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辰澤受到董事長邀請的消息時,表情有一瞬間的放松。
像是等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的朝着山谷的吶喊,終于有了回音。
所有前期的道路已經全部鋪完,就像多米諾骨牌所有的布局早已經完成,現在第一塊骨牌已經倒下,後面的結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改變的了。
時至今日,他再無什麽需要隐瞞、需要隐忍了的。
從當年冒出那個念頭開始,過去多少年了?
他終于感覺到心上的傷口開始慢慢愈合了。
他讓助理在門外等自己,叮囑他無論什麽事情不要讓人進來。
雖然不久前才在這裏與林士偉說過話,但比起上次假惺惺地對話,這次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知道對方的目的。
林士偉站在桌子前,手中正磨着寫毛筆字的墨。硯臺透着墨青色,周邊是很精美的花紋,他打着圈地磨着墨,平靜的神色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林士偉曾有段時間十分熱愛書法,公司的所有标語都是按照他的字跡印刷而成的,但在今天這樣的場景下磨着墨,卻不像是在練書法,卻好似在磨宰獵物的刀。
他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準備好的宣紙與毛筆,紙張被鎮紙壓着,還沒有動筆,紙上雪白一片。
董事長放下手中磨墨的東西,拍了拍雙手,開口像是在表揚林辰澤似的:“孫經理的撤令,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好一個圈套,乖乖就讓孫經理跳了進去,之前我還說你行事太過溫吞,這個問題上倒顯得有智有謀。”
林辰澤不為所動,林士偉的這句話壓抑着火氣,他聽得出來。
“只是,我在想,”林士偉在自己的座位上半靠下來,“你為什麽要讓萬訓背負這個後果?你報你自己個人的恩怨我沒有意見,憑什麽要讓萬訓給你擦屁股?”
擡起眼看向林辰澤,從此時他突然發現,林辰澤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林辰澤了。
神态、動作,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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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對面的人給出了一個誤答,林辰澤遺憾的搖搖頭:“我與孫經理并無很深的交情,沒什麽個人恩怨要報。”
“那就是針對萬訓了?”林士偉面色冷了下來。
林辰澤從來都是打太極的高手,這次的意思卻表露的直白。
“您猜到我的目的了,不是嗎?”林辰澤松了松姿勢,再無以前永遠背着手的恭敬了。
林士偉盯着林辰澤的動作,空氣中彌漫着暴風雨來臨前的窒息感。
“我倒是想聽你親口說說看。”林士偉靠近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
林辰澤卻顯得十分放松。
“我?”他走到一旁的待客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在這之前,我也有問題想問林董事長,不妨請您也我也解個惑,關于孫經理撬了我合同的這件事,不知道您是聽誰說的?”
林士偉用陰鸷的眼神盯着林辰澤,一時沒有回答。
“您一定在想——怎麽樣說才既能表達是董事長夫人告訴給您的,又能撇清楚關系表明你開始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對嗎?”林辰澤抿了口水,将水杯放下。
“這麽多年,董事長夫人倒是處處針對我不少,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都會覺得她和我是死對頭,不過,您真以為,我不知道這背後也有您的默允嗎?”林辰澤向前走了幾步,“我想,您當然也是用了一些誘惑的條件,比如關于她兒子的未來,以此讓她明白,如果有我的存在,會對她有很大的威脅,從而控制她成為擋箭牌,這樣,您就可以躲在她身後看我們兩人針鋒相對,同時自己全身而退了,我說的對嗎?”
林士偉嘴邊的肌肉被咬緊了。
“上次我去您家裏,您問我關于孫經理的那個大單原本是我手上的,問我有沒有什麽想跟您說的,您原本是想試探我的态度,可這句話不也就正好表明您對這一切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嗎?”林辰澤笑着搖搖頭,腳步從桌前離開,“您行事一點也不小心——您允許了這一切的發生,所以對于百國建設這件事給萬訓造成了這樣的虧損,您也應該承擔責任才是。”
林辰澤在桌前慢慢像散着步似的:“想清楚了這一點,便可以想清楚很多事情,同樣,還有周經理,他們都無一例外的要給我使絆子,但細細想來,周經理是集團裏最合您心意的員工,他又是受了誰的影響,受了誰的恩惠,要将我視為眼中釘?他們都是棋子,最終他們的動作都是經過了你的許可,那不如林董事長回答我,您究竟是為了什麽,要對我處處提防呢?”
聽到這問題的董事長沒有回答。他的臉仿佛瞬間褪去了原有的憤怒,留下一種發青的白。
“怕我太搶眼搶了您的風頭?怕我強大?還是,您一早就料到了,今天這樣的一幕,遲早會出現?”林辰澤轉回辦公桌前,兩只手向兩旁撐住身體,慢慢俯身看着林士偉:“面對我的時候,你是不是時常永遠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你心裏有愧?”
林士偉看着站在面前的林辰澤,他的眼神很陌生。
他的那種令人生厭的不服氣的眼神又出來了,像是怎樣都不會被打倒的韌性讓人心情煩躁,忍不住想把他打壓下去,讓他永遠不要露出這樣的眼神。
那雙眼睛盯着自己不說話。固執的、孩子般的、不肯妥協的眼神。和很多年前一樣,又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但他同樣的,也知道林辰澤的軟肋。
“你很想知道一個答案?那我就告訴你,我從未,對你感覺到有愧,對你死去的母親——也更是沒有——我防你,是因為我擔心你和你貧賤的母親一樣,永遠不知感恩,永遠只知在暗地裏做些小動作。”
如願看見對面的瞳孔嗖的一下收縮,那是被刺痛的眼神。
林士偉心滿意足。
“既然話都說開了,我自然也就多說幾句,所以才說出身會決定人的一輩子,跟着你母親那幾年就沒學點好的東西,即使你現在穿金戴銀又怎樣,在我旁邊待這麽久又怎樣?還是跟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想着一些龌龊的招數——這樣說來,我早有預見的防着你,倒有幾分前瞻的道理。”林士偉發出冷嘲。
他要他心甘情願的臣服。就像以前那樣。
過一會兒眼睛就會低下來,過幾天又會畢恭畢敬的打招呼,就像十幾年間的這樣。
就像十幾年間的一樣。自己在上,他在下。
房間裏安靜極了,只有倔強的眼神,還在堅持着什麽。
林士偉将剛剛放下的東西又拿起來,一下一下的磨着墨。
“在您旁邊待這麽久,也沒并沒見林董事長做成什麽事業,所以也就別在我面前裝高貴了。”林辰澤開口道。
林士偉擡起頭,他第一次在對面人的眼睛裏看見一種不一樣的情緒,如此明目張膽的,應該說是厭惡嗎……不,應該說為仇恨才更為準确。
仇恨?
“您要是真有您說的如此具有前瞻性,上一個公司不也是倒閉了嗎?還以為您經過幾年會有所改觀,現在看來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新的財務報表您看了嗎?啊,您不會因為要見我所以連這個都沒有看吧?”
提到財務報表,林士偉的臉明顯的抽動了一下。
“您知道下個月到期的銀行貸款有多少嗎?加上這麽多人的固定支出,看看現在的運行情況吧,您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練習書法,這樣淡定的心态真讓我欽佩。”
這種陌生的語調還是第一次從面前的這個人嘴裏說出來,林辰澤臉上帶有的似是旁觀者的悠閑,像針刺似的語言,林士偉第一次在成年的他臉上看到這樣的模樣。
今天林辰澤像是撕開了臉上的面具,這真的是林辰澤嗎?還是他為了這一刻已經等待很久了?
“你的目的是什麽?扳倒我,扳倒萬訓嗎?”
“您倒是猜的準确。”
林士偉握拳的手的微微的顫抖,他太用力了,用力的自己都沒發現。
“那我倒要看看,你想怎樣将萬訓扳倒。”林士偉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林辰澤好似根本看不見他的臉色,繼續說道:“我知道,您這樣從容的原因,是因為上一個公司您也是公司要破産的時候将其低價賣出去,換了個名頭搭上了關家,這才成立了萬訓,可是——您再想想這次自己還欠銀行多少債吧,和以前相比多了百……不對,千倍?廠房的規模這次也建這麽大,現在用的上的好像也只有……十分之一?這麽多貨也賣不出去,下個月的工資還發的出嗎?這次還牽扯了關家……您太自滿了,一次可以,不代表着次次都可以這樣脫身……”
似是林士偉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怒火,林辰澤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帶着墨的硯臺朝自己砸過來。
助理在門外心驚膽戰的等着,過了一會聽見門開的聲音。
助理立刻直起身子,眼前的一幕将他直接驚呆——BOSS衣服上全部被潑上了墨,嘴唇上也沾着黑色的印記,臉頰顴骨處被手壓着。
BOSS有些無所謂的拿手揉了揉:“走吧。”
先去辦公室裏換了一套衣服,原來的衣服從衣尾開始,對角線似的一直染至衣領,是完全不能再穿了,BOSS的右臉明顯有些微腫,像是被什麽東西砸過似的,助理完全不敢問發生了什麽事,這下恐怕是和林董事長鬧掰了。
“林總,這……”助理簡直說不出話來。
“沒事。”BOSS整理整理衣服,除了臉上,已經看不出剛剛發生的那一場沖突的痕跡了。
“臉上的傷,明顯嗎?”林辰澤問。
“有點。”助理點點頭。
林辰澤嘆了口氣,他稍微有些擔心,這傷回去又讓安圓擔心。
想到上次受傷讓安圓擔驚受怕到現在,今天又頂這幅模樣回去,不知道她又會怎樣擔心了。
“走吧,還有些東西沒搬完。”