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沉香扇·書房會(3)
虞孟梅做大驚狀,表弟怎麽叫起我冤家來了?
陳雲笙道:“你上前仔細看一看。”
虞孟梅上前作仔細打量狀,忽地認出她來了,說道:“莫非你就是蔡……”
陳雲笙邁起方步,指着她道:“蔡什麽!蔡什麽!蔡什麽!哪裏看得?”
虞孟梅接道:“你就是蔡府的小……”
這回陳雲笙換了蘭花指:“小什麽!小什麽!小什麽!真正豈有此理!”
徐文秀這時已确定眼前就是蔡小姐,卻還要學一遍她的做派。這花旦的身段對虞孟梅來說自然是不在話下。兩人功底都是極好,在小生、花旦的做工間颠來倒去,也讓觀衆一陣叫好。
之後自然是夫妻相認。這時蔡蘭英亦有一段唱:“你我鸾鳳兩分開,日思夜想鎖雙眉。在高樓望盡天涯路,終日盼君君不歸。原以為離愁別終有期,盼只盼牛郎織女鵲橋會。又誰知舊恨未了添新愁,母親又将我終身配。我與你海誓山盟情義重,生死相共永相随。”
陳雲笙的這段新腔又與虞孟梅不同。她嗓子好,音域高,這次更用上了許多花腔和假音,那唱腔便顯得華彩紛呈。更讓人稱奇的是,她的唱腔雖然偏于華麗,卻又能與虞孟梅的風格契合,使兩人高吟低唱極為和諧,可謂相得益彰。觀衆們聽得如癡如醉,贊不絕口。
戲裏才子佳人喜結良緣,戲外新調得到了觀衆認可。虞孟梅回歸的這出《沉香扇》終是唱圓滿了。
除了觀衆反響不錯,上海的戲劇報章對這出戲也給予了不錯的評價。有份報紙的評論說得尤為精彩:“……未想虞小姐病愈歸來,于唱腔上又有精進。《書房會》一折使用全新曲調,使之貼近人物情境之餘又有了自己的特色。陳小姐的唱腔則是一詠三嘆,竟有西方詠嘆調之餘味。表演上,這對生旦又是珠聯璧合,天衣無縫,竟使一折老戲重新煥發出新的生命……”
陳雲笙現在認了不少字了,但還不足以令她完全看懂報紙上的長文。這些評價都是虞孟梅在後臺讀給她聽的。
雖然有些文章的用詞對她來說仍然過于艱深,但是陳雲笙依稀能聽出這些報道都對她們前幾日的演出非常贊賞。最後這一篇用詞深入淺出,即使陳雲笙也可以聽明白,由衷地贊了一聲:“說得真好。”
虞孟梅點頭。她也覺得這篇評論最合心意。讀罷她留意了一下作者,竟然是個熟悉的名字:王紹傑。
這個人倒是和她們兩個很有緣份,虞孟梅看着那個名字想,沒記錯的話,上次報道她和陳雲笙當街賣唱的人也是他。
“虞姐。”陳雲笙叫她。
“什麽事?”虞孟梅溫和應聲。
陳雲笙一臉困惑地問:“詠嘆調是什麽調啊?”
虞孟梅失笑。王紹傑在文章裏誇了陳雲笙半天,認為她的唱腔有借鑒西方音樂的發聲方式,結果卻是陳雲笙連詠嘆調是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王紹傑聽到陳雲笙這句話會有什麽感想?
“詠嘆調是西方歌劇的一種音樂形式,”虞孟梅回答,“也叫抒情調,一般都是獨唱段落,音樂性很強,适合表現人物的感情和心理活動。”
陳雲笙聽得很佩服,虞姐果然什麽都知道。她想了想,又問:“歌劇是外國人聽的戲曲嗎?”
虞孟梅“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陳雲笙赧然道:“我是不是又說傻話了?”
“你這麽理解其實也不算錯,”虞孟梅放下報紙說,“西方的歌劇也是有唱有跳,有完整的故事。不過他們的發聲方式和我們不太一樣,不用水袖,身段動作也和我們大不一樣。你連詠嘆調都不知道,卻能唱出類似的感覺,不是證明你陳雲笙很厲害嗎?”
陳雲笙扭着身子說:“虞姐你又笑我。”
“不是笑你,”虞孟梅微笑,“我是真心覺得你唱得好。”
陳雲笙的臉有些發燒,過了一會兒她才又低聲問:“虞姐真的覺得我唱得好?”
虞孟梅點頭:“真的。”
剛認識那會兒,陳雲笙憑借的只是她亮麗的嗓子,唱戲就是放開嗓門。如今她的技巧日臻成熟,不但可以收放自如,還能根據人物的內心改換發聲方式。這自然是極大的進步。
陳雲笙心裏別提多美了。報紙上的所有誇贊,都比不上虞孟梅的一句認可更讓她開心。
“那……我唱得真的像那個什麽詠嘆調嗎?”
虞孟梅剛想回答,卻有人過來叫她:“虞姐,張經理讓你去下他辦公室。”
“來了,”虞孟梅起身,走出兩步後,她又回頭對陳雲笙說,“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歌劇。你自己聽聽不就知道了?”
到了經理室,虞孟梅敲門入內:“經理找我有什麽事?”
張老板拿起桌子上一封信函遞給她:“這封信我希望你看一下。”
第二天,陳雲笙買菜回來,看時間差不多,便來叫虞孟梅去劇場。誰知她上了樓,虞孟梅竟然不在房間裏。陳雲笙微覺奇怪,問家裏的娘姨,卻說她走了沒多久,虞孟梅就跟着也出了門,去向就不知道了。
陳雲笙覺得有些古怪,又沒有頭緒,只能自己先來劇場。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虞孟梅正坐在街邊一座咖啡館裏。侍者端來兩杯咖啡,一杯放在她面前。另一杯則去了她的對面。面前是一位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年輕小姐,除了和她一樣神情拘謹之外,還隐隐有些局促不安。如果陳雲笙在這裏,應該很容易認出此人——她就是那位總在後臺等着虞孟梅的鐵杆黃小姐。
昨天張老板把她叫到經理室,親手交給她一封信,說是有位黃小姐想要約她見面。張老板說這位小姐家世十分顯赫,他不願意得罪,希望她能赴約。
黃小姐其人,虞孟梅自然是有印象的。看她往日作派和大方程度,也能猜到她家裏背景不簡單。不過在此之前,她倒是從來沒有通過家裏的勢力向自己施過什麽壓。
虞孟梅低頭,不動聲色地攪着咖啡。雖然答應赴約,不過對于黃小姐的目的,她始終覺得非常疑惑。
“突然通過張經理約你,”黃小姐一邊往咖啡裏放砂糖一邊有些局促地開口,“虞小姐會不會覺得我很唐突?”
作者有話要說:
黃小姐又出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