所以雲飛揚迷迷糊糊地扒他的衣服,他掙紮了兩三下也就由他去了。
倒是如此柔軟又舒服的床鋪……自己還是第一次睡。
貪戀雲棉之鄉的常卿完全未曾想到待到日出之後,等待他的會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