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梁山伯與祝英臺·十八相送(2)
有她這句話,陳家人總算消停了。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飯,陳雲笙陪虞孟梅在村子裏散步。
還未開春,風裏猶帶寒意,田野裏也仍是一片蕭瑟景象。
“梅姐。”陳雲笙叫她。
“嗯?”
虞孟梅應了,陳雲笙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什麽都不說,只看着她笑。
“矮(呆)頭矮(呆)腦。”虞孟梅笑着在她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也不說話了。有些人,就算沉默也不會覺得尴尬。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漸漸走近村口。這時一群孩子向她們跑過來。一跑近了,他們就纏着陳雲笙,要聽她唱戲。
陳雲笙有些窘迫。也不知道是誰傳的消息,說她在上海很紅。村裏這些小孩子都未必知道她的藝名,但是一看見她就吵着要聽戲。平時也就算了,現下虞孟梅在呢,哪裏敢班門弄斧,吹自己是名角?
“沒關系,”似乎猜到她的想法,虞孟梅在旁邊說,“我陪你唱。”
陳雲笙眼睛大亮,對那群孩子說:“你們今天可有耳福了。”她讓孩子們在樹下坐好,又問虞孟梅:“梅姐想唱那段?”
虞孟梅答得很随便:“你挑吧。”
陳雲笙想了一陣,清清嗓子,決定唱《十八相送》:“書房門前一枝梅,樹上鳥兒對打對。喜鵲滿枝喳喳叫,向你梁兄報喜來。”
虞孟梅聽見是這段,特意轉頭看了陳雲笙一眼,才笑着接唱:“弟兄二人出門來,門前喜鵲成雙對。從來喜鵲報喜信,恭喜賢弟一路平安把家歸。”
小孩子其實分辨不出戲的好壞,只聽兩人曲調明快,便都覺得高興了。
陳雲笙繼續唱:“……青青荷葉清水塘,鴛鴦成對又成雙。梁兄啊,英臺若是女紅妝,梁兄你願不願配鴛鴦?”
她唱這幾句時,無意轉頭看了虞孟梅一眼。不想虞孟梅一直含笑盯着她看。陳雲笙和她目光交彙,腦子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唱着唱着,臉竟然開始紅了。
“配鴛鴦,配鴛鴦,”大概因為不在舞臺上表演,虞孟梅的唱腔多了幾分随意,這兩句詞唱得比平時要來得低柔,神情也不似戲中的梁山伯那樣懵懂木讷,反而有幾分故意撩撥的意味, “可惜你英臺不是女紅妝。”
陳雲笙開始不自然地轉開目光:“前面還有一口井,不知道井水有多深。你看這井底兩個影,一男一女笑盈盈。”
虞孟梅見陳雲笙窘了,也就收斂了,後面幾句接得中規中矩:“愚兄明明是男子漢,你為何将我比女人?”
可是陳雲笙心已亂了,唱到觀音堂時,臉都紅透了:“觀音大士媒來做啊,我與你梁兄來拜堂。”
虞孟梅含笑接:“賢弟越說越荒唐,兩個男子怎拜堂?”
幸而聽戲的都是一群小孩子,聽不出她們不對勁的地方,只一味鼓掌叫好。
唱到最後,陳雲笙終于鼓起勇氣,再度看向虞孟梅:“你我鴻雁兩分開,問梁兄你家中可有妻房在?”
“你早知愚兄未婚配,今日相問為何來?”此時若有明眼人在,定能看出虞孟梅眼神柔和得像要滴出水來。
“要是你梁兄親未定,小弟與你來做大媒。”陳雲笙微微別開頭,用溫柔的聲音唱道。
虞孟梅微笑:“賢弟與我來做媒,但未知千金是哪一位?”
“就是我家小九妹,未知你梁兄可喜愛?”
“九妹與你可相像?”
這幾句兩人越唱越慢。唱到“她品貌就似我英臺”的時候,陳雲笙聲音裏已是一片纏綿之意。
虞孟梅聽得明白,對她微笑作揖:“如此多謝賢弟來玉成。”
最後玉成二字,她唱得是千回百轉,柔情似水。
陳雲笙低下頭去,聲音裏亦是滿腔的溫柔:“梁兄你花轎早來擡。”
***
送虞孟梅回去的時候,陳雲笙陪着她,一直走了好遠。
“不用送了,快回去吧。”虞孟梅對她說。
“再走遠一點。”陳雲笙依依不舍。
虞孟梅一聲低笑:“你是不是也要來個十八相送啊?”
陳雲笙臉紅,別過頭不理她。
“我過兩天就回上海了。”虞孟梅看了她一陣,忽然輕聲說。
陳雲笙先是微微吃驚,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頭說:“那我也提早回去。”
虞孟梅對她笑笑,臨去前将一個紅包放到她手裏:“這樣我就放心了。”
等虞孟梅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陳雲笙才打開她給的紅包,裏面是一張到上海的船票。陳雲笙雙手握着那張船票,心底像有一朵花瞬間綻放。
船票上的日期是初五。陳雲笙這天早早起來,與家人作別,然後就直奔寧波碼頭。原以為虞孟梅會來得很晚,沒想到上船後,陳雲笙一眼就看見虞孟梅靠在欄杆上出神。她竟然先到了。
“梅姐!”陳雲笙欣喜地叫她。
虞孟梅聽見,對她回眸一笑:“過來。”
那一刻,連海風都變得無比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